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马煜心中,或者说在大晋百姓眼中,食铺不都是一个样子。
阴暗的空间,嘈杂的环境,让人心闷的空气,复杂的味道,因为人来人往,地面乱糟糟湿哒哒的。
不就是一个解决吃饭的地方,勉强歇脚而已。
但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眼前的空间十分的敞亮,完全没有那种压抑小空间的感觉,因为周复礼多弄出来了很多个窗子,尽量让阳光透进来又能遮挡住太阳直射。
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地面是用打磨得光滑得过分的木地板铺成,也不知道在木板上涂抹了什么东西,锃亮锃亮的,那光泽干净得就像一面镜子,说镜子可能夸张了一点,但绝对能映照出人的影子。
周复礼也是无意间发现,工部居然在给城防司提供桐油,听说遇到攻城的时候,将桐油烧滚了倒下去,可是守城一等一的利器。
守城的效果如何周复礼不知道,但他知道用桐油打磨木地板,能将木地板抛光得既光滑又明亮,还能防潮防虫,哪怕在现代,很多家具都是使用桐油来抛光的。
抛光以后和没抛光的木板,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周复礼当时看到铺完的地板时也吓了一跳,这不就是现代装修风格的木地板嘛。
司马煜一只脚踩在黄橙橙,亮晶晶,光光滑滑的木地板上时,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
都说他们大晋的金殿是最平坦的,最富丽堂皇的,金殿可是他们大晋的脸面,可现在这神奇好看的地板,怎么感觉比他们金殿还要大气一点?
这仅仅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吃饭的食铺啊!
如果说这些还在司马煜的理解范围内,那么摆在地板上的那是桌子和椅子吗怎么感觉怪怪的,从来没有见过。
的确是桌椅,不过是周复礼重新设计过的。
椅子是长椅,可以坐两个人那种,同样用桐油抛光过,围在桌子四周。
坐在干净舒适的椅子上,背部自然的靠在椅子上吃饭,那简直是最轻松自然的享受啊。
吃饭嘛,谁会将自己弄得神经紧绷,图的不就是一个舒适安逸。
大晋的凳子都是那种没有靠背的,这种椅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的确让人惊奇,光是看着的第一眼,就像去试试的感觉。
那桌子也有所不同,看上去稍微宽大,因为它其实是一个空心的灶台。
特殊的是桌面,同样镶嵌着光亮的木板,平滑得如同纹丝不动的水面。
古时候的灶台,其实非常的不堪入目,油渍什么沾上后,洗都洗不掉,所以一般人还真不愿意往厨房钻。
何时见过这样光可鉴人的灶台了?
当然,现在看上去它的外表还是一张大肚子桌子,从外面看谁也想不到里面是一个空心的灶。
每一个灶的旁边还连接着烟筒,用途不言而喻。
狭小的空间,烧着炉子吃串串,周复礼都难以想象以前那些食客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最让人看不懂的是,桌子的上方,悬挂着一个如同倒扣的碗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古怪到了极点,和连接着灶的烟筒是连在一起的。
其实它是用来排烟的。
灶里面的烟可以通过烟筒排出去,上面的锅里面冒出来的烟就需要这个倒扣的“大碗”收集起来,然后通过烟筒一起排出去了。
还有旁边摆菜的木架子,上面都是放的一层层平坦的盘子?
从来没见过的盘子,又大又平。
盘子里面整整齐齐的铺着串好的菜品,每一根竹签长短一模一样。
这哪里是摆的菜啊,简直就是军队,那整齐得就像老学究的书本。
整齐,有时候也充满美感,比如现在。
比起以前司马煜那个铺子,菜都堆墙角,简直天壤之别。
在周复礼看来,这不过是一家稍微装潢了一下的普普通通的串串店。
但对于从来没有见过这些花样的司马煜来说,就是精神上和跨时代的文化轰炸了。
这是一个以木头制品为主题的主题餐厅,别说还挺有感觉。
周复礼回头,就看到司马煜呆呆的站在门口,疑惑的喊了一声,“陛下?”
司马煜这才跟了上去,现在除了眼前的惊讶,他已经没时间思考其他的了。
走在光滑可鉴的木地板上,他居然走出了一种庄严感。
这仅仅是一家食铺?他该不会来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吧?
