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左等右等人也不回来,心里边犯了嘀咕,莫不是被雍肃发现了,这么一想,心头咯噔一声,那可全完了。抬步就往外面走,一开门正撞在江流身上。
“怎么慌慌张张的?”江流龇牙咧嘴,捂着胸口问道,回手给门关严了。
“我以为你出事了。”珠儿关切道,“没撞伤你吧?”
“伤倒没伤。”江流放下手,“就是挺疼,看着你瘦瘦小小的,劲儿还不小。”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摞纸来:“够吗?”
“够了够了!”珠儿接过,面露喜色,屈膝一福,“多谢江管家,这份恩情格格记下了,日后定当报答!”
“我也是为了三爷。”江流虚虚托了一把。
“我先回去了,怕格格等急了。”珠儿焦急的告辞,脚步匆匆朝敬庭走去。
珠儿一向心细,为了不被发现,先拐去厨房拿上了桂枝栗子糕,进门的时候,特意打开盖子,拿出了一个对元朗笑道:“做好了,你尝尝。”
“这不好,我哪能跟三奶奶抢吃的。”元朗左右看了看,见丫鬟们都低着头,脸上带着笑,他更不好意思了。
珠儿笑道:“看你说的,这有什么,快吃吧!”说完一把放在了他的手里,打了帘子进去了。
一进门,珠儿就将食盒放在了一旁,从袖子里掏出一摞信纸,不停的向外看,手脚有些慌张:“格格,拿到了。”
荣熹手臂撑着床,声音平静:“别慌。”
“是。”珠儿站定,强自镇定着心神。
荣熹接过信纸,只留了一张,剩下的递给了她:“这些先放柜子里头,若是用不上,就回头找个机会烧了。”
“是。”珠儿将信纸压在了柜子最下边的抽屉里。
“先把那本.”荣熹看了看书籍大小,“世说新语拿来,再拿笔墨过来。”
“是。”珠儿一一照做,心中的不安渐渐向下降去。
荣熹将枕头推向一旁,将书垫在床榻上,信纸展平放下,边写边对珠儿吩咐:“你在窗边看着点,见三爷进院子就叫我。”
“是,格格放心,我盯着呢。”珠儿站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外边。
“刚才你去江流那,他说什么了?”荣熹一笔一划的写着,跟她平时的字迹很像,但又看得出来有些不同。
“我按格格交待的说了,江管家没问什么就答应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珠儿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呢。
荣熹勾着唇,“他是坐山观虎斗。”
“对了,表哥什么时候能到?”荣熹手一顿,问道。
珠儿算了算时间:“当日我送信给府里,叫贝勒打电话过去告诉表少爷,听电话那头说表少爷在长春公干呢,又要了驻地的电话,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表少爷说立刻起身赶过来。按路程算,已经三四日了,也该到了。”
“也该用午膳了,元朗,吩咐厨房做些大姐喜欢的菜。”雍贤将这页翻了过去,又道,“马上就到年下了,大姐就别走了,在家过了年再说。”
“只怕这事结束,是与不是,我留在这儿都碍眼吧。”雍伽并不承他的情。
雍贤一向是知道这个姐姐的脾气,也不恼:“阿肃,你好好劝劝大姐,我先回敬庭。”
“是。”雍肃恭谨的答道。
“表哥若是明日能到......”荣熹思忖着,“你今晚将这封信送出去,直接给裁缝铺的伙计收着,告诉他这是给表哥的信,其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叫他自己掂量着办。”
“格格放心,若不是格格恩典,把庄子给葛掌柜自己经营,现在他就只是荣家家仆,绝不会作出谋害主家的事。”
“想必现在雍伽已经派人看着了,一旦你从府里走出去,就会被人盯上。你带两封信去,若是发现有人要中途截下,就将这封给表哥的拿出来,若是进了裁缝铺子还没动静,就将这封留在柜上。”
“是,我明白了。多亏格格当日想的周到,让我与小厮互相通了气儿,这会儿就算姑奶奶问什么,咱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珠儿笑道。
“被发现后,你只咬死了这是给表哥的信,千万不要改口。”荣熹笑道,将笔递了过去。
珠儿上前接过,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格格这招请君入瓮真是妙。”将笔墨放在书案上,眼角余光看到雍贤走了进来,手一抖,笔尖的墨迹抖动滴落了两滴,掉在桌子上,珠儿忙将笔墨推到原来的位置。
“格格,三爷回来了!”珠儿压着声音急急道。
荣熹将折好的信纸递给她,厉声道:“别慌慌张张的!”
