第二天,莫雷君臣站在勃艮城外看着沿着低空缓缓飘来的岛屿,脸上已被震怖之情布满。
咚!咚!咚!
在魔岛的阴影之下,则是排成队列行进的龙裔大军,它们脚踩在地面上发出的震动就像围观人群止不住上下乱跳的心。
“陛下,看来卡尔前晚的当机立断是正确的,要是因为所谓的‘平民安危’惹怒了这尊凶神才是更多民众的不幸。”
宰相弗雷泽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低头在女王莱丝的耳畔说道。
莱丝下意识点点头,她苍白的脸颊上正流下了一缕汗水,正努力维持着自己彷徨无助的内心。
“千年的圣地一朝即灭,再这样下去谁能挡住这条龙!”莱丝忍不住为自己、为莫雷的未来忧心忡忡,看着空中飞翔的巨大赤色阴影攒紧了拳头。
相较于主动出来迎接的莫雷君臣苦涩,拉斐尔此时的心情比较轻松。
他正在考虑是否要在勃艮城留一晚,还是说直接回去了,毕竟此次收获颇丰。
昨晚他睡醒后战场都已经打扫完毕了。
指挥狗头人们不清楚如何处置碰到就大片大片跪地求饶的法师,不过按照出发前龙裔前辈的教诲,只要人类的心被主人完全震慑失去了反抗的可能,就应当保留下来作为劳动力。
因此拉斐尔获得了一大票自愿投靠的法师,他们中大多数是魔岛的管理层,依靠权能方便藏在安全的地方避免了被龙息火雨烧死。
正是这个原因,他们熟悉魔岛的各项机制,主动邀功可以操作这千年的圣地归于赤龙。
在拉斐尔将信将疑地把军团储备的铀金源大量投入魔岛中枢法阵后,这座空岛确实可以再次升空,能跟着赤龙大军晃悠晃悠地回到擎山。
“也算有战利品吧。”拉斐尔心中安慰着自己,“本来这段时间没有发动战争的想法,结果这群贤者想杀帕拉丁惹出这么多连锁反应。”
想着这次开战前后的对外对内处理都无阻碍,人类方面也默契配合了,他勉为其难给此次行动打了个六十分。
忽然一股耀眼的强光在拉斐尔眼前乱晃,他眯了眯眼睛寻倪着来源,发现是地上的阿尔维斯。
“又有什么事?”拉斐尔心里咕囔着飞了下去,然后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孔也在一旁。
尽管莱丝告诫自己要谨记自己身负莫雷的存亡使命,但再一次亲眼目睹到杀戮掉自己全家的恶龙出现在眼前,她心中压抑许就的仇恨和怨气立刻升腾出来,什么恐惧、震怖都镇不住。
“你看上去挺眼熟。”拉斐尔随意瞥了瞥最前方身穿金边兜帽袍的女人,他早忘了当初在擎山杀掉的莫雷王室全家。
“不过————”赤龙忽然低下头凑近了莱丝,暗金龙瞳中浮出了对方抿紧嘴唇低下脑袋刻意隐瞒表情的样子。
“————我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愤怒,极端的愤怒,你在孕育怒火。”拉斐尔一字一句说道。
周围的莫雷君臣和阿尔维斯都短暂一愣,随后他们意识到两方的最高统治者似乎关系不太好。
“赤龙阁下,您可真会开玩笑。”弗雷泽笑着说道,同时微微向前测站了一步挡住了莱丝的脸,卡尔从后面悄悄上前立在女王的身边。
“我没开玩笑。”拉斐尔此刻却无比认真,“那确实是怒火的前兆,我亲自感受到过,是想要复仇但却被各种力量掣肘住的无奈和悲愤。她想杀了我,这确凿无误。”
赤龙的这番话让众人都尴尬不已,不知如何往下接。
弗雷泽只好继续堆笑,尽管他先前推断出埃尔一方绝不希望在这个时间段和诸国冲突,但不代表这头本身就具备可怕力量的巨龙会有理智。
所以他的态度更加恭顺:“哈哈,不过我们莫雷非常感谢您剔除了魔岛这个毒瘤,它的存在就是人类文明的耻辱,蓄养了一堆杀手法师干扰诸国秩序,您的战争行卫毫无疑问是崇高的正义。”
“对了!”弗雷泽指着勃艮城内说道,“我们还准备了丰盛的宴席,特来为您和那些强大战士们犒劳,还请您在这里住一晚再走。”
阿尔维斯生怕拉斐尔神经刀,连忙接上话:“没错,留一晚吧。”
“嗯”
拉斐尔抬高了龙身,巨大的身躯让城内的民众隔着城墙塔楼望而生畏。
“也好。”他说道。
黄昏时分。
阿尔维斯推托了宰相等人的盛情邀约去城内的“好地方”消遣,内心沉重地来到了港口的驻军区。
拉斐尔在宴会上独自胡吃海喝完便一句话不说离开了,最后让一名狗头人悄悄通知阿尔维斯去找他。
“赤龙无上!”
