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狗子,二狗子,你家周复礼不见了

“你知道对付一群强大的敌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周复礼开始给小皇帝上课。

司马煜眨巴着眼睛看着。

“那就是分而化之,拉拢一批,打击一批。”

“就比如这些道观,现在你烧了一批,但还剩下一批,烧的这一批你可以更加严厉的打击,但剩下的这一批,你必须拉拢他们,这样他们内部不统一,开始出现分裂,他们为了既得利益会用你想象不到的手段互相攻击,到时候哪里还会在意你曾经做过什么。”

司马煜脸上一喜,但让他拉拢道观他又有些不愿意。

周复礼叹了一口气,其实他知道司马煜在纠结什么,说道,“其实……害人的是丹药,和那些道士虽然有关,但他们未必就真知道丹药有毒。”

上天有好生之德,算是给那些道士求个情吧。

道士炼丹,多是根据书籍上记载学习而来,如果真知道有毒,就算再大的胆子,恐怕也不敢将丹药献给皇帝。

而且,炼丹之时,长时间和汞接触,必然也是会中毒的,这些炼丹的道士何尝不是一群无知的受害者。

当然无心之失并不是被彻底原谅的理由,所以司马煜和太后烧了他们的道观,算是惩罚吧。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大晋禁止炼丹,拉拢那些愿意遵守规矩的道观,打击那些顽强反抗的。”

大晋的道观可不仅仅只在洛阳,完全禁止炼丹才能让大晋百姓免于汞毒之害。

司马煜其实也明白周复礼的意思,要是全面打击道士,他们一定会坑蒙一气,联合起来反抗。

到时候是什么结果他也不知道,道家信徒实在太多,其中不乏一些有有权有势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司马煜说道,就算是为了大晋的百姓,让这些道士改过自新,拔出毒瘤,如果如此他们还不愿意接受,那就别怪他了。

周复礼答道,“这个简单,我们这般……”

这几日,整个洛阳,甚至洛阳周围的城池都开始出现一些小混乱了。

听说有愤怒的道士当街咒骂司马皇室,当街诅咒大晋,当然他们的下场多半是被抓了起来。

但,听说有些百姓开始迎合他们所言了。

朝堂上,百官也要求老皇帝必须给天下仙师和百姓一个交代。

如今司马煜没有听政,是由老皇帝上朝。

也不知道老皇帝这个受害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老皇帝又如何能惩罚司马煜和太后,别人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他。

心里堵得慌。

这时候,洪公公突然走到老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还拿出一卷纸交给了老皇帝。

老皇帝一看,身体都不由得坐直了,还能这样?

眼睛不由得一亮,然后面对下面脸红耳赤的百官,突然开口道,“烧得好,朕觉得烧得还少了一点。”

原本还争论不休的百官,突然间就没有声音了。

连几位丞相和辅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老皇帝在想什么了。

不等百官反应,老皇帝继续道,“煜儿和太后烧的那些道观罪大恶极,平时就妖言祸众,如今正好一锅端。”

“最近那些口出妄言,诅咒我大晋的道士,也一并斩了。”

嗡!

整个金殿乱了,陛下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陛下这是要对付大晋的仙家吗

后果如何,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立马就有不知道多少人气血翻腾的站了出来,“陛下……”

言辞也更加犀利,就差忍不住说一声,陛下老糊涂了。

声嘶力竭者有之,嚎嚎大哭者有之,瘫痪在地的有之。

整个金殿居然有一种群魔乱舞的感觉。

老皇帝也气得不轻,“你们是大晋之臣,你们是忠于皇室还是忠于那些仙家?”

这话说得就有些诛心了,但老皇帝看到这些一个二个为了仙家死去活来的大臣,的确有够伤心的,没想到他司马皇室统治大晋这么多年,还比不上那些仙家。

可以说,金殿上,百官和老皇帝有些争锋相对了。

这是,突然洪公公在一片痛哭和哀嚎声中,大声唱道,“陛下驾到。”

陛下?司马煜?

他不是被老皇帝禁足在至勤殿吗?

