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路的是宋为山,他两手抱着膀子,目光睨视。
张本民还比较清楚,宋为山虽是个暴脾气,但也是粗中有细,因此要小心应对。
“你就是张本民?”宋为山先发话。
“嗌,没错。”张本民轻皱眉头,道:“好像你今个下午要回县城单位,咋有时间来这儿溜圈儿?”
“时间是有点儿紧,但俺总觉得该尽快见你一面,所以就来了。”
“这话,俺不是太明白。”张本民一歪头,“没啥来由嘛。”
“你甭再装了,俺理了小半天头绪,大概明白了是咋回事。”宋为山哼声一笑,“俺问过你们的郭老师了,你跟那个叫王团木的人,怨恨不小呐。”
“那事就说来话长喽,可以跳过,你接着说。”
“可以嘛,还挺老练的。”宋为山点点头,“郭老师还说,王团木在俺家溜达的那段日子,你老是在周边转悠。”
“嗯,放学了,在校园内溜着玩玩,也没啥吧。”
“郭老师还有话,说你特别聪明。”
“这个嘛,天生的,想不聪明也没办法。”
“综上所述!”宋为山稍稍提高了点声调,“俺认为,王团木最终是斗不过你的,他,会被你整垮!”
“王团木垮掉,是因为他太损太坏,早晚会遭天谴的。当然,有时老天会借俺们凡夫俗子之手,弄了他!”
宋为山听了这话挠挠头,“跟你对话,俺没觉得有半点优势。”
“这年头,有时气势也很重要,你,已经拥有了。”张本民上下打量了宋为山一番,“你看你,直扑上门来找俺,还居高临下带着质问的口气,根本就把俺当回事儿。”
这一下,宋为山直接松缓了腰身,不再挺得那么累。“行,明说吧,你是不是得感谢俺?”他身体微微前倾。
张本民闭上了眼,稍一思忖,叹道:“说啥呢?”
“不简单,你很不简单!”宋为山咂着嘴,“好吧,俺也不再多说,不过总归也算是明白了,要不稀里糊涂的,憋得慌。”
“你明白了?不,你不明白。”
“怎讲?”
“你要是明白的话,得感谢俺,因为事实很清楚,那就是王团木垂涎郭老师是铁板钉钉的事,再就是你和郭老师离多聚少,非常非常容易被王团木钻空子。”
“的确。”宋为山点点头,“俺不是个不懂感恩的人。”
“好,那你可要记得今天的话,万一哪天俺找你帮个忙,可别推三阻四的。”
“看样子,好像你并不打算感谢俺了?”
“你一个大老爷们,跟俺一个小孩子计较个啥?”
“嘿!”宋为山一歪脑袋,点了点,“行吧,算你厉害。”
“俺该咋称呼你呢?都说了恁长时间,也没个称呼。听说你在县化工厂上班,也不知具体干些啥。”
“管治安的。”
“哦,那是在保卫科。”张本民笑了笑,“宋科长。”
“倒是也想做上科长的位子,可没人提拔,顶多也就是个队长吧,领几个人顶一个班次。”
“那还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嘛。”张本民笑了笑,“宋科长,你找俺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还真给你说对了,本来是有的,但现在没了。”
“为啥?”
“俺刚才说过了,因为你不简单呐。”
“嘿,行,俺明白,你放心就是。”张本民咧嘴一笑,“会帮你盯着点儿的,谁让郭老师恁出众的。”
“欸哟。”宋为山一拉嘴角,很是感慨。
“别瞎担心。”张本民哼地一笑,“难不成你还怕俺监守自盗?”
“服了!”宋为山连连点头,“真的是服了!”
“甭服俺,你自己的事也要考虑周全,明天没准就有公安到化工厂找你了解情况。”
“那不是小意思嘛,应付那点事呗。”宋为山转身便走,末了转过头小声道:“谢谢了,小兄弟!”
嘿,又多了个哥儿们!这是好事,巧不巧以后就用得到。
张本民这会儿很是轻松,回家时不由得蹦跳起来,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他才能感觉自己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和孙余粮、高奋进两人大吃一顿后,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次日醒来,张本民又拉紧了神经,到学校后得关注王团木事件的进展情况,只有最后有了定音,此事才能放下。
王道力一早就去了学校,校长很配合,一起梳理了星期六留校人员的线索,最后确定,只有郭爱琴一家。
面对身穿警服的王道力,郭爱琴有点紧张,不过在宋为山昨天大半天的说教下,说得也还倒自然。她说前天晚上不太舒服,睡得早,不知发生了啥事,只是后半夜被几个大声嚷嚷的人吵醒了,起来一看,原来是王团木被打晕在了宿舍的屋后头。
王道力问宋为山是否在身边,有没有说过啥。郭爱琴说在身边,但啥都没讲,一直到昨个下午去单位,也没半句相关的话。王道力又问前晚是否看到张本民来学校宿舍,郭爱琴一摇头,说没看见。
做完笔记的王道力又和校长问了几个老师,大家说不知道情况。王道力看看也没啥有价值的线索,还是去县城找宋为山再了解下情况。
王道力去县城找宋为山,张本民则去找了曹绪山,试探下曹绪山对郭爱琴还存有啥样的心,如果还是很渴望,得彻底打消,也算是给宋为山一个交待。
“只怕是要可惜了。”张本民一见曹绪山就故意叹惋不止,“有可能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啥事?”曹绪山很是紧张,以为是他当后勤主任的事出了问题。
“帮你忙的事呀。”
曹绪山心头瞬间一紧,暗暗叫苦起来,支吾着道:“俺当后勤主任的事,有大困难?”
