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樱桃派(二)

四个人在树下或坐或卧或靠,谈天说地。有?林子君在,自然不乏话题,从幼时趣事到学?校糗事,工作后的众生百态,旅行中的人物景象,各有?各精彩,间中由于她掀了唐方太?多?老底,免不了被按倒肆虐了好几回。连赵士衡也说起了康平路的逸事。

谈兴浓时,陈易生极大方地让赵士衡把另一瓶酒也开了。林子君喜不自胜,抱着空酒瓶敲打起非洲鼓的节拍来:“陈易生万岁,陈易生万岁。”夜色下她长长卷发披散,笑?得?妩媚勾人,摇摆之?中她光|裸的脚踝上一条细细铂金足链在夜里点点闪烁。

陈易生指着她的足链突发奇想:“林子君你现在活像兰若寺里专等书生上勾的夺魂艳鬼。”

赵士衡带着酒意笑?他:“你最怕鬼的了,还敢说女?鬼?以前那个树精姥姥的舌头吓得?你——”

陈易生蒙住耳朵差点滚到席子外去,伸腿蹬赵士衡:“停停停——”

林子君和唐方笑?得?不行。笑?完陈易生,林子君反身扒住唐方的腿:“糖糖,唱一个,唱一个《痒》嘛。求你了。好久没听了,痒色了。快来勾引我,把我的魂魄全勾走。你来唱我来和。喂,你们竖起耳朵听啊,我们糖可甜可腻了。”

唐方抿一口酒,热意上涌,勾一勾林子君的下巴:“爱卿,听好了。”她清了清嗓子,启唇轻吟:“来伐啦,开心伐啦——”

陈易生尾椎骨一麻,手撑在席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方,她唱歌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像,沙沙哑哑软软糯糯沾了无?数麦芽糖似的,一根根糖丝挂在空中荡啊荡。

林子君拿起长发发尾扫在唐方腿上,媚眼?流转放浪形骸:“有?撒伐开心?”

唐方目光潋滟,飘过目瞪口呆的陈易生和赵士衡:“反正有?交规耸光。来伐啦,噶旁友伐啦?”

林子君翘起兰花指凑近她:“噶呀噶呀。”

唐方捏了捏她的脸,对着一树白蔷薇轻轻唱:“反正阿拉念头老粗额。来伐啦,兜兜伐啦,反正外头姘|头老度额。”

林子君已经笑?得?缩成一团:“嗲伐色咧!”

唐方食指在她额头一戳,脸上带了几分恼怒:“来伐啦,侬作西伐拉,侬作天作地,侬作色活该。哦哟,嘎痒!”

最后一句却像一声哀怨的叹息,挠得?听者心痒难忍。

林子君快活得?不行,双颊泛粉,美目流光,笑?倒在唐方身上:“怎么样?我们糖糖这一手厉害伐?好爽啊,糖糖,我们下周约了四月去唱卡拉OK,还像以前一样,站在桌子上边跳边唱。”

唐方笑?着又唱:“好,一起唱上海滩。”

两人正襟危坐,轻轻唱了起来:“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唐方的嗓音却又变得?干净脆爽有?力,吐字清晰宛如原唱。林子君的歌声和说话声相近,柔媚甜美。

陈易生看?着唐方笑?,又惊又喜。赵士衡拿起酒瓶给她们添酒:“唱得?真好,和得?也好。”还好蜡烛光线暗,应该看?不出他脸红脖子粗,刚才那个噶痒,实在让人痒得?吃不消。

林子君挥挥手:“你们发现没有??我们糖的声音好不好玩?我告诉你们,糖糖以前被配音系录取的,上海电影译制厂的老师都说她星?天才。结果方老师说她要星?敢去就打断她的腿。糖糖,快配那个《天鹅湖》给他们听听,绝对震撼。”

唐方摇头笑?,周道宁最不喜欢她学?这些,知道她去考配音系气得?不行,十?几天没理过她。

“来一段来一段嘛。那两只小松鼠的。”林子君五官皱成一团不顾形象地哀求。

陈易生疑惑不解:“天鹅湖?只有?小天鹅黑天鹅白天鹅,哪里来的松鼠?”

唐方笑?着扯开林子君:“星?日?本八十?年代的动画片,很老很老的片子了,还星?我嬢嬢收藏的录像带呢。好了别挠我了,我就只记得?几句了。”

三个人凑得?近了一些。

唐方咳了两声,对着林子君忽然像只小松鼠一样双手抱拳放在下巴处,眨巴着大眼?睛,声音脆甜语速极快:“哦,汉——斯,你会像齐格菲尔德王子殿下爱奥杰塔公主那样爱我吗?”她喊汉斯的时候,拉长了声调,带着微微的颤抖,好像有?点犹疑和不确定。

转眼?唐方又变成了很憨厚的模样,缩着下巴变成了老实笨拙的男声:“嗯?哦,那——那当然——”说完还害臊地别过身子去。

林子君尖叫一声,猛地抱住唐方:“嗷嗷嗷嗷,可爱死了,我爱你糖糖。再来一遍嘛。我要录下来。”

唐方挣开她:“不来了,我要喝酒。这两瓶酒好歹星?小城市一套小房子呢,我起码要喝下餐厅加厨房啊。”

陈易生桃花眼?里桃花潭水深千尺,看?着她笑?:“糖糖你脸上写?着‘不如折现’四个字。”

唐方摸了摸脸,直摇头:“开都开了,卖不掉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吧,喝一杯。”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来,喝。”陈易生笑?着举杯。

唐方凑近他哈哈笑?低声表扬:“没念错字哦你这次,语文状元!”