周复礼带着司马煜向二楼走去。
司马煜这才发现,这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桌子的中间都有一个不小的孔洞。
也不知道在桌子上挖一个洞是个什么意思?
懵。
周复礼带着司马煜走进了二楼天字一号房,房间内,知墨正坐在长椅上好奇的东摸摸西摸摸,腿悬在椅子外甩来甩去,眼睛像杏仁一样,特别好玩。
见周复礼进来,赶紧从椅子上面滑了下来。
周复礼说道,“去取些菜上来,随便给下面的人说一声,可以开门做生意了。”
他得给司马煜展示,这样的铺子能运作得多好,和他以前的铺子比,什么叫做天差地别,他的改造可不仅仅是改变了个外观而已。
房间内的桌子上,其实已经熬上锅底了,刚才出门迎接司马煜的时候就让人准备上了。
司马煜这才发现,原来桌面上的孔是用来放锅的。
锅的大小和深度都是特别打造的,能严严实实的放在桌面上,将那个孔遮蔽得密密实实的,不让烟冒出来。
只需在桌子下面留通风口,就能有足够的氧气进去。
通风口的位置比较讲究,必须在灶台下面一点,这样就也不用担心烟倒灌,从下面冒出来。
周复礼说道,“陛下先请坐,等知墨将菜端上来,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司马煜坐在椅子上,这椅子坐上去挺舒服啊,背还能靠上一靠,也不知道弄出这东西的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还在惊奇,就看得周复礼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周复礼将锅上面悬着的那个倒扣的“大碗”向向下面拉了拉。
现在锅里刚好烧滚,烟雾渐大,拉下来点正好。
这个罩子可是能够伸缩的。
司马煜眼睛直眨巴:“……”
知墨上来的时候,司马煜还在将罩子一会推上去一会拉下来玩,就像一个找到新玩具的孩子,门口侯着的洪公公也看得眼睛都不转一下。
知墨不是一个人上来的,后面跟着店里面的小二。
小二搬着一个小木头架子,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串一串的菜。
将木头架子摆在司马煜旁边,然后将碗筷也摆好,“客官请慢用。”
哪里像司马煜以前那个铺子,拿着串串到处放,水滴得到处都是,菜摆放得也到处都是。
小二在旁边帮着放菜,然后帮忙将入风口调整到合适的位置,保持火的大小,这才离开。
此时,楼下也热闹了起来,应该是食客被放了进来。
连司马煜都惊讶无比的装潢,可想而知下面会是什么情况。
都是些蔬菜,煮不了多久,有些甚至烫一下就能吃,周复礼拿起几个串儿放在司马煜碗中,然后才道,“陛下觉得如何?”
司马煜心道,现在告诉他这仅仅只是一个食铺,他都有点不敢认。
周复礼怕司马煜没有看出其中名堂,问道,“陛下觉得现在是不是烟少了许多,至少不像以前那么呛人了?”
现在楼下也坐满了食客,锅底都烧了起来,司马煜 也是一愣,看向楼下。
以前的铺子是个怎么的烟雾缭绕的样子他是见识过的,边吃边流眼泪,烟熏的。
但现在,何止烟少了许多,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周复礼继续道,“地面上哪怕滴落一滴水,也会有小二立马将水滴擦干,不仅如此,每隔一段时间,也有人将地面完全打扫一遍,完全有以前脏乱的样子。”
司马煜果然看到,有小二在用干布擦着地上唯一的一滴水。
其实有了装菜的平平坦坦的奇怪盘子,有了他们旁边这个装菜的小木头架子,已经最大程度的减少将水滴在地面的概率了。
整个铺子还是如以往一样运营,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司马煜还是发现了问题,“怎么感觉没有以前生意好了?”
