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友枝被他凉薄的视线扫过心头,心头蓦然一紧。

也说不上是怕吧,就是觉得自己脊背上忽然滑过一点轻微的电流,很奇怪。

眼睫轻动,友枝抿唇看他,模样很无辜。

那少年随意看了友枝一眼,微抬下巴,兴致缺缺地问旁边人:“这人谁?”

旁边人一指地上:“说是他妹。”

友枝头揺拨浪鼓般矢口否认:“不是,他瞎编的。”

想到那男生刚才想把自己拉下氷,友枝的心里就泛起一股淡淡的不快。

怎么说昵,那点路见不平的小火苗扑刹一下灭了,甚至觉得很无语。

而且。

友枝抬眼。

她怎么也没有办法,把那天在祠堂给姥姥上香的人,和眼前的不良少年联想在一起。

这差别也太大了。

一个像慈悲佛像下的虔诚信徒,一个是嚣张冷酷、万人簇拥的少年霸王。

怜爱滤镜一下就碎了。

祁凛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看着她的目光玩味又懒散:“真不是?”

友枝攥了一下指尖,咬牙忍耐:“真不是。”

祁凛听了,闭了闭眼睛,没说话。

她忍不住启唇问:“你不记得我了?”

这话一说出口,身边的人顿时露出惊奇神色。

她顿了顿,还是开口提醒他:“祠堂。”

少年一下子正色,直起身子望过来。

他认认真真地看了她半响,过了一会,那一张俊脸还是流露出了“你谁?”的淡漠表情。

友枝看着那张无辜淡漠的俊脸,忽然就很来气。

她垂下眼,余光扫到地上的那个男生,蹙了蹙眉,还是忍不住说:“你们以多欺少,是不是,有点不大厚道。”

“……”对方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惹得友枝无比惊异地看着他。

他长了一张太过俊美又阴鸷的脸,笑的又很开怀,笑完后少年黑黢黢的瞳仁微眯起,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野性,又危险。

直勾勾地睨着少女,少年很懒散地反问她:“哦,那你很不平,想救他?”

有人冲她吹口哨,说:“知道这小子犯了什么事就出头啊,妹妹?”

友枝抿唇,正想要说什么。

旁边的男生忽然开口:“行了,阿凛,既然她说了不是,就放她走吧。”

话音刚落,一片起哄声顿时响起:“呦,京哥是看上这个妹子?这么维护呢。”

“就是就是。”

被叫“京哥”的男生不置可否,他转过身对友枝说:“走吧,带你出去。”

友枝一愣,随即赶紧跟上他。

叫祁凛的少年依旧靠在墙边懒洋洋地歪头,也没阻止他。友枝转身走出昏暗的巷口时,仍然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不加掩饰地落在自己身上。

放肆又轻狂。

男生把她领到一条主路上,他停下来说:“就到这里吧。”随后他转身要走,被友枝拦住。

“等等,”她朝他伸手:“你还我手机。”

他有点好笑地把女孩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她手心上:“还记得我叫什么吗?友枝。”

他能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

友枝皱眉,迟疑地问:“你认识我?”

“你和友婆婆是什么关系?”他答非所问,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样。

“….…我是她的外孙女,”友枝按开锁屏,抬眼时,发现对方单手摩挲着下巴,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白己。

他说自己叫沈归京,刚才那个穿黑卫衣、靠着墙的高挑少年叫祁凛,是他的朋友。

“看出来了。”她说。不良少年聚集成群呗。

“你对我们怎么想的?”沈归京问她。

“不了解情况,不评价。”标准的不良。

“吓到你了?”

“没有。”就是有点想报警。

“刚才的事你就当没看见,回去以后不要乱说话,知道吗?”沈归京最后终于说到了重点。

“显而易见。”友枝说。她心里产生的原本那点和祁凛的共情此时也烟消云散。

之后沈归京又和她聊了那么几句。

友枝不想和他多说话,压制着心里那点烦,她脑子里忽然想到祁凛,少年像野狼一样眯起来的眼神,黑黢黢的丹凤眸子,真的很漂亮。

枯竭的灵感之源蓦然进脑子迸发了那么一瞬,却快的一闪而逝。

……她突然有点想画画了。

沈归京没注意到少女低头时细微的眼神变化,他饶有兴致地说:“你是友婆婆几年都不回来的小外孙女,因为这,镇上很多人已经不认识你了。”

下一秒对方接起电话:“阿凛?.…嗯,我知道了,一会就回去。”

对方挂了电话,友枝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揍那个人?他犯什么事了?”

提到这话头,眼前叫沈归京的男生顿时收敛了脸上还算温和的表情,语气变得冷冰冰的:“没什么缘由,他欠揍。”

友枝皱眉,顿了顿,她还是打算说,“或许,你们教训人总得有个理…”

“好了,下次别乱过来凑热闹,小心惹祸上身。”他打断她,随意挥了挥手,插兜走掉。

——和那个祁凛一样拽。

友枝攥了攥指尖,深呼吸一口,她转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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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叫你们来的?”祁凛看着地上那人,侧了侧眼珠,十分冷淡地开口。

身后抽着烟的黄毛小子讨好地笑开:“这不是知道你们要堵他,就过来帮把手。”

“是吗。”

黄毛扬着得意的笑走过来,拿着打火机按开,预备给少年递烟。

祁凛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并没有接。

黄毛等了一会身体僵住,嘴角抽动几下,脸上讨好的笑也收了几分,用眼睛剜住少年:“怎么凛哥,这是不给面子?”

祁凛没看他,烟盒在修长指尖晃荡一圈,理了理里面的烟条又收起来,很冷淡地问:“给什么面子?”

