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光

04.

年二十六,还没到除夕,明城大街小巷已装点起红灯笼、彩灯飘带,处处洋溢着年节的气氛。

傍晚夕阳摇摇欲坠,明城大剧院外车流如潮,人声喧嚣,三五成群的往剧院里走,偶有谈论多是有关前两日明城大剧院官微在微博上放出今夜明芭将表演著名芭蕾舞剧《吉赛尔》,更招人议论的是女主姜离。

“你看大剧院官微放出的那段排练视频没?”

“看了,我觉得今晚这春节晚会倒有点儿意思。”

“……”

黑色迈巴赫停在剧院外,在众多车群里,它鹤立鸡群,很容易吸引人目光。

后座车门被司机拉开,先入人眼的是条大长腿,脚上黑皮鞋擦得锃亮。

光影绰绰,男人身影被勾勒得挺拔,飘洒的雪花落在他黑色大衣上,两三秒融化。他生得好看,鼻梁高挺,轮廓深邃,引来不少女孩儿议论赞叹:

“这人谁啊?”

“他怀里那束花,是送女朋友的吧。”

贺辞才从车上下来不久,闻讯而来的剧院负责人小跑至跟前,忠厚老实的脸上带着不符的谄媚笑容:“贺先生来了,请跟我来。”

“稍等。”贺辞笑意温和,将手中巨大花束递给司机,“送到后台。”

司机当然知道这花是给谁的:“是。”

剧院负责人走在前面,一边和贺辞说:“给您发了帖子,还以为您工作忙碌不回来呢,没想到还是来了——”

行至最后一台阶,贺辞停下脚步,漆黑的眸直勾勾盯着巨大海报上的少女。

海报背景漆黑,身着白色纱裙的少女天鹅臂舒展,足尖点地,后腿呈九十度,有两只白蝶落在她指尖,整体画面呈现出一种阴郁感。

右上角书写宣传语:“芭蕾之冠——《吉赛尔》。”——表演者:姜离、周西沉

剧院负责人很有眼见力的介绍:“这是明城芭蕾舞团新晋的首席演员姜离老师,今晚也是她第一次挑大梁登台。”

贺辞收回视线,勾起嘴角:“我知道。”

晚会还有半个小时开始,明芭的《吉赛尔》作为大轴登场,剧院后台化妆间工作人员各司其职,一切准备工作条条有序进行。

给姜离化妆的颇负盛名的造型师阮尢昙,早年间曾为国际时装周模特化妆,还多次登上时尚杂志刊专访,据说在某时尚杂志还有她的个人专栏。

姜离妆已经化完,只差换上服装即可。

这边廖梦岚捧来一束花进来,边上有几个姑娘问她:“廖团,这花是不是送给招娣的?”

洛招娣抿唇浅笑:“我今晚不过客串一个角色,哪里会有人给我送花。”

素来奉承她的人道:“咱们芭团除了你名声在外,还有谁有粉丝啊。”

“别乱说。”

洛招娣作势打了一下说话的女孩儿,一双眼珠子死死黏在廖梦岚怀里的花束上。

廖梦岚不知道这群女孩儿之间的弯弯绕绕,捧着鲜花往姜离这边走,路过洛招娣,看着姜离笑道:“这花当然是送给我们今晚女主角的。”

姜离愣住:“给我的?”

“当然。”廖梦岚把花递给她,“不是送给你,还能送给谁啊?”