以前可是人挤人,现在除了围坐在桌子旁的人,除了穿插的小二,就没有其他人了。
松松散散的。
周复礼心中一笑,说道,“不是生意没有以前好了,而是让人将其他人拦在外面等待。”
司马煜一脸疑惑。
周复礼说道,“吃饭不仅仅是提供好吃的食物,我们还得提供好的环境,现在位置就这么多,锅就这么多,他们进来也不过是让这里变得杂乱而已,也吃不上东西……”
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司马煜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但好像不就是那么一回事,谁吃饭不想图个环境好,谁吃饭想和别人推推攘攘。
周复礼继续道,“等店里面空出位置,自然会让下一桌人进来,陛下要是有兴趣,等会也可以去看看我们是如何安排人排队的。”
司马煜这顿饭吃得就有点复杂了。
他进来之前还在想着,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会承认他以前的铺子一无是处的。
但现在,手不断的摸着袖子里面他这几天写的准备让周复礼干的事情。
这可怎么办?
他要是不承认,是不是也太脸皮厚了。
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嘴巴里面吃着好吃的串儿,他实在开不了口说上一句,“这铺子也没有好上半分嘛。”
这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等级的铺子。
离开的时候,小二还特别热情的递给司马煜一张奇怪的牌子,“这是我们店里的优惠券,下次来,凭优惠券锅底七折。”
对于普通百姓,锅底七折可是不小的诱惑。
司马煜:“……”
周复礼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种留客的方法都能想到,他觉得他自己也挺聪明啊,以前怎么就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
出门的时候,还是听到外面排队的人有些抱怨,“怎么就不让我们进去?”
“对啊,光闻着味儿却吃不到,知道多难受吗?”
也不等小二解释,出来的食客就说道,“这是为了让我们用餐愉快,刚才小二就是这么说的。”
“可不是,挤挤攘攘有什么意思,愉快的吃饭那才是舒服。”
“啧啧,等一等保证值得,你们简直无法想象,里面是什么样子,刚才我差点都抬不动腿。”
“可不是,本来想呆在里面不出来的,但看着外面还这么多人排队,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开始描述里面的情况,说的人说得神乎其神,听的人听得迷迷糊糊。
周复礼走在司马煜旁边,说了一句,“就一家普通铺子,陛下不用放在心上。”
记得他们的赌注就行。
司马煜:“……”
以后周复礼训自己,自己不能反抗了?
怎么感觉被坑了。
心情好复杂。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得赶紧去将他的其他铺子也改成现在这家一样,估计要不了多久,他的铺子的名声能响彻整个洛阳,甚至整个大晋。
做生意名声最重要,他懂。
啧啧,他每家铺子也挂上“皇家食铺”的门匾,也写上“儿童基金店”几个字。
周复礼看了一眼司马煜,都说打人一棍子再给一颗糖,这才是最狠的。
他不能将司马煜得罪死了。
想了想道,“陛下难道就仅仅满足于这几家铺子?”
想想司马煜也挺可怜的,被完全架空,无所事事,堂堂陛下,居然只能对着几家铺子上心。
真够凄惨。
周复礼继续道,“陛下想一想,这样的铺子在洛阳多受欢迎,那么在其他地方又如何?我们大晋可不仅仅洛阳一座城池。”
司马煜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周复礼的意思是……将串串铺子开满全大晋?
那得赚多少钱。
但马上又熄火了,说了一句,“没钱。”
开铺子得要铺子和人,他总不可能强取豪夺吧,他现在的小金库空空如也。
周复礼心里都笑了,说道,“陛下是没钱,但你那些陪读个个都出自功勋世家,如果能将他们拉上同一条船……”
话还没有说完,周复礼突然就停了下来,这话他不能说。
现在司马煜无法拉拢任何大臣,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条死路,但其实不然,这里有一个漏洞,那就是司马煜可以先拉拢那些和他朝夕相处的陪读,这一个个纨绔子弟,哪一个不是出自功勋世家。
周复礼话说一半就突然闭了嘴,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掺和了进去,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司马煜疑惑地看向周复礼,“怎么不说了?”
而旁边的洪公公,一脸震惊地看向周复礼。
他侍奉过三朝皇帝,能想到的东西甚至比一般朝臣还多。
周复礼刚才似乎给在绝境中的小皇帝指出了一条明路。
洪公公皱成一团的老脸皮都在颤抖,“老奴替陛下谢过小圣人,还请小圣人细谈。”
周复礼心中一叹,让你嘴贱,这下想要抽身都难,“接下来我说的话,无论谁问,你们都不能说出是出自我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