百官脸上更不好看了,这是毫不顾忌他们和天下百姓的感受了吗?

司马煜走了进来,洪公公赶紧在老皇帝旁边给他安了个椅子坐下。

场面一度尴尬。

百官心道,这是铁了心要拿仙家开刀了,关键是他们连原因都还不知道。

司马煜开口了,“你们是不是在奇怪,朕为什么跟发了疯似的一夜之间就去烧了那么多道观?”

百官心道,可不就像发了疯一样,这种事情他们想都不敢想。

不等百官回应,司马煜就继续道,“因为他们该。”

周复礼说,他得强劲一点。

哗,一片哗然。

有人颤巍巍的大声问道,“臣斗胆,还请陛下告知臣等,那些仙家到底犯了何罪,竟然让当今陛下和太后亲自动手,灭道观毁福祉,那可是我大晋百姓一砖一瓦供奉起来的啊。”

有些诘问的意思。

司马煜笑了,有些嘲讽,”是啊,是我大晋百姓一砖一瓦供奉起来的,按理他们应该为我大晋祈福请愿,但他们做了什么?”

“你们可知道,这些年来,你们口中的仙家,谋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害得我大晋百姓出现了多少人伦惨剧,这就是你们口中为我大晋谋福祉的仙家?”

“如今甚至都毒害到我皇室之中来了,你们居然还敢为他们求情。”

“嗡。”

脑子如同雷鸣,陛下说的是那些仙风道骨的仙家?

“这不可能,陛下莫要污蔑他人。”

对,一定是陛下为了摆脱烧毁道观的污名,欲加之罪。

朝堂上又开始哄乱了起来。

这时候,老皇帝突然叹了一口气,“你们要证据?证据就在你们眼前。”

什么

百官一愣,面面相觑。

老皇帝在洪公公颤巍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看朕这残破之躯,你们还觉得你们口中的仙家无辜?”

嘶……

老皇帝的意思,他的身体不好是因为仙家?

几位丞相和辅政终于变了脸色,要是真的,大晋必定要动荡了。

这可是关乎大晋江山社稷的大事。

但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说得通一向不对付的陛下和太后怎么会联手烧毁道观。

一脸不可置信。

事情发生到现在,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不等这些人反应,司马煜又道,“或许你们不好意思开口逼着要证据,但朕却要将证据摆在你们面前,让你们看看你们口口声声维护的仙家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将我大晋害到了何种程度。”

司马煜一挥手,洪公公立即让准备好的小公公,将一叠又一叠的纸拿了出来,然后递交给朝上百官每一个人。

司马煜这两天也没闲着,按照周复礼的办法收集了不少证据。

“他们残害的可不仅仅是我父皇,朕为父皇为大晋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有何之错,倒是你们,生为大晋的官员,不想着造福大晋百姓,心思一个个全在一群仙家身上……”

百官现在都没心情听司马煜指着他们鼻子骂了,认真的看着手上一大叠的纸张。

司马煜觉得这是他在百官面前立威严的好机会,骂得那个起劲。

几位丞相和辅政拿着纸张,不由得一愣,这不是官府出具的死亡证明?

应该是誊写的。

看了看,全都是英年早逝。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等百官看完,有些疑惑地看向司马煜。

虽然这英年早逝的人有些多,但无论是事故,意外,天灾人祸,都可能造成这种结果,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

司马煜冷哼了一声,“这些人除了年轻之外,死亡的时候还有一些共同特征。”

“他们都曾经卧病不起,眼睛呈现银色,身体出现红斑……”

嘶!

百官不由得看向了老皇帝,居然一一和老皇帝身上的症状对上了。

也亏得老皇帝比百姓的生活要好,经常调理着身体,不然恐怕……

“这些都可以去洛阳任何一个仵作那里查询,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哪怕再蠢,百官也嗅到了一些不寻常,怎么死的这么多人都是同一症状。

司马煜继续道,“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喜欢服食仙家口中能长命百岁的仙丹。”

“轰!”

陛下的意思难道是……仙丹有毒?