刚被众人捧上云端的洛招娣脸上火辣辣的疼,狠剜一眼姜离,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后台。

姜离接过廖梦岚手中花束,低垂着眼看,花束抱团紧簇,鲜艳欲滴。

是她最喜欢的白月季。

一猜就知道这花是谁送的。

花团中央还有一张贺卡,她难掩喜悦打开贺卡,锋利有劲的字迹映入眼帘。

——祝姜离小姐首演成功。

落款人:H。

姜离指腹摩擦了下贺卡字迹,长而卷翘的眼睫垂下,眸底泛起淡淡笑意,整颗心像被蜜糖裹住。

贺辞这人啊,她有时真的看不透他。

他对她温柔至极,宠入骨子里。却有时又淡漠薄凉。

偏她一颗心自年少惊鸿一瞥就落在了他身上,与他在一起这四年,苦如砒.霜尝过,甜如蜜糖也吃过,却都甘之如饴。

只因他是贺辞。

原先奉承洛招娣的一群人又凑到姜离面前,白月季非当季所产,想来送花之人亦是大手笔,不由让人对姜离起哄。

“姜离,是不是男朋友送的花啊?”

廖梦岚熟知儿子对姜离心思,虽曾听闻姜离有过男朋友,但没见过。她皱着眉道:“别乱说,或许是离离的舞迷送的。”

姜离笑:“是他。”

众人又起哄笑开。

姜离回到化妆台前坐下,将花束摆在左上角最为显眼的位置,盯着它笑弯一双杏眼。

她拿出手机给贺辞发微信:【花,我收到了。】

贺辞意外的很快回她:【喜欢吗?】

姜离看一眼白月季,白色花瓣如雪,她打字回:【很喜欢。】

贺辞座位在正中第二排,身边所坐之人乃是明城土地管理局的张局长与其夫人。

今夜这晚会他虽收到帖子,却无意前来,昨夜得知张夫人早年曾是明城芭蕾舞团首席,今年明城春节晚会有明芭,她自然会来。

贺辞与张局长相谈甚愉,瞧见他手机一直没离手,笑问:“贺总这是在和谁聊天呢?”

张夫人本和友人聊天,闻声看过来,眼尖瞥见贺辞亮起手机屏幕上的备注:离离。

张夫人笑意温和地问:“是女朋友吗?”

贺辞收起手机,笑道:“是。”

姜离那边再收到贺辞发来的消息,是一条语音。

后台人声嘈杂,她提着裙摆去了安全道听,周遭安静,浅黄光线倾斜而下,男人被电流处理过的嗓音,磁沉撩人。

“喜欢它,还是更喜欢我?”

凉风习习,姜离却感觉从耳侧到脸颊的温度灼烫,她抬手揉了揉脸,没再回贺辞消息。

晚会已经开始,明芭表演成员也化好了妆,在后台聊天候场。

姜离回到化妆间时,有人多看了她两眼,嘀咕道:“我没觉得阮老师和姜离长得像啊,哪里像了?”

阮尢昙正和廖梦岚说着话,抬眸间看见姜离进来,朝她微笑:“姜小姐。”

“阮老师。”

姜离因为刚才的话,多看了一眼阮尢昙。

阮尢昙着一身蓝色缎面衬衫,同色系的长裙掐出一线纤腰,她化了淡妆,五官被光影勾勒得立体,她也是双杏核眼,眼尾却翘,更像狐狸眼。

笑起来,眼角上扬,又添了两分成熟女人的媚意。

没有女生愿意被人说和一个漂亮女人长得像,姜离亦是如此。

她打了招呼就坐下,没再多言。

廖梦岚和阮尢昙聊得兴起,拍了拍姜离肩膀:“姜离,你转过头来我瞧瞧,是不是真有这么像。”

“……”

姜离如言转头。

廖梦岚盯着阮尢昙看了一会儿,又盯着姜离看了许久。

其实姜离与阮尢昙生得并不像,除却眉眼间一分相似,两人气质天差地别。

阮尢昙属于浓艳系美人,五官大气立体,任意一个笑容都是风情万种。

姜离气质清冷,又因常年练习芭蕾更甚,她五官小巧精致,眉眼弯弯,典型南方姑娘的长相,温柔似水。

阮尢昙看眼姜离,扬唇说:“仙女都是相似的。”

边上一群人附和她的话,姜离垂着眼摆弄手机,没有搭腔。

窸窸窣窣讨论声中,洛招娣阴阳怪气的声音犹为刺耳:“姜离算什么玩意儿,也能和阮老师相提并论?”