“是。”珠儿接过藏进怀里,低头侍立在一侧。
元朗撑了帘子,雍贤带着一股寒气踏进屋内,珠儿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张,上前接过大氅,挂好后递了杯热茶:“三爷喝点热茶驱驱寒。”
“好。”雍贤站在火炉旁,烤着火,接茶盏的时候,瞥见珠儿手侧隐约的墨痕。
眼波敛起,心下不动声色,荣熹笑意盈盈的声音传了出来:“三叔,厨房做了桂枝栗子糕,你来尝尝。”
“好。”雍贤又烤了烤火,让手掌温热后才走进内室。
见荣熹正看着书,笑道:“怎么看上世说新语了,你不是一向喜欢志怪吗?”
“闲来无事翻翻,正读到华歆,遇弟子甚整,虽闲室之内,严朝若典。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而二门之里,两不失雍熙之轨焉。”荣熹说完,将书一叩,“我看这说的不就是三叔吗!”
“我有那般严肃无趣吗?”雍贤朗笑问道。
荣熹眼睛一转,对珠儿道:“你先出去吧。”
“是。”珠儿一福身,立刻向外走去。
雍贤目光从桌案掠过,看到两处墨点,面上不露声色,伸手拿过糕点,若无其事的坐在矮凳上:“味道不错。”
“当然。”
“叫珠儿出去做什么?”雍贤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笑问。
荣熹将书放到一旁,手臂平摊在枕头上垫着脑袋,侧着脸笑道:“三叔刚刚说自己没那么严肃无趣,难不成是忘了。”
“忘了什么?”雍贤一脸懵然,随即笑的宠溺,“我是被你抓住了什么小辫子?”
“新婚那天,三叔是怎么一本正经的教我。”荣熹脸上飞快的浮起两朵红霞,将脸向手臂里埋了埋,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眼中含情脉脉,眼角点点桃花。
直看的雍贤心中也有些燥热,娇妻在前,却什么都做不得,只能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无奈的叹道:“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真是委屈三叔了呢。”荣熹娇俏的笑着,声音轻柔婉转,美目流转间胜过星华万千。
“明知道我得忍着,还来撩拨。”雍贤抬掌拍了一下,巴掌轻轻落在她腰下的被子上。
面前的娇人儿立刻眼眶含了泪,蹙着眉含怨带怯的嗔道:“疼。”
“看你如今娇的。”雍贤抚了抚她的鬓发,眼里的骄纵都要溢出来了,“碰都碰不得了。”
“熹儿在府里受了这么多欺负,若是三叔还不怜惜些,活着可真是没什么趣儿了。”荣熹眼睛红红的,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大姐,大姐说什么了?我知道大姐不喜欢我。”
见她这样小心,委曲求全,雍贤心里也一阵阵心疼,拍了拍她的肩:“不必理会他们。”
“熹儿,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当日说的一个都没做到。”雍贤满脸的自责,纵使他知道许多事,荣熹都瞒着他,但他不愿说穿,也心甘情愿纵着她。
“三叔说的,我都信,就是皇家也免不了阋墙之祸,何况高门府宅,七爷是你的血亲,不能有什么重责,我明白的,三叔不要自责。”荣熹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柔声劝道。
她知道,雍贤足够的愧疚和自责,足够成为她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