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讨厌的事

墨云缠月星稀疏,笛声凄婉苍凉处,酒不醉人人自醉,遥感追忆浸穹庐。

等候了五百年,守护了五百年,幻想了五百年,可一切,却破碎在了那最后的七七之日,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之前,自己迫切的希望她能重拾记忆。

现在,却有些害怕她会想起什么,她是如此重情重义,倘若真的记起了自己,那么必将陷入两难的境地,与其如此,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至少,自己还可以每日见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放下笛子,竹澜从怀里轻轻地拿出了那一片黛紫翎羽,借着吝啬的月光,他试图擦拭去上面那一层薄薄的白霜,尽管他知道,皆是徒劳……

凤族的初次涅槃之所以被称为“无极”,就是因为要焚尽这似婴儿肌肤般娇嫩的纯羽,一羽不焚,痛楚加倍,从来没有一个凤族之人会如她这般痴傻,那么怕疼的一个丫头,为了给自己一个与众不同且亘古不变的承诺,居然偷偷地取下了一片纯羽交给了自己,紫熙,我该怎么办……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纯羽之上,温热,却未能融霜。

碧水青衣随风飘扬,孤独的身影让周围显得越发空荡。

九冠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了他许久,造化弄人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啊!

自从在旄由太子寝殿中竹澜喝下了那盏血,他就一直郁郁寡欢心神不宁的,人生短短数十载,原本以为陪着紫熙做完人世间这场梦就罢了,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也许没有这么简单了……

轻步走到竹澜身边,九冠与他并肩而站,此时此刻,任何劝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说些什么呢?

此时夜幕笼罩,就如同竹澜暗淡的心一般,那么自己能做的,就是陪他度过这漫漫长夜,静等破晓晨光!

流泉喷珠吐玉,倾泻成湖,透过七彩光晕,朦胧恍惚中,一个身着碧水青衣的少年隐隐约约的在向自己招手,使劲的揉了揉眼,迫切的想要看清楚那张脸,可是无论自己如何凝神相望,如何挣扎向前,那层光晕总是挥之不去,遮挡在眼前……

心里一着急,紫熙猛地睁开了眼睛,失望地看了看帐内的陈设,她明白,又是梦一场。

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总会梦见这个场景?碧水青衣,真的是竹澜吗?可是……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梦到过琰瞳,秘渊他们,巧合吗?

侧过头,看见枕边掉落的青色发带,紫熙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怕是昨夜喝多了吧……

“醒了?”将水盆放在一旁,昕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不仅学会了剑法,酒量也是突飞猛进啊!听说还学会了行酒划拳,啧啧啧,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吗?”

揉了揉太阳穴,紫熙点了点头,是啊,昨天还真是没少喝,起初喝的高兴,后来喝的郁闷,再到后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呢?

宿醉的感觉一定不好受,昕若虽然嘴上奚落着这丫头,可是心里却还是十分惦记的:“我给你熬了醒神的汤,一会儿洗漱完赶紧喝了。”

那个梦……

脑海中反复出现那个身影,紫熙拿起枕边的青色丝带,默默地下了床,一言不发。

梳洗完毕,一口气喝光了醒神汤,她坐在一边独自发起呆来。

见她有些不正常,昕若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紫熙,你怎么了?是不是酒劲儿还没过,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没,做了个梦而已。”

“做梦?难不成梦见被军法处置了吗?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昨天殿下背你回来的时候,你还一直揪着他的发髻不肯松手,你……算了,我也看出来了,就算你把天捅个窟窿,殿下也不会说什么的!好了,别坐在那里发呆了,过来,我帮你梳头。”

有昕若帮自己挽髻,这束发的丝带暂时是用不上了,沉思了片刻,紫熙将那青色丝带缠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姐姐送给自己的,一定要贴身保存好呢!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紫熙回想起了昨日滕璇熠为自己篦发的场景,这个人,还真是与以前不同了呢!自己胡闹到那个地步居然也没有生气,还真是出乎意料……昕若在他身边那么久,估计从来没见到过他这个德行,嘿嘿,本姑娘也算是让他们都开了眼了吧!哎?对了……

“昕若,从实招来,昨晚去哪啦?”