“招娣。”廖梦岚不悦瞪她,“动作记熟了吗?”

洛招娣咬咬牙,不再说话。

廖梦岚对此也是颇为头疼,她知道洛招娣一向和姜离不对付,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谁也舍不得放弃,只能从中周旋,不让二人起冲突。

晚会到了最惊动人心的时刻,主持人在台上念诵台词,姜离为首的明芭一众人紧张候场。

扮演阿尔伯特的周西沉拍了下姜离肩膀,笑容如春风:“别紧张,就跟咱们排练一样来。”

姜离回以微笑:“嗯。”

落在洛招娣眼里是大大的讽刺,她自进团起就喜欢周西沉,明撩暗示无数回,可他不为所动。本以为周西沉不会喜欢任何人,直到姜离入团,周西沉眼里满满都是她。

主持人报幕完毕,巨大红幕拉下,随着序曲的音乐声,帷幕再次拉开,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是德国莱茵耳畔的小村庄。

假扮猎人的阿尔伯特上场,在这个村庄里邂逅了单纯天真的姑娘吉赛尔。

舞曲越来越欢快,姜离与周西沉的双人舞配合天.衣无缝,每一个舞步都紧贴节奏,她将少女春心萌动的感情投以在每一个舞蹈动作里。

台下的贺辞懒散靠在背椅上打量着舞台上的小姑娘,姜离双臂如绸缎舒展开,单脚点地,足背绷成流畅曲线,高难度的动作被她演绎得完美。

第一幕结束,现场掌声雷动。

贺辞支肘撑脸,紧盯着台上那道窈窕身影。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舞台上的姜离,第一次是在姜离初入明城舞蹈学院,姜离作为大一新生代表表演《睡美人》,那时候的小姑娘舞姿还不如现在熟练,却依旧灵动漂亮。

贺辞隐约记得那天他是作为特邀嘉宾去参加明舞新生晚会,接到小姑娘上车后,她眼睛亮晶晶的问他:“贺辞哥,我刚才表演得怎样?”

他摸了摸她头:“很好。”

时隔四年,小姑娘已经成长为舞台上真正的白天鹅,一颦一笑皆是夺人眼球。

有那么一瞬,贺辞被姜离的舞姿惊艳。

她将吉赛尔初遇阿尔伯特的芳心萌动,到被爱人欺骗心猝而死的绝望,最后的人鬼再逢的悲凉演绎得淋漓尽致。

黎明初升,怨女纷纷退场,舞曲也愈来愈激昂,直到最后大幕垂下,这场震撼人心的表演宣告结束。

现场掌声如雷,张夫人颇为赞赏的说:“明芭现在的演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局长素来是个老婆奴,附和着夫人的话:“我觉得吉赛尔扮演者跳得挺好,有你当年风范。”

张夫人嗔怒瞪他一眼,又笑道:“那姑娘确实不错,贺先生得好好对人家。”

三言两语点破了贺辞与姜离关系。

贺辞唇角稍扬:“自然。”

姜离结束表演回到后台,正准备换衣服,廖梦岚来叫她:“离离,稍等一会儿,有记者要采访你和西沉。”

明城春节晚会是地方台直播,姜离和周西沉刚才的表演着实惊艳,在网络上掀起不少热潮,有媒体来采访也是意料之中。

记者采访围绕着《吉赛尔》表演以及二人日常排练,又忽然抛出另一个话题:“姜老师和周老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能不能谈谈对彼此的感觉?”

这话说得暧昧,姜离眉心微敛,没打算回答。

周西沉双眸含情看向她:“离离平常很努力,我们私下相处也挺好,她是个很有天赋的舞者,如果有机会我想和她继续合作。”

记者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又把皮球踢向姜离:“姜老师呢?”

