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天失眠了。
辗转反侧,不管怎么努力,还是睡不着。
刻意去想一些事情,或是干脆什么也不想,都一样找不到一点困意,即便是用力闭着眼睛,那眼睑上也像加了弹簧一般,很快弹开。
就那么瞪着。
天快亮时,离恨天才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但睡的也不是很沉,连转身都清清楚楚的,本以为他会睡到日上三竿,可男人还像往常一样起床,连一刻都没有多睡。
人也精神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一点倦意都没有。
像是处在兴奋状态一般,离恨天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和昨晚的事,应该脱不开干系……
他的伤基本痊愈了,由于治疗的及时,又用了最好的药材,所以基本没留下什么疤痕,现在还有些浅浅的印子,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药还在吃,但多以滋补为主,在钦墨的调理下,男人的身体越来越壮实,虽然还是怕冷,但不至于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有了身体条件的允许,即便是寒冷的冬日,离恨天也坚持每天都去散步,他不走远,用完午膳就在府里逛逛,然后睡了午觉,他的生活是很惬意的,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悠闲,但是……
无煊还是每天都来。
和男人受伤时一样,待在某一处静静看着,不需要见他,也不需要男人知道,他只是想陪着他而已。
在他起床之前,他就到了,等男人睡了,他再离开。
无煊沉默的陪伴着男人,除非离恨天需要,或者有必要,否则,他不会出现。
他这么做,不是在用苦肉计逼得男人的原谅,这种卑鄙的手段换来的谅解,无煊不需要。
他等男人慢慢接受他,也许这需要个漫长的过程,但无煊愿意等待。
他说过,男人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他会在离恨天需要帮助时,第一个施与援手,他也会在男人遇到危险时,第一个站在他面前……
从现在起,他是要保护他,也是要守护他的。
无煊再没出现在男人的视线中,但是离恨天知道,无煊一直都在,每一天,都没有离开过……
他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即便是现今的数九寒天,如此恶劣的天气。
无煊的伤也不知怎样了,上次他也没来得及问,也不知道,恢复的好不好,那鬼王,有没有为难他……
男人决定,天罚之后,就与无煊彻底断绝关系,可是他还是会想起他,会挂机无煊的伤势……
放不下。
特别是在处处都能看到无煊的影子的情况下。
无煊就在他身边,只是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而已。
在他睡着的时候,会有人帮他拉起滑下的毯子,在他茶水冷掉的时候,会有人换上一壶热茶,这些,雨果都可以做。但,入睡之后,香炉中燃起的安神的香料,桌子上不时会出现的并非这个季节的水果,还有一些男人从没见过的小食……
有的,还是热的。
还有保暖的兽皮手套,轻-薄却暖和的皮衣,一些不易察觉的细节,都被人完美的处理了。
这些,若是其他人送来的,他们不会这么悄悄的,他直接会拉着男人去吃,也会问他是否喜欢……
这些都是无煊做的,男人心里很清楚。
但他没有声张过。
今天天气不错,也不是那么冷,男人就走的远了一些,他一个人,没用他们陪着。
他伤好了,也不需要搀扶了,他是成年人,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而且府里都是下人,根本用不着他们亲自照顾。
想要说什么,吩咐一句就行了。
他是闲人,他们几个不是,木涯和离落是官员,总不能一直告假,钦墨失踪了那么久,他的商铺堆积了很多事情等着他去解决,所以在离恨天已无大碍,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就让他们各自忙去了,若是闲下来,晚上再来看他。
现在又不像以前,需要换药煎药,陪着他也是无事可做,闲谈而已。
感情固然重要,但他们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意气用事,他们分的清孰轻孰重,在男人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便接受了离恨天的提议,毕竟他们不可能抛下一切,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那些,也都是他们的责任。
冬日的莲花池,结了不算厚的一层冰,木涯说今年的冬天没有往年冷,但在男人眼里,冬天的温度都是一样的,即便偶尔气温略高,也改变不了什么。
还是一样的冷。
男人穿着厚厚的棉衣,他没带暖手包,就把手塞进了袖筒里,两个袖子被他紧紧的拢到了一起,一丝寒风都吹不进去,男人就这么自己抓着自己的手腕,站在莲花池边看那层薄冰。
小时候,每到冬天,离恨天就会和邻居家的伙伴,一同到结冰的河面上溜冰,那时候很快乐,也没有危险意识,直到有人掉进了冰窟窿,家里人就不允许他再到河边去。
后来,长大了,工作了,每次路过溜冰场时他都会驻足片刻,但是忙碌的工作不给他消遣的机会,看几眼,也就作罢。
如今看到这结了冰的莲花池,让男人想起了那些往事,莲花池修的不是很高,他一伸脚,就能碰到冰面,离恨天知道这冻的不结实,他只是想感受一把冰面那滑滑的感觉,所以他扯着衣摆,试探着伸出了一只脚……
洁白的冰层倒映着男人靠近的脚,在脚尖将要碰到冰面的时候,他的胳膊,猛的被人扯住了,然后他整个人,就被带离了莲花池……
错愕的神情在看到对方紧绷的脸后,便恢复如常,他一点也不意外,无煊会出现在他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
“你以为我要寻死?”
