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木瓜膏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唐方夜里?热醒过来,脖颈里?腋窝里?都潮乎乎的,身后?的陈易生还搂着她不放,怪不得她梦里?胸闷喘不过气来。
唐方轻轻掰开陈易生的手,从床尾下了地,取了收纳小包进卫生间,想到昨夜,脸也烧了起?来。洗完手,她神使鬼差地对?着镜子撩起?了汗衫,惨白的节能灯下,清晰地看得见被咬破皮了,轻轻伸手碰了碰,疼得不行。
镜子里?的女人表情有点呆滞,唐方吃不准陈易生是不是有抖S倾向,但有点怀疑自己会否是抖M体质,在被咬疼的刹那,她的确体验到前所未有过的刺激,其中包含了自己的肉体能令他失控的一种高度满足。
这是否属于虚荣心的一种,唐方吃不准,但周道宁从来没有失控过,至少并不迷恋乳-房,他的禁欲感是里?外一致的,自少年?时起?,她就隐隐察觉到他并不喜欢她日益壮观的女性?象征,似乎有种过于艳俗的堕落感。无论是他们的第一次,还是后?来在逼仄的亭子间或是让她心惊肉跳的202室,他们的每次亲热都是吵架到之间必不可少的一个流程,似乎他是以?自己的肉体来证明他的爱,而她也需要他的证明。
即便重逢后?的再次相恋,她依然能感受到周道宁的热情有着一个清晰的边界,甚至她也自觉地约束自己的感官和行为,以?符合那个也许并不存在的边界。男女之事对?于他的吸引力可能不会大于考试、排名和公司的报表,可能只是他表现“爱”的一种方式,而不是出自他本能的喜好或对?女性?肉体的追逐。他不会谈及这些,也没有许多技巧,但她也曾窃喜过他的青涩和如旧,宁可认为是自己还不具备足够的性?魅力并寄望于熟能生巧后?的和谐。
唐方不知道其他女人会否比较前任和现任在这方面的不同,但她因为这种比较而深感羞惭,隐隐又因为陈易生那种纯粹的热情和热衷而兴奋,似乎随之发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她侧身看着镜子中半-裸的女人,挺了挺胸,慢慢放下汗衫,布料轻擦过也疼,又带着不可言说的快感。
明早也许没法?穿Bra了,唐方哀叹,大胆如秦四月,高中开始就傲然真空,她不行,胸大的悲哀就是如果?没有Bra托着,两坨肉随时会和胸下皮肤粘连在一起?,天一热出了汗更?可怕。
出了卫生间,唐方才发现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工,叶片龇着嘴像被定了穴,却没有冷风出来,她走?到床头柜边找遥控器,却见陈易生半个身子都挂在床外,手掌还固执地放在她原来躺的地方,拢成了半圆形。她转身对?着空调按了关机再按开机,窗外传来空调外机轰轰轰运行的声音,叶片叹息了一声,闭上嘴又重新张开,抖动了两下依然不出凉风。唐方却在想陈易生睡着的样?子好像很好看。
遥控器又试了两次都没用,唐方索性?把窗帘拉开推开了窗户,湖风清凉,吹得花布窗帘差点扑到她脸上,拢好窗帘,却看到院子外靠着湖边站着一个人,手里?的烟头忽明忽暗地闪着红光,十分寂寥。
***
“爸?”唐方没认错那熟悉的背影。
唐思成猛地转过身来,手忙脚乱地把烟扔进湖里?:“囡囡?你怎么不睡了?”
“空调坏了,热醒的。你一直没睡?姆妈呢?”
“她睡得蛮好的。现在凉快下来了,有风,你开窗透透气。走?吧,回?去睡觉吧。”
唐方对?父亲颇为了解,就算平时小吵小闹不断,或者动辄被冷暴力半个月一个月的,也不会睡不着觉深夜出门溜达,饭照吃人照哄晚上呼噜照旧震天响,这也是姆妈最恨的一点,说他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陈易生不是那种吃软饭的男人,也不是冲着姨父有钱才来的。”唐方轻轻挽住他胳膊:“我以?后?慢慢跟姆妈解释,爸爸你就别操心了。”
唐思成拍了拍女儿的手:“囡囡啊,爸爸有句话问?你,你是真心欢喜小陈伐?”