发髻挽到一半,昕若停了手:“没……没去哪儿。”

“没去哪儿?说好大家一起给你们殿下接风洗尘的,你居然没出现,还有秘渊也不在……哈,你可别告诉我这是什么巧合啊?”

这丫头的鬼心眼儿太多了,跟她撒谎等于自讨苦吃,而且,自己早视她为姐妹,昨晚秘渊说过,虽然现在对紫熙已无男女之情,但倘若有一天她身陷险境,自己还是会不惜性命的救她于水火。秘渊的这份坦然,真是让自己又别扭又钦佩,也许,有些结只能紫熙帮自己解开了。

“紫熙,昨晚我确实和秘渊在一起,我们聊了很多。”

“哦?让我猜猜,他跟你表明心迹了对不对?”

“是,可他还说了一些让我心情变复杂的话。”

微微侧过头向身后看去,紫熙瞬间明白了七八分,只是她没想到,昕若会如此直白的跟自己讨论起这个事情来。

昕若,她是记忆中陪伴照顾自己时间最长的姑娘,自己对她的感情绝不逊于对姐姐的,可现下这个情况,自己恐怕成了她与秘渊之间一道无形的阻碍……

“他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身处险境,他依然会奋不顾身的救你于水火,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挡……”

话音已现颤抖,昕若放下梳子,神情很是失落。

这个笨蛋,怎么能这么说呢?连个姑娘都不会哄,还神仙呢,神仙的情商都这么低的吗?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还得本姑娘来给他善后,还救我于水火,这明明是给我扔到了水火之中嘛!

“呃……昕若,你听我说啊,秘渊他不是那个意思,嗯……怎么跟你说呢,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但是吧……就是吧……”

臭小子,表白就表白,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啊!

紫熙挠了挠头,刚刚梳好的发髻又变得凌乱了许多,看到昕若那委屈巴巴的表情,她真恨不得马上把秘渊给拽过来痛打一顿,可是,自己的位置着实尴尬,与其说一些有的没的,倒不如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就算昕若不能理解,与自己心生隔阂,至少自己问心无愧!

沉思片刻,做了一个深呼吸后,紫熙的表情甚是严肃:

“如果有一天秘渊身陷险境,我亦会如此!”

猛的抬起头,眼神中尽是惶恐,昕若难以置信地看着紫熙,仿佛这句话是那晴天霹雳一般冲击着自己最后的理智。

“不只秘渊,还有你,还有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都会如此。”

惶恐尽散,昕若的目光渐变柔和,她相信紫熙说的是真心话。

“昕若,我的心里只有滕璇熠,但如果有一天除他之外的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需要我,我也会奋不顾身,没有原因,就是觉得理应如此。命嘛,很重要,可是心里舒坦更重要,我最讨厌心里拧拧巴巴的,总之,我相信秘渊对你的感情,当然,我更珍惜咱们三个生死之交的情谊,你,能明白吗?”

生死之交,这四个字犹如一把利剑瞬间斩断了心里所有的迟疑和不惑,当局者迷,若跳出这份感情来理解秘渊的那些话……自己的确比紫熙差远了……

“瞧你,说话就说话,为何总是与自己头发过不去,坐下,我帮你重梳!”

见昕若的眼睛恢复了以往的清澈透亮,紫熙也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

“嘿嘿嘿,这不有你在嘛,谁还怕头发乱,我家昕若手最巧,就算是个秃瓢你也能在那脑袋上画出几朵花来!”

“噗,什么秃瓢画花,你这脑袋里一天天都装了些什么?”

“自然是你家殿下啦!”

这丫头……还真是不知矜持为何物,这么肉麻的话张嘴就来,殿下啊殿下,你真是捡到宝了!

“今日天气不错,一会带你出去玩吧?”

“不去。”

“嗯?我没听错吧?”

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紫熙站起身笑着说道:

“我还要去练剑呢!你去找秘渊玩吧啊!本姑娘没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