阿尔维斯走到了巍峨龙影前刻板地行了一礼。
此时周围的环境已经融入了迷离的昏暗,即将降临的夜幕让他无法看到赤龙的全貌,只有些许鳞爪可以一瞥其凶影。
凉风萧瑟吹来,莫雷大方地让出了这片港口区禁止船只和人类进出,龙裔战士们无声地屹立在营帐周围,如此宽大的场景竟鸦雀无声,让阿尔维斯刚才的敬礼声显得格外刺耳。
漆黑的空中一抹暗金色骤然亮起!阿尔维斯知道这是赤龙的视线,不由更加站直了身子,直臂也不敢落就这么举着。
“那天的事件怎么回事?”宏大的龙语回荡在周围,这声音异常冰冷且带有些许无情之意。
“是一群莫雷的极端组织者煽动人群,利用对您的仇恨冲击”
“狗屁不通!”
黑暗中狂风大作!
阿尔维斯的眼睛被疾风刺激地忍不住眨了一下,再睁开时赤龙硕大狰狞的头就在眼前直勾勾瞪着他,让其不由哆嗦着向后退了一步。
“我当时就说过,绝不可能!”拉斐尔骤然咆哮。
“从埃尔的那群人类渣子就看得出,贵族、或者说人类的上层绝不是靠所谓的血统确定的家族地位,而是靠对社会的掌控力!”
“从要害部门:暴力机构、舆论导向、法令制定入手,然后是贴近民生的产业:粮食、纺织、建筑、能源。最后是基层中的基层:每一条街、每一栋楼都有自己人坐镇,每时每刻更新任何一个凡人的生活、家庭状况。”
“就连一帮二流贵族都知道要做的事,这群真正的国家权力者不知道?尤其是我崛起毁灭了他们的精锐大军之后!他们的管控管制只会越来越严,而非因国土沦丧、军队消亡失去统御力!”
“这样的情况下能出现一大帮人暴动,不是那个女人的意思才有鬼!”
阿尔维斯被激荡的龙涎喷得全身都是黏液,拉斐尔仍在继续:
“如今那个女人————前国王的后代依旧保持着对我的憎恨,这毫无疑问。我有理由怀疑这是针对我的报复!”
他的音调逐渐残忍冷酷,暗金龙瞳中带上了寒芒:“我记得很清楚,她全家都死在了我嘴下。几年前狗头人在金库施工时还整理出了他们的些许骨灰。想耍小聪明和我作对?今晚就让她知道下场!”
“您等等!”
阿尔维斯听到这里再也憋不住了,一抹脸上的黏水慌忙叫道:“是真的!有证据!”
“证据?”
拉斐尔止住了预备起飞的姿势,疑惑地俯下身子。
“这个!第二天早上出现在我床头柜上的,不知哪方势力放的。”阿尔维斯小心翼翼地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几张光影照片。
拉斐尔狐疑地用爪尖镊了过来,掏出矮人特制单筒放大镜端详起来。
第一张是一群人从一艘无名货船上下来,第二张是这几个人来到了港口区换上了莫雷士兵衣服,第三张则是这几个人开始靠近埃尔驻军地。
很明显这是准备搞事。
“这么说有第三方在里面搅水?”拉斐尔终于平静了下来。
“是的,所以我说这一定是外部势力想让我们和莫雷发生冲突,绝不能上当啊。”阿尔维斯苦口婆心劝道。
“但我比较好奇,这些是谁给你的?”拉斐尔把那几张光影照片扔了下去,“莫雷人?应该不可能吧?那必然是神秘的第四方势力!”