唐方看着湖中月想了想:“嗯,欢喜。”虽然还不知道离爱有多远,但喜欢他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好,我看小陈待你很真心,我们不能利用人家的感情。谈不谈得下去,能不能在一起?看你们自己——”唐思成叹了口气:“不要老拿小陈和宁宁去比,工作啊收入啊,不要太在乎,房子车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努力,爸妈肯定也会赞助你们的。”
刚拿陈易生和周道宁比过的唐方老脸一红,嘟囔了一句:“只有姆妈才会比这些。再说这家伙很会挣钱的——”当然更?会花钱。
“你姆妈说话是难听,但都是为了你好,毕竟她自己就吃足了苦头。”唐思成自嘲地笑了起?来:“她倒贴了我三十几年?,生怕你也找个爸爸这样?的乡下人,累死累活一辈子。”
“爸!”
“没事。”唐思成摇头笑:“我本来就是个苏北乡下人,又没本事,在部?队里?干了一辈子只是个少校,最后?没分到房子还复员了,可不是吃了你姆妈大半辈子的软饭?”
“革命分工不同嘛。爸,是不是姆妈说你什么了?明天我非和她好好谈谈不可!”
“别,别别别。”唐思成有点惭愧:“囡囡,大人的事你不懂的,你不要管。”
“什么我不懂啊?我都快三十了,怎么不管啊?姆妈就知道欺负你,柿子拣软的捏,我不能因为我和陈易生让爸爸你受这么大的委屈!”唐方气得不行。
唐思成拽住女儿,叹了口气:“我受什么委屈啊,是你姆妈受了一辈子的委屈。”
唐方一愣。
“你姆妈刚读完初中家里?就出了事,你外公把几个厂都白送出去了,还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最后?受不了,跳了苏州河,禹谷邨的房子家具又都被没收掉,熬了好多年?,到了七六年?她又被放到了去农场的下乡名单上,你外婆没办法?,才托人找我说亲。我也是乘人之危,才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享了一辈子福。”
方树人一开始就挑明了不愿意生孩子,婚后?不随军还和她母亲一起?住,他被她秀丽眉眼间的倔强和冷清戳得心慌意乱,想着自己有那么多兄弟就一口应了下来。他当然是一眼就喜欢上方树人的,为了让她通过政审顺利成为军嫂留在上海,他在首长家软磨硬泡了好几个月,亏得形势逐渐明朗,两人才被组织批准结婚。
这段往事唐方却是头一次听说,以?前提起?外公,家里?人都说是病故的,往事竟惨烈至此,她一时回?不过神说不出话来,只依稀记起?外婆每次带年?幼的她去压马路,红房子红宝□□际饭店德大西餐社老大昌冰咖啡国泰电影院,总是笑眯眯地提起?外公生前喜欢些什么有什么古怪的癖好发生过什么趣事。
“后?来改革开放了,日子好了,爸爸老家事又多。”唐思成话匣子打开有点刹不住车,有点忏悔室里?忏悔的趋势:“只有爸爸对?不起?你姆妈,我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是寄回?如东的。你外公的那笔赔偿金,你姆妈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给乡下的爷爷奶奶造了新房子,还包了你大堂哥的大学学费,你姆妈上班后?头一年?的存款,买了二十棵银杏树送去乡下想帮他们种树致富。怀着你的时候,你嬢嬢那时候还小,来上海动鼻腔手术,你姆妈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在医院打地铺陪床,动完手术接她回?禹谷邨,照顾了她两个星期,还亲自送她去十六铺码头坐船。生了你没多久就进了腊月,她和外婆轮流照顾你还要一边上班一边读研究生,月子也没坐好。”
“我乡下亲戚多,谁来上海都要来禹谷邨,找工作的,找学校的,求医看病的,买东西的,哪怕只是路过转个车也要来吃顿便饭,一年?到头不断,全都是你姆妈在解决。你外婆也从来没怨过。”唐思成喟叹了一声:“可乡下人懂什么呢,嘴巴上念她好,每次回?去探亲,多给点鸡蛋大米,就算报答了。你也知道,家里?买新房子买车子你读书,爸爸都派不上用,都靠你姆妈里?外操持。我也就会少几顿饭做点家务,这算什么,苦都是你姆妈担着的。所以?你姆妈就怕你像她一样?,找了个陕西乡下的,以?后?有得苦。”
唐方抿着唇,眼睛酸酸的。
“只要你也是真心喜欢小陈就好。”唐思成舒出一口气:“爸爸啰里?吧嗦了半天,怕你因为要和姆妈作对?才故意和小陈好,那就对?你姆妈不起?,也对?小陈不好,对?你自己也不是好事。”
唐方默默点了点头。
“你和姆妈要好好的,知道吗?”唐思成拍了拍女儿的手,带着她往回?走?:“你嬢嬢过几天回?来了,有什么心事你不想跟爸爸妈妈说,就跟你嬢嬢说。”
“好。”唐方顺从地应了。
***
第二天一早,唐方是被陈易生上下其手搞醒的。
“你泰迪附体啊!走?开——”唐方往窗口缩,躲开这人毫无羞耻心随时随地的发情。
“你怎么用完我就扔下我?”陈易生黏着度极高,桃花眼里?一片委屈。
唐方被他的无耻惊呆了:“谁用完谁啊?”受伤的明明是她!