看着那洁白的冰层,男人心说,他儿时的感觉怕是找不回了,想及此,他也就不再执意靠近莲花池,而是转身进了亭子。
天气好时,离落每晚都会小坐片刻的亭子。
见男人坐下了,无煊站了半晌,也跟着走了进去,刚才看到离恨天一直盯着那莲花池看,无煊就觉得心里直发毛,他有不好的感觉……
当男人伸出脚后,无煊再也按捺不住,拉住了他……
本来想,过一段时间,等离恨天把前阵的事情淡忘一些后,他再出现,因为男人受伤了,看到他心情怕是会受到影响,如果间接的影响到伤口的恢复,就糟糕了。
所以无煊一直没有出现。
沉默的等待。
可是现在,无煊没办法坐视不理。
他真的以为离恨天要寻短见。
“呼——”伸直了脚,男人长长的呼了口气,他盯着自己的脚尖,也没看无煊,“我就是想试试那冰有多厚,我还没蠢到跳那恐怕都不足一人深的莲花池。”
“那也很危险,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了。”无煊很快说。
无煊的心跳还是没有平复,离恨天没有说谎,可刚才的一幕,他挥之不去。
虽说是想要试试冰层,但那莲花池边别说栅栏,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现在是冬天,湿漉漉的土地早冻成了冰坨子,若是一个不小心滑进莲花池,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池子也许不深,但大冬天的呛一口水也够他一呛,更何况,他的病才刚好。
想到这儿,无煊才有一点缓和的心情又落入谷底,那表情干脆一点改变都没有,再度警告,“不要再去试了,如果我没看到,你跌下去,这里又没有下人经过,不死,半条命也进去了。”
男人点点头,但对于刚才的举动,却没有一点认错的自觉,他一边百无聊赖的晃动着脚尖,一边理所当然的对无煊说,“反正你肯定都在周围,你不会让我掉下去的,就算下去了,你也会立即把我捞上来的。”
他知道,他一直在他身边……
无煊做的很小心,需要的时候,他还带了青皮鬼,按理说,那次他和男人聊过之后,应该没人会发现他的存在……
而离恨天也没什么特殊表现,无煊以为,离恨天不知道他在这儿附近,他送的东西,他也以为是其他人带来的……
可是,他居然都知道。
#果不是刚才的事情,你是不是一直准备扮演空气?”视线从脚尖移回,看了无煊一眼又转了回去,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是让无煊呼吸一滞。
他讶异的瞪圆了眼睛,半晌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做那种危险的举动,只是想让我出来?”
“不是,我还没那么无聊,”离恨天立即否决了,“倒是你,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是你爹,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再来这里了。”
如今在说这话,不像当初时义正言辞的,男人的态度,就像是随口一说,没什么更深一层的意思。
“我也说过,有你的地方,就有我。”这话,不是儿戏,无煊既然说了,就会遵守下去,没有理由,而是这就是他的想法而已,陪在这男人身边。
无煊的回答,也没有改变。
这里的景象,让他想起了离落,如果要形容离恨天今儿的心情,那就是一条直线,不是很好,也不低落,很平静,静的让他懒得说话,也不想和无煊争辩。
他们吵来吵去,结果是一样的,无煊那么倔强,他不会听他的。
所以,也就不浪费口舌了。
“无煊,你知道除夕伏龙寺会举办祈福活动吗?”话锋一转,男人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无煊点头,“听说过。”
“那……”离恨天再度看向无煊,狐疑问道,“你不准备请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