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座!”珠儿用全身护着荣熹,大喊着,“格格是王爷府的千金!即便如今王府势衰,可还有北平的郎家,那是格格的亲外祖!你这样不顾血脉亲缘,将自己的嫂子凌虐濒死,就是与钮祜禄一族为敌!”
雍肃一向蔑视孔教三纲,但此刻却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既然进了雍府的门,就要守雍府的规矩。三嫂身有邪祟,为了三哥的病,只能委屈。”
“你们下不去手,是不想让三爷醒过来吗?”雍肃扫视了一圈家丁,众人齐齐低下头,握着柳条木棍的手愈发沉重。事到如今,还有哪个看不出来这是雍肃整治荣熹的手段。
江流送了雍疾回山上,一回府就听丫鬟说了这事儿,赶紧着人去军营通知元朗,怪不得一大早雍肃就将雍贤近身的护卫,都派去了军营。
思及此,江流赶紧提着长袍,一路跑进了祠堂,见荣熹还睁着眼,只是眼里的神色已经有些涣散了。
“督座!”江流从家丁身前走过,手按住他们,噗通跪在雍肃脚下。
“三奶奶就快被打死了,您高抬贵手,不能再打了啊!”江流清瘦的脸上,皆是担忧,心里想着若是雍贤醒过来,知道荣熹已经死了,可是要出大事的。
“这要是三爷来日醒了,发现三奶奶出了什么事儿,三爷的身子,只怕也撑不下去!督座岂能听外边那些不着调的算卦的!”江流见雍肃还在不紧不慢的吃着榛子,寒冬腊月里急出了一身冷汗。
强压着要打颤的舌头道:“正如珠儿姑娘所说,您就不看王爷府的面子,也得顾忌些京城的郎家,如今四方军阀割据,郎氏一族在京势力扎根极深,段祺瑞和张勋那边都通着气儿,咱们犯不上这么明晃晃的得罪啊!”江流就快说破了嘴唇,嘴角都有了白沫。
“你威胁我?”雍肃声音懒懒的反问。
“属下不敢。”江流赶紧低头道,“只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督座三思啊!”
元朗接到消息,随手牵了匹马就往督军府赶,一路上撞翻了好几个摊子,撒了一路的钱。
雍肃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直视着他笑道:“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江管家,我知道你对三哥忠心。”
“我也是为了三哥的病,难不成你不想让三哥醒过来?”
“督座,督座三思啊!”江流一个头磕下去,已经多久没有行过这样的大礼了。
还未到督军府前,元朗就勒了缰绳,跳下马跑进府中,一路跑一路问道:“夫人呢?夫人怎么样了?”
小厮跟在旁边紧跟着跑:“三奶奶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三爷到现在也没醒!看督座的意思,是不打算停手了!”
这时候的敬庭中,丫鬟也不在门口守着了,都心急如焚的站在雍肃床榻前。
“三爷怎么还不醒啊,在这么下去,三奶奶可活不成了!”丫鬟刚说完,就见雍贤手掌动了两下。
“三爷?”
“三爷!”
雍贤只觉得头痛欲裂,蓦地睁开眼睛,一阵猛烈的咳嗽,几口鲜血喷溅在床榻前,他一阵接一阵的心慌,看着两人问道:“人呢?熹儿呢?人呢!”
丫鬟还从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焦急暴躁的模样,想着这大概就是夫妻连心,两人一同跪在了地上,哭道:“三奶奶被督座带走了,外面算命的说三奶奶身上有邪祟,要拍喜,直到三爷您醒了才能停手!”
雍贤扶着床沿,掀了被子就往下走,急急道:“什么拍喜?”
“就是让下人拿着柳条和木棍打三奶奶,若是三爷醒了,才能停!”丫鬟扶着雍贤,给他将鞋趿拉上。
雍贤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阵眩晕,匆匆忙忙的向外走去:“多久了?”
“已经快一盏茶的功夫了!珠儿姑娘刚过去,不知道现下怎么样了!”丫鬟扶着人往外走。
“三爷,衣服还没穿!”丫鬟抱着外衣和大氅,雍贤哪有功夫理会这些,推开她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冷不丁出去,呛了一口凉风在嗓子里,重重的咳嗽着,丫鬟将大氅给他披上,边走边系着带子。
雍贤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心惊肉跳,脑子里控制不住的想起之前那次,荣熹被大梨树的土匪绑去,他晚到了一步,铸成大错。
这次他又有了相似的感觉,似乎自己跑慢了一步,就见不到荣熹了,脚步愈发快了起来,连苍白的脸上,都因此多了几分血色。
“三爷!”丫鬟惊呼一声,跟着雍贤一同摔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将人扶起来。
元朗这时候已经冲进了祠堂,见珠儿满身伤痕,连脸上都被抽打出了血痕,还护在荣熹身前,一双狼目放着寒光,护食般看着雍肃,挡在两人身前:“督座,请放人。”
“擅自离营,按军令,你知道该怎么处置吧。”雍肃问道。
“属下知道。”元朗转身,军靴重重的打在一起,发出沉重的响声,“请让属下将夫人送医后,再来领罚。”
“我念你跟随三哥多年,不处置你,现在回营去,这是督军府家事,轮不到你来管。”雍肃沉声道,他知道雍贤的势力还在,却没想到一下冒出来两个,他想看看,一会儿还有谁。
元朗躬身抱拳,满是恭敬,声音却透着不会让步的坚毅:“今日有属下在,这种荒唐的刑罚,就决不能再继续下去。请督座送夫人就医!”
“我若不送呢?”雍肃好整以暇的问道。
元朗直起身子:“还望督座大局为重,勿以后宅小事,惹得军中动荡不安。”
江流迅速转头看向他:“元朗!慎言!”雍肃可不是受人威胁的主,他知道军中一直是两派,很大一部分人,一直是死忠于雍贤的,但如今明晃晃的搁在台面上,岂不是授人以柄。
果然,雍肃靠向了椅背,笑道:“我也想看看,督军府的家事,能在军中搅起多大的动荡。元洪!把他的枪下了!”
“是!”元洪应声上前。
元朗直视着他:“督座三思。”
“熹儿!”门口传来雍贤急促的声音。
雍肃脸色一僵,看了过去,眸中喜怒不明,他没想到雍贤真的会醒过来。
荣熹这时候已经气若游丝,像是在死前终于等到了那束希望,眸子又聚在一起了,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跑来,重重的摔在地上,被元朗扶起。
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一双脚上不着寸缕,在冰天雪地中冻的通红,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外面松松垮垮的披着件大氅。
他扑了过来,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熹儿!”
雍贤颤着手扶住她,同时,荣熹嘴角含笑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