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竹澜出去后,碧幽阁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
极其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瞟了星熠一眼后,月曜道:
“唉!那个……落翼遥,你……你跟我去池塘那里再探查一番,也许能找到什么别的线索也说不定……”
落翼遥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好。”
紫熙猛得攥紧拳头,她很想说一句“我和你们一起去”,可是,她心里明白,这种意识,叫做“害怕”。
她不敢与星熠独处,或者说,是不敢面对自己撕扯的内心,尽管她知道,月曜是有意为之,目的,是逼着自己勇敢……
最终,她选择了留下,因为有些事逃避再久,终须面对。
有的时候,一声门响,便是考验。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明明一肚子的话想说,却都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眼儿处。
他,在等她先开口;她,在等他先说话。
清丽的面容略显苍白,额间的印记犹如一道鸿沟,将原本紧紧相拥的两个真心人,生生地劈成了遥遥相望。
紫熙望着地上那个修长的影子,而星熠,则凝视着这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人……
手腕隐隐作痛,紫熙轻轻“咝”了一声,悄悄地将右手贴近了裙摆。
眼角滑下一滴泪,星熠咽了咽喉咙,此时的紫熙已不是凡人,他无法愈合她的伤口,可让人心痛的是,无论是她心里的伤还是身体上的伤,皆因凡人而起……
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星熠向前走了几步,他小心的拉起了紫熙的右臂,盯着那道伤口说道:
“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紫熙缩回了胳膊,向后退了两步,苦笑道:“我只是……只是觉得……觉得这样做心里会舒服一点。”
“紫熙!”星熠眸中含泪,他知道自己向前走这几步不容易,而紫熙后退的这两步,更难。
狠狠咬住嘴唇,紫熙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半晌,她抬起头望着星熠问道:“为我逆天之时,你可曾有过一丝犹豫?”
星熠怔住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怎会不知!
紫熙微笑道:“他们,也是我想要保护的人啊!也是我离开这里之后会思念和牵挂的人啊!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星熠摇摇头,道:“可是你这样做……会得到反噬的!上一次的涅槃没有完成,你……回去之后要马上再历无极之痛,你应该知道,所有反噬都会化为涅槃之火,你……”
紫熙一挑眉:“呦,看来你下凡之前对我们凤族做足了功课啊!”
星熠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了紫熙的手臂,大声道:“不要故作玩笑!这不是儿戏!你……”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你,不能有事……”
红血丝在眼白处蔓延开来,在那弥漫着一层氤氲水汽的瞳孔里,紫熙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须臾,紫熙踮起脚尖,举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星熠的头顶道: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静默片刻,星熠握住了紫熙的双手,眉宇之间尽是不甘被隐藏起来的深情:
“你记住,战,我便是你手中的剑;退,我便是你身前的盾。凡事不许自己一个人扛,能牵挂那么多的凡人,想必你的世界不会很小,所以,多我一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对吗?”
这次,紫熙没有缩回手,她笑了笑,说道:“我的世界,尽是一些亡命徒,痴傻疯癫皆是常态,你,不是也早在其中了吗?”
星熠微微睁大眼睛:“好像有道理,这么说来,竹澜不过是比我们早些罢了,嗯,心里平衡多了!”
听到“竹澜”二字,紫熙仿佛被针刺到了一般,猛得甩开了星熠的手,而她这个反应,也早在星熠的意料之中,他十分淡定道:
“一群亡命之徒的正主,痴傻疯癫者的首领,怎的一碰到感情上的事就这般胆怂呢?如此明显的软肋,紫熙,这样的你,如何能夹缝求生呢?你方才说你是自己世界的天,而我们都在其中,如果你一直是这个样子,啧,我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天就得塌,到时候我们岂不是全都要被砸死?”
一语中的,直戳紫熙的心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根软肋不仅不堪一击,最可怕的是,它坦露在外,想保护的,无能为力,想伤害的,可肆意为之……
毕竟,有时候想要毁掉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只需要对那个“情”和“义”下手就可以了。
恐惧在血液里弥散开来,紫熙的身体有些莫名的颤抖,回想起当初在灵梧上姐姐替自己挡了那冰昙利刃的场景,心,就被撕的生疼。
默默地垂下了双眼,泪如雨下,她不敢想象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自己会如何?
