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善抬手将花布彻底掀开,让一切暴露在马警长面前,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马警长,你在这儿为父母官十几年,吃着百姓粮食,拿着官家的俸禄;却连眼皮子底下接二连三的死人都闻所不闻,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有多少孩子死于此?”
“他们的死状都跟你面前的这个一样凄惨,你没有家室孩子吗?别说你一无所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就是这么治理姜家屯的?”骆善一字一句戳在他的痛处上,马警长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现在不用劳动你马警长的大驾,人证物证,二爷都给你找出来了,该怎么做,你看着办!”骆善说完了一拍桌子,逼问。
马警长支支吾吾半天,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按道理讲,已经能将这些人抓捕归案了,但是二爷,你看看这是多少人。”
马警长一摊手,满脸的无奈:“姜家屯成千近万的人,做过这事儿的,没有以前也有八百,全抓起来我那警局的大狱都装不下。”
“而且这么大规模的抓人,难免人心晃动,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你想怎么办?”沈业问道。
马警长语气和缓的商量着:“孩子们是救不回来了,做这事儿的都是他们父母。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人命官司,往小了说,关起门就是他们自己家的事。但行迹恶劣,应当好好教育一番,法不责众,不如大量罚款以儆效尤。”
“法不责众?”骆善气的笑了,将那篮子又往马警长跟前推了推,吓得他直往后仰,“这是小偷小摸吗?一句法不责众就完了?”
“那,那。”马警长也没办法了,破罐破摔的道,“那您二位给我出个主意,我是没办法了。”
“明太祖惩治贪官污吏,先砍头,在剥皮实草。《刑法志》郭桓案,死者数万人,胡惟庸、蓝玉两狱,株连死者四万。”骆善一一列举,反问道,“难道眼下这几百人,还会比数万人的案子棘手吗?”
“这,这不能这么比啊。”马警长道。
沈业在一旁听了半天,沉沉出声:“罪轻,法不责众,但现在的罪重,别说几百人,就是几千人,也得处置。”
“二爷,我这。”马警长一张脸皱在了一起,“这一处置,姜家屯可少了一半人。”
沈业接着道:“但未必都要处死。”
“二爷这话怎么说?”马警长赶紧问道。
“最近出事,能找到人证物证的,依法处置。其他只能找到人证或物证的,改用其他刑罚,不关你是打板子还是抽鞭子,都得统一行刑,让他们知道疼,彻底杜绝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沈业说完问道,“这不为难你吧。”
“不为难不为难!”马警长赶紧道,难度活生生降了一半,他感激还来不及。
“我们今日就要启程,但我会留人在这儿,回头要是听见什么玩忽职守的事儿,我会一五一十跟韩警长说的。”沈业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不敢不敢,此事结果一定让诸位满意。”马警长赶紧保证道。
骆善看够了他这副嘴脸,起身朝外走去,苏娘一行人已经准备好了东西,随时准备走。
阿湛也推着沈业出去了,众人都站在院子里,快二十多个人,很有威慑力。
“都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吧,天黑之前到下一站。”沈业道。
孟良鄘已经多日没去过督军府,偏偏雍肃也没来找他,心下生了几分恼怒,更怀疑是雍肃动了手,觉得心虚才不来的。
他哪知道,雍肃这会儿正被雍贤罚了思过,他一向听这个大哥的话,从不违逆。
荣熹合计着,雍伽才将暗桩拔了,她就派人出去,未免有些刻意,便让珠儿等一天再送信。
雍贤又去陪雍伽吃晚饭,荣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四点,日头西垂,用不了多久天就黑了。
便对珠儿道:“你现在去送信,抓紧时间。”荣熹将一封信递给了她。
珠儿看了看荣熹手里那封,问道:“只送这一封吗?”
“嗯,如果被抓到搜出信,一口咬定这封信是给表哥的,但绝不是这上面的内容。”荣熹将手里那封也递给了她。
“这个就趁三爷没回来,烧了吧。”
“是。”珠儿在烛台上引了火,扔进了香炉里。
“路上小心。”荣熹叮嘱道。
“格格放心。”珠儿笑道。
大家族里,从来没有风平浪静这个词,易家如今也是暗潮汹涌。
易老太太什么毛病也没有,就是看儿子长久不回家,才将人骗了回来,哎呦哎呦的装了两天就好了。
见她消停了,易明章才叫宋清鸾带着手抄的佛经一同去佛安堂,路上宋清鸾问道:“太太的意思,想让清鸾回院子里伺候。”
易明章对一旁的福伯道:“夫人若是嫌院子里使唤的杂役不够,就再买一些进来,不必整日盯着我身边的人。”
“是,先生放心,我会跟夫人说的。”福伯道。
易家家风很新派,已经很少行跪拜大礼了,即便是见老太太,易明章也只是深鞠一躬:“母亲。”
“来了,坐。”易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手中掐着佛珠,半眯着眼睛念着。
“听说母亲这几日身子好些了。”
“嗯。”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对易明章道,“都是你太太伺候的好,要不我这把老骨头早就散架了。”
这意有所指的话,易明章全作没听见,老太太的目光落在他身侧的宋清鸾身上:“这丫头我怎么没见过?”
“上次来母亲还在卧床,许是没注意到。”
老太太双手交握在身前,语重心长的道:“不是我要唠叨你,你如今也是年过三十的人了,不说别人,你四伯家的表弟都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了,我这身下却一个孙辈儿都没有。”
“你日日忙着矿上的生意,原本时间就少,不抽出来一些陪陪夫人,反而又忙活着什么卫家。”
“还有身边伺候的人,一个福安要是不够,就再安排几个,成日里带着一个丫头像什么话。”老太太说罢,不悦的看了眼宋清鸾。
“我看她还算伶俐,就去玉致院子里伺候吧。”
易明章笑道:“清鸾聪明,比福安那些小伙子心细,很多时候能帮儿子处理些琐事。”
“母亲不必忧心,这丫头心思简单,前些日子还特意抄了佛经,为母亲祈福。”说着微微摆了摆手,让宋清鸾送过去。
宋清鸾低着眉眼,很温顺的模样,小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双手将佛经递了上去:“愿老夫人福寿齐天,松鹤长明。”
老太太打量着她,见宋清鸾身形单薄,步步生莲的走过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柳眉秀眼,透着股楚楚动人的怜惜感,气韵又是拔尖儿的娇弱温婉。
活像那深山里的白狐狸,浑身透着灵气,是个梨花般美人里的翘楚,难怪易明章喜欢带在身边。
但她这辈子就厌恶貌美的女子,看着宋清鸾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接过佛经,淡淡道:“辛苦你了。”
“为老夫人祈福,做什么都是应当的。”说完就又退回了一侧。
门外,林玉致身边的婆子进来,施了一礼后,对老太太和易明章道:“夫人想请清鸾姑娘过去一趟。”
“做什么?”易明章问道。
老太太闻声皱着眉:“唉,明章,这丫头不过是个婢子,怎么你夫人还叫不动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易明章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