“谁跟你说主任的事了?”张本民笑了笑,贼贼地道:“俺是说女人的事儿!”
“女人?”
“嗯,就是郭爱琴呐!”张本民简直是眉飞色舞,“王团木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是俺一手操办出来的。本来俺是想一箭双雕,既把王团木给解决掉,同时又把宋为山给拉进去至少蹲几年大牢。那会儿,你再接近郭爱琴,弄个爱啊情啊啥的,不就畅通无阻了嘛!”
现在的曹绪山已经不敢对郭爱琴有啥想法了,闻听后脸色发青,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啥爱啊情的,不就是个女人嘛,再他娘的好,灯一吹只是那巴掌大点儿的地方,有个啥意思?”
“哦,你不打算搞了?”
“不了不了。”曹绪山使劲摇着头,“那些个比比吊吊的事算个球,俺只想早点当个后勤主任,那就是最最好的了!”
“嗯,你说得还真是,整天捣鼓那点事有多大意思?哪赶得上正儿八经地做点实事,当个小官!”
“谁说不是呢!”曹绪山甩着头,“唉,跟你一比啊,俺觉得自己白活了几十年!”
“啥叫白活?等你当上后勤主任,一切就都有意义了!先前所有的经历,都是必要的磨练!”
“话一到你嘴里,就不一样了。”曹绪山摸起了头,讨好似地道:“那,那都指望你了哦。”
“心放肚里,头放裤里!”张本民丢下这句话,挺着小胸脯走了,回教室上课去。
如今上课对张本民来说,就是种享受,他也不谦虚,爱听不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以各种方式关注李晓艳。这可把郑金桦给气得腿肚子都疼,却也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课后放狠话。
高奋进和孙余粮听到了,很当回事,他们怕张本民真的会吃大亏。中午放学后,两人把张本民叫着一起回家,路上正好给他提个醒。
天越来越冷,单薄的衣服禁不起风吹。半路上,三人钻到路边干涸的水沟子里,把枯草和落叶堆在一起,点着了取暖。
“郑金桦说了,他们全家会一起使劲,要把你给弄死死的。”孙余粮对张本民说这话时,眼神里有丝丝儿的惊恐。
“瞧你,怕个狗吊啊!”张本民嘿嘿地笑着,“俺还要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全家的人给弄死哩!”
“吹牛吧你。”孙余粮摇起了头,“你能弄死的,只有郑金桦一个人。其他人你试试看呢,她爹不用说吧,她娘也不用说吧,还有她大哥和二哥,你都弄不了呀。”
“是的。”高奋进也跟着道,“就说她最小的二哥吧,今年都高二了呢!”
“俺也没说现在就要弄他们啊。”张本民一边烤着手一边道,“等长大了,俺的能力会很强,绝对一个一个地收拾了他们!”
“那,那得好好学习。”孙余粮垂着头道,“你跟高奋进成绩好,努力努力将来考个大学没啥问题。俺是不行了,每次考试都是倒数几名。俺爹说了,最多让俺上到五年级,然后就下学放牛放羊或者喂猪。”
“那又咋了,想想你要是喂一百头牛、一千只羊、一万头猪呢?”张本民笑道,“不一样有大出息?!”
“嘁,尽开玩笑了你!”孙余粮一歪头,“咱们全大队、全公社,有没有恁多牛羊和猪?!”
“现在当然不行,可过几年、十几年呢?那会儿你们就会知道,一切都在变,一切都有可能呐!”
“唉,少说那些吧,哪有个谱啊。”高奋进起身拿起根树枝扑打着火头,“还是早点回家吃饭,省得挨大人教训。”
“唉,有些事你们是真的不懂。”张本民摇头笑着,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说了。”而后手一挥,抄小路走在庄稼地埂上,“俺还是很感谢你俩能关心俺的!看看这个星期天合不合适,如果可以的话,再去公社吃凉粉、油条和烤饼!”
“哎呦,哎呦,他娘个小狗比的!”孙余粮兴奋得有点要抽搐,“这,这不跟天天过年一模一样的么!”
“哈哈”三个天真灿烂的笑声,回荡在旷野中。
高奋进和孙余粮带着笑声一直进了各自家门,张本民却没有,到了家门口便如遭雷击般僵住。
眼前发生的事,让人有种要在静默中爆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