姜离唇角抿紧,回答得官方:“周老师很好,如果有机会,我也想继续和他在舞台上合作。”

记者让两人合照留影,采访也告一段落。

“学长。”姜离叫住周西沉,语气很冷,“今天的事,我不想有下次。”

周西沉:“离……”

姜离看着他:“您叫我姜离吧。”

她长相如水般温柔,说话向来也是轻言细语,总给人一种没有脾气的错觉。

这是周西沉第一次看见姜离发火,一时间有些愣住,踌躇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我……”

那边有人叫两人:“姜离,周西沉,来拍晚会大合照了——”

姜离看他一眼,目光很淡,没有温度。

“去拍照吧。”她说。

周西沉有些懊悔今晚的唐突,让他和姜离之间距离又远了一步。

拍完合照,姜离换了衣服,抱着贺辞给她买的花束从大剧院后门出来。

十分钟前,她收到贺辞消息:【后门等你。】

雪势渐小,姜离穿了件米色防寒服,尖俏下巴藏匿在黑色羊绒围巾下,露出一双乌漆漂亮的眼睛。

黑色迈巴赫从远处开来,车前大灯如同利刃劈开浓稠如墨的夜色,稳稳停在她跟前。

车后座门打开,男人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雪地里,两种极端颜色,却莫名和谐。

姜离抬眸,看见贺辞撑着黑色雨伞朝她走来。

化不开的浓夜在他身后连绵成线,男人骨节分明的指节握住伞柄,一步步走近她。

黑夜模糊了贺辞面容,姜离只隐约瞧见他那双生得特好看的含情眼。

光束揉碎在眸底,满满映出她的身影。

姜离心不受控制跳动起来,没等贺辞走近,怀抱着花束奔向他。

雪夜里,身着米色防寒服的小姑娘像只小雪球撞进他怀里,贺辞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嗓音温柔:“等久了?”

姜离摇头:“没有。”

她仰头看他,水漾的杏眼盛着光:“你今晚怎么想着来看我表演了?”

贺辞揽着她腰下台阶:“离离第一次挑大梁登台,我怎么能不来。”

姜离闻言,唇角扬起愉悦弧度:“你来,我很高兴。”

快到车前时,姜离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姜离——”

贺辞与她同时停了脚步回头,周西沉撑着伞急忙忙跑过来:“刚才的事…”

话音戛然而止。

周西沉视线落在姜离腰间,手戴名贵腕表的男人紧紧揽着小姑娘纤腰,两人关系不言而喻。

姜离没曾想会被团里人撞见她和贺辞关系,贺辞于他们而言是活跃在财经杂志、金融新闻的传说,她与他之间在外众眼里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本来团里就风言风语,姜离更不想被人知道她和贺辞的关系。

姜离唇瓣抿成直线:“学……”

“我来。”贺辞睥周西沉一眼,带着常年身居高位的漠然,“你若是来道歉,大可不必,我女朋友不会接受。”

周西沉自然认识眼前男人,贺家太子爷、明城名流圈贵公子翘楚,可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怎么会与姜离有所交集。

贺辞为姜离拂去肩头雪花,温柔的说:“上车,我们回家。”

姜离愣愣点头:“嗯。”

贺辞收起手中雨伞,冷睨周西沉:“别再对她动什么歪心思。”

周西沉有点儿怵他,等到黑色迈巴赫远去,他才后知后觉回忆起来,那个男人眼神太可怕。

像行走于深夜的孤狼,将一切都视于无物,冷厉又绝情。

车子开向平扬公馆,姜离抱着花束,下巴窝在上方,瓮声说:“你都看见了,我和学长没什么的。”

“学长?”贺辞眉骨略抬,有点儿不满她称呼,“叫得挺亲热。”

姜离咬唇:“你生气了?”

小姑娘声调拖长,音色又软,像在撒娇。

“嗯。”贺辞笑了声,凑近她耳侧,薄唇咬住她耳垂,低沉着嗓,“离离预备怎么哄我?”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的钮祜禄·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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