看到紫熙这伤心无助的样子,星熠提起一口气,向后退了两步道:
“你宁愿深陷在愧疚和迷茫的泥潭里窒息,也不愿入住到我们真心为你营造的自由空间。紫熙啊!我和竹澜都明白,在你将一人入心的霎那,你的心里是空的啊!失去记忆不是你的错,可你却要付出如此这般大的代价……我懂,竹澜懂,身边的这些人都懂,为何你就不懂呢?”
内心的翻江倒海逐渐平息下来,紫熙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星熠道:“我……是在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对吗?”
星熠道:“不然呢?”
紫熙道:“那我岂不是个傻子?”
星熠道:“你以为呢?”
……
不知道为什么,紫熙感觉扭在脑子里的一根筋“砰”的一声就通了。是啊!无论是竹澜还是星熠,一人入心之时,自己的心里,是空的啊……
想到这里,积攒已久的委屈大爆发,她蹲下身,放声大哭,可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因为心疼自己而哭。
夜晚的宁静被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打碎,月曜和落翼遥站在院子里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同时,对始作俑者的恨意达到了高峰。
屋外的人心急如焚,屋里的人心如刀割,星熠就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哭到筋疲力尽,瘫坐在地。
这次,她才是真的将一切负面情绪全部宣泄殆尽。
夜,又恢复了它该有的宁静,月曜和落翼遥推门而入,轻轻地拍了拍星熠的肩膀后,一左一右的将紫熙搀扶了起来。
用手擦去紫熙双颊的泪,月曜道:“哭得太难听了!鬼哭狼嚎的!学学人家姑娘们,都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这大半夜的,你要吓死谁?”
破涕为笑,紫熙哑着嗓子说道:“梨花带雨是什么样的?你教教我!”
“咳咳!”月曜清了清嗓子,举起了兰花指,边“嘤嘤”地小声抽泣,边用兰花指轻点着眼角,须臾,嗲声道:“哼,你们这些人怎么那么坏……总是欺负人家……”
噗!
紫熙一拳锤在了他的胸口,笑道:“呸呸呸!恶心死了!”
星熠和落翼遥相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哄紫熙开心这件事上,无人能及月曜。
嘻嘻哈哈地揉了揉胸口,月曜道:“怎么样?学会没?表演一个给师父看看?”
紫熙抬腿就是一脚:“滚滚滚!”
“哎?”月曜一闪身,躲过一劫:“嘿!没踹着,没踹着!滚?滚哪儿去?要滚也得抱着你一起滚……哎呦……”
感觉大腿两侧一阵酸麻,月曜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了星熠和落翼遥缓缓落地的脚。
他仰起头,丝毫不畏惧那二人俯视而下的冰冷目光,道:“喂!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嘛!”
紫熙蹲下身,捏住了月曜的嘴:“祸从口出懂吗?一天天的就知道胡说八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这张破嘴给缝上!”
“唔唔唔……”月曜乖乖地点了点头,紫熙这才松开了手,谁知这小子双掌推地,一跃而起,落到门口处道:
“缝我的嘴?舍得嘛你!再说了,你……你要缝上我的嘴……嘿嘿,我可就直接上手了……”
一道青光闪过,月曜又是一个大马趴,在一声声的“哎呦”惨叫中,竹澜面色铁青地现了身。
未等紫熙开口,竹澜便伸出手掌将一颗黛紫色光球推入进她的体内。
紫熙一愣:“这……”
察觉事情不简单,月曜也收起了顽劣的一面,他站起身问道:“发生了何事?”
看了看紫熙通红的眼睛,竹澜一副不好开口的模样,见状,星熠也道:“竹澜,怎么了?”
抽动了几下嘴角,竹澜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些人……被标记过了。”
紫熙大惊:“标记过了?”
竹澜点点头:“是。”
踉跄了两步,紫熙差一点就晕厥了过去,她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都……都标记了?”
竹澜没有说话,走到紫熙面前,搀住了她的手臂:“也许灵旖早就猜到你会这么做,她,太了解你了……”
欲哭无泪,紫熙紧紧地握住了竹澜的手腕,道:“回灵禽境,我们马上回去!”
竹澜低下头,仿佛有什么事让他更加为难,难以启齿。
晃了晃他的手臂,紫熙急声道:“竹澜哥哥!”
“紫熙,有一人……没有被标记上,我想灵旖也没有察觉到,因为他确实是凡胎没错,我也是用你的血赌了一次之后才确定的……”
“是谁?”
“滕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