“昨晚我明明是抱着你睡的,为什么你早上却跑到这张床上了?”陈易生理?直气壮地又亲了她一口:“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很糟糕,需要安慰。”
唐方飞起?一腿。陈易生猝不及防被蹬下了地,这下是真委屈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不安慰我还把我踢下床了?!”
“你把我都咬破了!”唐方极力压低声音恶形恶状地控诉:“踢你一脚算便宜你了,死变态!”
“哎?”陈易生一骨碌爬了起?来,满脸紧张:“真的破了?我看看?”
“滚,看你个头!”唐方拍开他的魔爪。
陈易生捉住她的手,低声纠正:“不是我的头,是你的——啊呦!”
唐方一膝盖正中靶心,把陈易生压在床上噼里?啪啦拍了十几巴掌才泄了愤。
“你当心点。”陈易生英勇不屈地抬起?头关心她:“你动作幅度小点,不然摩擦到会疼——要不我帮你贴个创可贴?你包里?不是一直带着的?你继续打继续打,我不疼——”
唐方实在没了力气,喘着气下床收拾东西,回?过头狠狠瞪他:“吃早饭了!快起?来,今天还要赶回?上海呢。”
陈易生趴在床上嘟着嘴:“糖,你真的不能怪我的呀,谁让你那里?实在太好太好亲太好吃了——”
一个包迎面砸了过来,唐方咬牙切齿地拿出了吃奶的力气继续揍人。
“侬只流氓!变态!抖S!”
“什么叫抖S?”
“你还说?还说!”
“你等下再打,我搜一下,抖是什么抖?S是RST的S吗?”
***
继续无畏承受方树人老师严苛嫌弃的视线的陈易生,傍晚回?到上海,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最凄惨的是唐方一回?禹谷邨就真的用完他这个司机就扔,直接上了202不再出门。
黄昏时,陈易生敲了半天门想喊她一起?吃饭去,却是叶青拎了包出来,神情颇为古怪地打量着他:“糖糖很累,已经睡着了。”
心虚的泰迪陈往里?头张了张:“哦——那你去忙,我进去陪陪她——你放心,我们现在正式谈恋爱了,我是糖糖男朋友。”
叶青却反手把门带上了:“知道,她都跟我说了——还说了不让你进,对?了,我要去趟药房给她买个药膏。你有没有什么药要买的?”
陈易生红着脸有点狼狈:“没——没,那你去忙,买多点药膏啊。”
叶青率先下了楼:“不是你烫伤了要用澳洲木瓜膏吗?我买两支够了吧?回?来直接给你算了。”
“别别别。”陈易生赶紧解释:“我想让她亲手给我,帮我敷。”
叶青回?头笑着瞥了他一眼:“肉麻死了你们。明天糖糖陪我一整天,请你多多包涵啊。”
“为什么?”陈易生还真不乐意,他周三就要飞内罗毕了,舍不得。
叶青沉默了片刻,在102大门口停了下来,似乎想起?在这里?崩溃的那一天。
“我要去做流产手术。”
“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正版。求留言求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