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沥沥啦啦的,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偌大的王府里红光点点,偶有下人举伞而行,也是脚步匆匆。
说是独处,不过是为了滕璇熠顺水推舟而已。毕竟,灵禽境的男子从不拘小节,不管何时何地何情景,从来不会觉得当众示爱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九冠一手揽着灵旖,一手举着酒杯,二人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南丹六皇子和毕方族少主并不开怀的畅饮。
晚膳时大家都没少喝,听见滕璇熠要去碧幽阁找紫熙单独聊聊,这二人便立即上了头,死拉硬拽的说什么都要来搅和九冠跟灵旖。
两个身份尊贵的人,面对面盘腿坐地,你一言,笑了笑,我一语,又哭起来,好不热闹。
听他们句句不离“紫熙”,九冠和灵旖也不忍将他们轰出去,只得静静地待在一边,任由这一对难兄难弟胡作非为。
滕璇云脸蛋通红,目光朦胧,抱着酒坛口齿有些不清地问:
“琰……瞳,你说……紫熙有多久没骂我啦?我怎么……觉得这心里……空落落的呢?”
琰瞳比他清醒不了多少,虽有灵力傍身,但禁不住他自己想醉啊!
“唉!还骂呢!她都没正眼儿瞧过我几回呢!以前,这挨骂的殊荣可是老子的!你知足吧你!”
滕璇云傻笑道:“呵呵呵……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被怼了个一溜够!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她一张嘴,小爷我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舒坦!”
琰瞳一个白眼翻的,几乎要夹死滕璇云:“啊呸!你要不招欠,我的紫熙会搭理你?切!”
一巴掌拍在琰瞳肩膀上,滕璇云吼道:“什么……什么你的!做梦呢吧!想什么呢!还你的……她差一点就是我的!”
琰瞳闭上了嘴,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滕璇云这句话太辛酸了。
见琰瞳不反驳自己,滕璇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现在还记得……她踹门的样子,落翼遥家那扇门还算结实,你说她踹门都踹的那么好看,唉!真羡慕那扇门啊……”
搓了搓自己的额头,琰瞳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见过,我告诉你,当初我们那个地方啊,甭管你是仙府还是神宅,但凡招惹了那丫头的,呵!没有一处门是好的!该!谁让他们招惹我的紫熙呢!”
“对……他们活该!喝酒!”
……
九冠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灵旖搂得更紧了些,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的有些不仗义。
门口传来一声响动,秘渊拉着昕若的手走进来,看见坐在地上的两个痴汉,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把昕若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朝九冠走去。
看见另一个不仗义的幸运者,九冠心里顿时坦然了许多,他看着秘渊说道:“怎么样?摆平了?”
昕若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轻轻地挣脱了秘渊的手,坐到了灵旖身边。
灵旖也自然而然地把九冠的手臂甩了下去,拉住昕若的手问道:“你义父说什么了?可是对秘渊有意见?”
昕若眉眼含笑,面带羞涩的摇了摇头。
秘渊道:“怎么可能有意见?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没主动告诉他这件事,有点儿挑理而已。”
“啊!老天啊!你太不公平啦!”一阵哀嚎打断了这边的谈话,九冠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趴在琰瞳怀里的滕璇云,摇了摇头。
昕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道:“要不,我去把沁娆找来吧……”
门口又传来一阵响动,嗯,倒是不用昕若跑一趟了。
沁娆黑着脸走到那二人面前,蹲下身挨个晃了晃他们身旁的一堆酒坛,又看向了清醒着的四个人,道:
“你们就这么看着?也不管管?”
根本不理会谁进来谁出去的,滕璇云把头埋在琰瞳怀里嘟嘟囔囔个不停,到底嘟囔些什么,也听不清楚,而琰瞳也是红着眼睛,轻轻拍打着滕璇云的后背,跟哄孩子似的反复重复一句话:“好啦!没事啊!没事!”
四个清醒着的人朝沁娆一摊手,纷纷表示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深深地叹了口气,沁娆一把抓起滕璇云的脖领,连拉带扯地给他扔到了榻上,犹豫片刻,又弯下腰给他盖上了棉被。
“薇儿……”滕璇云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声,沁娆愣了愣,将他凌乱的碎发拨向鬓边,指尖轻轻地在那俊朗的面庞上婆娑了一下。
琰瞳呆呆地看向床榻,仿佛忽然受到了刺激一般,慢慢地慢慢地将头埋到了自己的腿上。
灵旖和九冠默默地看着他,心疼不已,换作旁人,或许还好些,可他是琰瞳啊!灵禽境最洒脱无羁,最豪爽傲然的少主,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秘渊有些红了眼眶,他二话不说走到琰瞳身边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膀,道:“来,我陪你喝!”