“我不知道谁给的我,但那搅水的第三方势力却有点头绪。”阿尔维斯捡起第二张照片取出水笔在一个地方重重画了圈。
“这虽然你很模糊,但那轮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是纳特帝国的鹰身国徽!根据颜色还可以判断出是出自帝国哪一方势力!”
“不过这需要精湛的魔法技术放大复原,我做不到。”最后阿尔维斯一摊手。
“精湛的魔法?”拉斐尔不由看向莫顿大河上空静置的魔岛。
“是紫色。”
数位被从床上拖出来的魔导级法师战战兢兢确认道。
拉斐尔踩在魔岛的废墟上皱着眉头:“真的吗?紫色?”
“真的,用我们的性命担保!”这群法师立刻指天发誓。
“好吧,那么亲爱的参谋,这代表什么?”拉斐尔偏过头问向阿尔维斯。
“紫鹰,这是纳特皇室的标志,不过一般只有加冕者才会公开配备,其余皇室子弟都不会使用。”
拉斐尔点点头:“也就是说这是皇帝的人做的?但我根本不认识他啊!皇帝男的女的我都不知道!”
“纳特皇帝是男性。”阿尔维斯咳嗽了一声回答,“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有证据,这是决定性的。”
“有道理。”拉斐尔若有所思。
“还有一件事。”阿尔维斯又说道,“这几天我暗中拜访了莫雷首府内的各国使馆。”
“如何?”赤龙漫不经心。
“他们都暗示现在的格局是最好的,劝我们千万不要在十年后和约失效时发动战争。”
“这不就是莫兰他们的构想吗?”拉斐尔盯了过去,“你不是一直反对这么做吗?”
“我现在也反对。”阿尔维斯正色道,“埃尔是多种族混杂的政权,依靠您的一时强势才短暂威慑住了诸国。但他们是人类,不可能就此罢休,莫兰的路仅仅是苟延残喘,埃尔依旧在战略上处于被动,必须在纷争平原发动战争才能摆脱困局。”
“不过届时的阻力是很可怕的,一旦弄不好变成全面战争、帝国出头强势打压,那就变成了拉锯战,我们的败亡是迟早的事。”
“我一直在思考能否用政治手段尽可能减少阻力,不过就目前帝国皇帝的态度来看。”
阿尔维斯晃了晃手中的光影照片,苦笑一声:“这是很难的。除非皇帝换届。”
“换届?”好奇的龙语传来。
“对,帝国经历了魔法革命后信息传递日渐发达,中央的权力日益增加。《贵族法案》的公布让封建制成为绝响,大量的基层公务人员自成一体,皇帝就是掌握这些的主宰者,他的意见大部分都可以变成帝国的最终决策。”
“也就是说搞定了皇帝,未来我们就很有把握获得战争胜利?”拉斐尔再次问道。
“可以这么说。”
拉斐尔郑重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算计。
他忽然看向旁边满脸煞白的魔导级法师们,而后者也随着赤龙的视线转向吓得两股战战。
“我们什么也没听到!没听到!”
意识到自己有被杀的理由后,法师们连忙摆手表示无辜。
“放心吧,你们另有大用。”拉斐尔冷笑着偏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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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过了几天,魔岛失陷的消息通过联络球、机车、报纸、人人相传让整个人类文明都知晓了。
千年的法师圣地,说没就没了?
这是人们的第一反应,无所适从、难以相信,当然这也是正常现象,一件长久存在的事物本身就被赋予了种种神化,仿佛它永远不会消逝。
不过诸国官方态度颇为耐人寻味。
莫雷已经用君臣出城相迎代表自己的态度,而老大哥纳特帝国的帝国议会根本没有讨论的意思,皇帝也默然不语,众多民间报社更是宣称魔岛不过是一个非官方组织,并且长期游离在文明的外围不入流早已不算诸国的一员,更像是私人武装。
并且其恐怖行径已经坐实,赤龙的讨伐行卫实属合情合理。
因此,法师这个职业的向心力不再是最高魔法议事团,各国将成立魔法部,出台法案统一管理国内法师,今后不再有大法师可以依仗魔岛的所谓条例无视法律为非作歹。
拉斐尔不在乎各国趁此机会收回法师们的特权,他正在擎山内和欧赛罗特密谈。
且面色古怪地看着皇储的妹妹埃维莉娜抓着“嘉丽”的手一阵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