随后歪头,轻嗤一声:“多管闲事的面子?”

他教训自己学校不守规矩的人,偏偏闲杂人等要过来掺一脚,狗拿耗子,无趣的很。

“而且前两天你们还抢了赤锋学生的钱吧,要是真和你们一起混,那我们成什么了?”有人这么说。

“行。”黄毛少年脸色不好看,带着几个职校的人扭身出了巷子,临走还回头恶狠狠剜了他们一眼。

男生们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什么都想过来掺一脚,真当别人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巷子里飞快掠过乌鸦的黑羽,头顶的光影明灭,祁凛把易拉罐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时,沈归京回来了。

少年抬起指尖,捻了捻上面沾染的水珠,听到脚步声抬眼,淡漠地睨向对方。

旁边人:“呦,京哥回来了。”

沈归京应了一声,随后看向祁凛:“刚刚那个女孩,她是友婆婆的外孙女,叫友枝。”

听到“友婆婆”两个字时祁凛略微眯起眼,接着心不在焉地“喔”了一声。

一群男生收拾着东西,把扔在台阶的书包背起来,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真好看啊那姑娘,欸,她就是高非那天在微信群里发的美女!我认出来了。”

“长的可真带劲,给我看呆了都。”

“你喜欢啊?喜欢就追去啊!”

“京哥看上的姑娘,我哪敢!”

沈归京冷下脸:“别乱说话,她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妹妹。”

几人只得悻悻“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脸来:“对了凛哥,你真没见过她吗?那妞还说认识你呢。”

祁凛没应,自顾自地走到史凯的面前,后者正趴在地上,身体瑟缩地往后退,眼底透着憎恶。

“不记得,没见过吧。”他随意地说。

他踩着那人的肩膀,脚下略微加重了カ气,唇角浅浅勾着,眼神却是冰冷的。

是看恶心的东西的眼神。

四周很静,几个少年插兜靠在墙边,围着地上这个曾经猥/亵未遂的混蛋。

史凯低着头,眼底满是恨意。

该死的……这个该死的贱种。

居然这么对他。

随后那丹凤眼少年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

“还来。”祁凛说。

他偷了他的东西。

男生颤颤巍巍地抬手,从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系着红绳的小银坠子,递过去。

祁凛接过,白皙的手掌瞬间合拢,抬眸,薄透的唇角挑起,后者被盯的顿时浑身发冷汗,“你,你还想干什么……”

少年看着他缓缓启唇,说的却是别的事:“她那双眼睛,生的还挺好看的,”轻飘飘的嗓音,话说到一半,祁凛蓦然扭头看向沈归京,语气透着一股轻佻不驯的玩味,“是吧?”

沈归京讶异挑眉,然后一笑:“当然。"

祁凛慢慢回头,修长的指尖点在墙边顺着剥落的墙皮轻轻拂过,似乎在思索。

那双桃花眼,瞧着倒是晶晶亮亮,像佛堂上的琉璃瓦。

不知为何对他露出那种貌似失望的神情。

还是那个人的外孙女。

“走吧,”唇边溢出这么一句话,少年走到光下后,厌烦地眯了眯眸子,“太阳太热了。”

祁凛走进街边的破旧小卖铺,穿过古旧的货架,最尽头的地方,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奶奶倚在虎皮沙发上,她戴着副老花镜,正不厌其烦看着电视里的《甄嬛传》。

一群“姐姐妹妹”的莺莺燕燕的声音里,少年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冰水,又走到货架另一头挑了盒创可贴,拍了拍上面的灰。

他走到售柜面前,屈指敲了敲,把一张蓝色纸币塞进老太太左手边放着的小猪存钱罐里。

老太太抬头看他一眼,“侬这只崽。”她耳朵很聋,因此说话时的声音大而嚷急,“恁怎又多吃冰的?”说着把手边的一瓶常温矿泉水递了过来,“侬喝这一只。”

他随意笑了笑,淡声说了句: “您安泰。”拿了只棒棒糖 ,然后转身走了。

少年立在小卖部外的檐下,扭开瓶盖喝了几口水,仰着头,冷气水珠顺着指腹滴在下颌上,喝完后用手抹了一把,尖俊下巴染了微末的红痕。

这么沉了沉,他忽然问旁边人:“刚才那女孩叫什么?”

“友枝!”对方很快答道,眼底划过一点八卦的坏笑,“怎么,凛哥喜欢啊?”

他眉角狠狠一蹙,踹了一脚对方的屁股,不耐烦地:“别他妈废话。”

“嘿嘿。”男生摸摸头发,“凛哥别生气,因为那妞不是挺漂亮的嘛,我就想给您物色物色。”

祁凛的反应冷淡。

“凛哥、京哥回见!”男生们买完水,打完招呼,随后嘻嘻哈哈地走了。

沈归京在旁仔细察看他的神色,祁凛又喝了几口矿泉水,精致的喉结不断滚动。

少年垂下眼睑,修长的指节搭在旁边的售柜上,轻轻敲动了那么两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友、枝。

祁凛玩味地在舌尖萦绕这个稍显简短的名字。

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子。

他仰头,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水,长长的睫毛微妙地颤动。

……那女孩子站在光下的时候,眼睛被太阳映照得几近浅色,皮肤那么白,竟然……莫名有种圣洁耀眼的感觉。

神女。

他的脑海里没来由地蹦出了这个词。

想完之后,祁凛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奇怪。

他略微眨了下眼,淡漠着张俊脸,若有所思地垂眸,手指随意扭上瓶盖。

“热死了。”少年说。

沈归京见状,挑了挑眉,觉得有点诧异,而心里却知道,祁凛这是稍微有点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