抬起头,琰瞳泪眼汪汪地看着秘渊半晌,拿起酒坛,仰头灌了下去……
菊堂。
红烛一盏,独影静坐。
落翼遥紧握着手里的酒杯,亦是醉眼朦胧。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道理,终究不过是三个字——忆往昔。
挨过石子,踹翻的凳子,混杂的药材,沁香的茶……
他总是在想:若那日山中偶遇,多交谈片刻,或是带着她再去采一些药材,片刻,哪怕再耽误片刻,或许那一队骑行的人很快便会离开自己的那间药草屋了……又或者,自己回屋将药拿出来,不让他们进去,也许此刻,自己便不会如此难过了。
闷了一口酒,落翼遥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这个时辰,她,应该睡了吧,又或者,是他们……
第二天一清早,宿醉的,整夜未眠的,不约而同的来到了碧幽阁门前。在滕璇云和琰瞳的苦苦哀求之下,昕若端着茶盘,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是的,大家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昨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待的每一秒都十分难熬,直到大门缓缓被打开。
竹澜一脸疲惫,有些不悦,道:
“这么早,你们……何事?”
没人回答,没人敢回答,因为害怕,害怕听到一些让自己崩溃的答案。
灵旖把门推开的大了些,问道:
“紫熙呢?”
竹澜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睡着呢。”
咬了咬牙,灵旖又继续问道:
“滕璇熠呢?”
竹澜又道:“也睡着呢。”
……
难以置信地瞪了竹澜一眼,灵旖直奔屋里而去,还是大姐给力!
众人跟随其后,惊慌失措的跑进屋里。
滕璇熠趴在桌子上缓缓抬起头,看到这么多张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禁打了个寒颤:“何事?”
看了看内室的门,紧闭。
不知为何,外面阴雨连绵,这屋里仿佛一下子阳光普照。
“啊……没事,我以为你昨晚跟紫熙说完话就回去了,担,担心她。”
灵旖的解释有些苍白无力,因为刚刚大家那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滕璇熠坐直,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道:“她没事,昨晚很早就睡了。”
竹澜靠在门边看着这一群人,轻笑了两声,一大早就来兴师问罪,这昨晚,怕是都睡不着了吧!
竹澜的笑声让大家彻底松下心来,他笑了,就说明真的没有什么。
吱扭,内室的门开了,紫熙眯着眼睛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懵:
“你们……这么早跑来干嘛?出什么事了吗?”
滕璇熠笑了,几近邪魅的笑,他怎会不知这些人在想什么!
放下茶盘,昕若跑到紫熙身边拽住了她的衣袖:“没事,你先进去,我去打水给你洗漱梳妆。”
“哦。”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紫熙转身又走进了内室。
滕璇熠站起身,道:“昕若,两盆水,谢谢。”
“咳咳……是!”
见昕若红着脸跑了出去,秘渊也笑眯眯地跟了上去,就冲滕璇熠这声“谢谢”,他的水,我替他打了。
滕璇云和琰瞳站在后面,你撞我一下,我顶你一下,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跟昨夜抱头痛哭,哀怨不断的简直判若两人。
而落翼遥低下头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去了。
放松下来,大家才注意到地上东倒西歪的空酒坛。
九冠惊道:“你们昨晚这是喝了多少?这王府里的酒快喝光了吧!”
未等滕璇熠和竹澜作答,内室里传来了愤恨的喊叫声:“他们俩就是疯子!行了半晚上的酒令,吵得我根本睡不着!还还还还比武!又在院子里打了半宿!九冠!姐姐!拜托你们把他们俩弄走!快点弄走!”
……
听到这样的控诉,滕璇熠面无表情,竹澜云淡风轻,仿佛那丫头口中的“他们”与自己无关。
顿了顿,滕璇熠道:“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
“什么?”滕璇云头皮一阵发麻,惊呼道。
“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滕璇熠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咣!内室的门险些掉下来,紫熙冲出来掐腰大喊道:“那我走!”
淡定地摇了摇头,滕璇熠道:
“你住哪儿,我住哪儿!”
……
“你……你你你……你跟竹澜去住,随你们怎么疯!姑奶奶要好好睡觉!”
说着,紫熙看向了竹澜,目光中满是祈求。
淡定的摇了摇头,竹澜道:
“你住哪儿,我住哪儿!”
绝望地看向了灵旖,紫熙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姐姐……”
“我……我怕吵,我不跟你住了。”
……
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确定不是在做梦,紫熙瞪大眼睛,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