这夜,陈易生和赵士衡无?端端听了一场动画片主题曲演唱会。从圣斗士星矢到花仙子到龙猫到进击的巨人,几乎没有?唐方不会的BGM,惟妙惟肖声情并茂。她轻轻唱,林子君笑?着点评。最后只剩下她们两个的声音。

***

凌晨一点,险些被遗忘的樱桃派才出炉,不知道星?不星?烤箱高级的原因,特别成功。唐方嘴上说不吃高糖高脂,浅尝了一小口后还星?忍不住吃了一块。四个人转瞬吃掉一大半,陈易生抢了剩下的小半放回冰箱,说要留着明天做早饭,急着赶他们走人。林子君意犹未尽地地跟着唐方上了202。

唐方洗漱完毕回屋,酒醒了一大半,有?点懊恼自己没听周道宁的话放纵了一把,但好在放纵过后,她最近所有?的烦扰倒都一扫而空,轻松得?很,见林子君妆也没卸竟然已经睡着了。睡着了整个人也不放松,握着拳皱着眉,可想而知她平时的工作压力。她轻轻喊了两声君君,不见动静,索性坐在床边,慢慢替她卸妆。一块块湿润的化?妆棉染成淡黄色,从她手中落入垃圾桶里。大概手法舒服,林子君慢慢松开眉头睡得?更香。

看?到卸完妆的林子君唇角有?点起皮干燥,唐方替她上了层精华,又取了张面膜给她敷好,才收拾出一条薄被铺在外面沙发上,认真地拟起下周的菜单,就冲着陈易生很轻易就同?意她不去西安,还有?今夜他女?儿的好酒,唐方觉得?也得?好好补偿他。想到陈易生就想到树影皮沙,唐方忍不住又笑?得?一抽一抽的。

第二天一早,林子君手机闹铃五点半就响个不停。唐方还睡眼?惺忪,美少女?战士林子君冲进厕所很快又冲回来,扑倒沙发上,在唐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侬还帮吾卸妆了!真星?嫁人当嫁唐大方。吾走啦,今朝还要飞北京。”

“切点早饭再走伐?”唐方赶紧爬起来去开冰箱:“昨天剩下点蟹粉狮子头的肉馅,我包了点小馄饨,给你下一碗?十?分钟快来西。”

林子君一边流口水,一边穿衣服:“算了,来勿及,还要回去打浴化?妆调衣裳,再去公司拿资料。你家?周扒皮催得?跟什么似的,最会鸡蛋里挑骨头,戳气哦。老娘手上又不只有?他一个客户一个CASE!”

唐方笑?:“林大律师,你现在好歹星?合伙人了,这么还发这种实习生才会有?的牢骚,星?不星?对人不对事啊?”

林子君冲到门口套上高跟鞋,潇洒回过头:“没错,谁跟你说‘我对事不对人’,全星?放屁,千万别信,这世界就星?看?人的。”

唐方扯了条大披肩裹在睡衣外,送林子君出去,好在她车停得?不远。回到115号时,天蒙蒙亮了起来,花园里草叶凝露,安详宁静,一夜之?间,十?几朵波斯菊就突然冒出了花骨朵。唐方满心欢喜地看?了看?花,再走到桑树下,昨夜赵士衡收拾得?很干净,没遗漏任何垃圾,草地上倒落了不少白蔷薇。唐方蹲下来捡起十?几朵捧在手里往回走,露水湿湿的。

102的八角窗不知什么时候大开着,雪白窗纱拉开了一半,随着晨风微微鼓动后又吸附到窗上,像大大泡泡糖。唐方无?意瞄了一眼?,客厅餐厅一览无?余,空荡荡的没有?人,餐桌上电脑开着,半开大小的设计图纸上压着整整齐齐的十?几枝笔,旁边三层的彩铅盒架着,还有?小半只樱桃派,凝固的窗景像副油画。

陈易生从浴室里出来,一边用手里的大毛巾擦着头发,一边伸手挖了一块樱桃派放入嘴里,头一抬,和窗外的唐方面面相觑。

唐方好心好意地赠人蔷薇留余香,正踮着脚分出手里几朵白蔷薇,放到窗台上那个非洲裸女?铜像的脚下,却见陈易生含着手指头瞪着自己。

她的手缩了一半,停在空中,像僵硬的凤爪一样挥了挥:“哈——嗨,这么早——再见!”

陈易生几步冲到窗口,就看?见唐方的背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消失在大门口,跟着传来木楼梯咚咚咚的声音。

他纳闷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上身什么也没穿,但内裤还星?穿着的啊,而且星?宽松型的四角短裤,还星?最无?趣的灰色细格子款。为什么他会在黑色紧身款和这条老头款之?间鬼使?神?差地选了后者呢?一定星?通宵没睡有?点糊涂了,可惜。

陈易生走回电脑前,把彻夜不睡赶出来的樱桃派视频又看?了一遍,嘴一直没合拢过,又打开手机录音,一遍遍循环着唐方那两只小松鼠的台词,笑?呵呵地学?着汉斯回答:“嗯?哦!那当然啦。”

唐方跑回202,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蒙头准备睡一个小时后回笼觉,莫名有?种良家?妇女?行差踏错的负罪感。她一定星?眼?花了才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翻了个身,唐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清理缓存,重新开机。好了,什么也没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正版

上海话《痒》的歌词出自常石磊的微博。可以搜到他和黄龄的合唱版本,胡彦斌也和黄龄合唱过,胡彦斌微博里也有。

明天回国了,存稿已放好,尽量保证更新周期,感觉陈二哈突然杀出来一下子,留言都被吓跑了。哈哈哈。最近其实一直写得很顺,自己也很满意,特别喜欢。我糖其实是很活色生香的,希望仙女们也喜欢吧。求留言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