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梦机械般地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她现在的心情就和这湿了的棉袄没什么两样,脱了很冷,不脱也是很冷。
热水从淋浴喷薄而出,从她的头顶淋了下来,明明是充满暖意的触感,却令她如刀劈斧砍般疼。
骤然间,忍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心如刀绞,用力地按住心口,弯腰大口地喘着气,大颗大颗的泪掉了出来。
一想到以后和鹿恩毓再也不会有联系了,一种无力感灭顶而来,祁梦感觉自己的心脏缺失了一个角,脑子有东西在敲一样疼,很难从这个世界里抽离出来。
此时,独立式老洋房里。
“怎么一身湿哒哒的回来?”姥姥看鹿恩毓身上的衣服还很湿,关切地问道。
他眼底残破的光明明灭灭,眼眶四周有些泛红,声音也哑的不能再哑,“姥姥,我们分开了。”
姥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沉默了良久,开口道:“先去上楼洗个热水澡。”虽然内心存在很多疑惑,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鹿恩毓拖着沉重的步子上了楼,走过的地板甚至都还留下了水痕脚印。走进房间时发现床头柜上的玻璃缸里不见那一抹温和的淡紫色,他慌了神在柜面上找。
最后看见斗鱼僵硬地躺在地毯上,他有些木讷地把它捡起来。可能因挣扎的原因,它的尾鳍甚至有些断裂,鳞片上最后一层水膜也因缺水而剥去。
养了好些年,他的斗鱼跳缸死了。救火其实是把火杀死,然而逃生其实是走向死亡的另一条路。
鹿恩毓简单的冲了个热水澡后,颓然地仰在沙发里。他突然用掌心盖住眼睛,过了片刻,泪水顺着指缝往外渗。
很爱,很短暂,也很遗憾。
两天后,祁梦跟着祁母和祁岁桉回了宛县,带着祁父的骨灰盒一起。
天昏沉沉地压向海面,灰调的蓝和这片没有波澜的海域缝成了一条线,祁梦被无边际的海裹挟着无边际的孤寂席卷。
祁岁桉将祁父的骨灰撒入海里的时候,一尾浪拍打起海风的凛冽,把这撒下的所有东西都咀嚼吞没。
她没有把脖子缩进衣领里,而是直面着迎面吹来的海风,扶着默默试泪的祁母。
“回去吧,这里风大。”祁母面色沉沉道。
一路都无言,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祁梦问:“我们能等弟弟快开学的时候去逢城吗?”她目前不是很想在那里待,想要换个环境也许日子没那么难熬。
祁母思考了一会说:“好,到时候过去那边我再去找个工作上班。”
祁梦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到家里的支撑柱塌了,就得有人顶上,才不至于让这个家支离破碎。
院子里堆了很多杂物,她从一回来就一个劲的收拾,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院子里收拾完就打扫家里,连边边角角都搞的干净不已。
总要找些事做,让自己忙起来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才觉得没那么痛苦。
她以为长痛不如短痛,当初分开那天狠心删除一切联系方式后,现在想想发现她的心都要碎了。
夜晚的时候祁梦侧躺在床上,由于很紧张,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深呼了一口气,在搜索栏用手机号码搜索着对方的微信号。
跳出来的账号头像不是之前他抓拍的她抱着九月的照片,而是换了个纯黑的图片。
曾经的朋友圈背景是她和他在音乐台别人拍的那张合照,如今也消失不见了。
这一刻她知道他们彻底结束了,脑中的世界顷刻又毁灭崩塌了一次,她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任由眼泪横流。
本就是碎的,现在不过是又回到了从前而已。
在宛县的这一个月里,祁梦经常会睡不着觉和惊醒,也会因反胃酸而吃不下东西,还会莫名其妙流眼泪。
硬生生剥离出那一部分,她的心脏每次都会泛起真实细密的疼痛。是她把自己困在牢笼里,先松开的手,她想念他,也是罪有应得。
当然,远在逢城的鹿恩毓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在他心灰意冷之际,刚好又接到了导师的出国邀请。导师放话说这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一直给他留着,他要是再拒绝,便真的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了,毕竟等着补位的人真的很多。
鹿恩毓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他。而出国的时间,也就在这几天。准备好要用到的手续后,差不多也得走了。
走之前他去了一趟季逸州家,带着九月一起去的。
鹿恩毓没什么情绪地说:“你帮我把九月带去给苏棠,叫她给她吧。”
那个她,季逸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这次真出国走了啊?不打算回来了?”
鹿恩毓嘴里咬着烟,淡淡嗯了一声,他最近抽烟抽的很频繁,时不时发出咳嗽声。
“你们这整的挺突然的,一直以为你俩能走下去。”季逸州惋惜道。
他盯着前方的一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单纯发呆,过了片刻后开了口:“我也以为。”
鹿恩毓最后看了眼九月后,拍了拍季逸州的肩膀说:“走了。”
这一次离开,或许真的要很久很久才能见一次面了。季逸州看着他离开时因咳嗽连带着肩膀跟着抖动的背影,和当年他母亲离开那年几乎又重合上了,甚至更加的阴郁。
他本以为鹿恩毓找到了光,一切都已经在慢慢变得好起来了,却没想到他又被拉进了另一个深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祁梦回逢城这天半路突然下起了大雨,她特别紧张地坐在副驾驶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一秒都不敢松懈。
雨好像成了她的噩梦,无数个雨夜里,她都蜷缩在角落里,僵硬到不动弹。
祁母坐在后座上不解地看着她说:“怎么一到下雨天你就变得神经兮兮的。”
“没…没有啊。”祁梦有些结结巴巴。
“什么时候开学?”祁母问。
祁梦往后靠了靠椅背,依旧注视着前方答:“就这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