老陛下不就是经常服用仙丹嘛,身体不好所以服用仙丹希望有所好转,可这越服用越……

不知道多少官员脸色都变了,要么他们自己,要么他们家里人,或多或少都有喜食仙丹的习惯。

这个时代道家登堂入室,有钱人家吃个仙丹如同逢年过节买点好东西一样稀疏平常。

也不管满脸惊愕的人,司马煜又挥了挥手。

这次小公公们抬进来了一筐一筐的鸡。

然后拿出一颗颗仙丹开始喂鸡

司马煜说道,“这些仙丹是朕在那些被烧的道观中搜出来的,你们看仔细了。”

开始被喂食了仙丹的鸡还没有什么发应,直到一只鸡突然撞死在了金柱之上。

然后是一只接着一只。

那场面实在有些血腥,看得人心底发寒。

司马煜说了一句,“鸡吃了仙丹是这个状况,你们觉得人吃了会是个什么情况?而且年复一年的服用又会如何?”

“当。”

不少人跌坐在了地上,脸上一脸的茫然,内心有什么东西被击垮了一样。

老皇帝也颓废地坐了下来,他一直以为,他身体不好,是因为天生如此,但没想,害得他如此的,居然是他一直信奉的仙家。

“害得朕好苦。”老皇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如同滴血。

听在百官的耳中,如同刺在心上,特别是那些老臣,他们犹还记得,年轻时的陛下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但不知何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却只能每日躺在床上。

老皇帝的声音如同刺在每一个心中的利刃,“丹毒之害何止于此,长期服用,子嗣不昌,是朕对不起大晋,是朕对不起司马皇室,是朕对不起玄樱。”

三句对不起,将金殿上的百官都说得跪下了,泣不成声,特别是那些老臣,声如泪下,“是臣等对不起陛下。”

哭声一遍,很难想象,这里是决定大晋命运的金殿。

司马煜也开口了,“所以,无论什么代价,丹毒之害必须根除。”

有人开口道,“但百姓愚昧,仙丹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的信念早已经深入人心,如果我们冒然下令,令天下仙家停止炼丹,恐怕会引起民愤。”

连他们这些官员,都得用这么困难的方式才能说服,更别说百姓了,就比如大家都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但突然有一天,开始说一加一不等于二了,它等于三,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情况。

说服百姓这才是最难的,而不是这朝上百官,这才是老皇帝一直顾虑的东西。

鸦雀无声。

如果他们强行下令,大晋的动荡几乎可以预见。

明知道仙丹祸害无穷,却束手无策,心中居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这时候,司马煜开口了,“由我们说服百姓的确不易,但如果由那些仙家亲自去嘞”

什么?

“这不可能吧?”

仙家通过炼丹获取大量的金钱,又怎么可能自毁道路。

司马煜突然笑了,“那可不一定,宣青松观,青阳观,青玄观三观观主。”

司马煜心道,他早按周复礼的办法准备好了,分而化之,借力打力。

现在想想这办法简直绝了,谁造的孽由谁去解决,岂不是美哉,不用拖任何人下水。

百官一愣,这不是洛阳还没有被烧的三家道观吗?

有三个老道士意气风发的走进了大殿,因为司马煜已经私下找过他们,达成了一致,他们知道叫他们上殿是干什么的。

司马煜说道,“朕准备封青松,青阳,青玄三观为洛阳护城道观,为我洛阳百姓祈福,保一方百姓平安。”

三个老道士兴奋得胡子都飞了起来。

天下道观那么多,但这可是被陛下亲封的保一方百姓平安的护城道观啊。

他们青松,青阳,青玄三观必定名流青史,成为道家榜样。

做道士做到这个程度,绝对是道士的巅峰,连他们的祖师爷都没这样的荣幸。

倒是百官懵逼了,他们这不是在商量打击仙家吗?怎么突然还册封起来了?

司马煜继续道,“不过既然为保护一方百姓平安的护城道观,那么该有的责任就得负责起来。”

三个老道士赶紧答道,“陛下请放心,我们必定竭尽全力,将那些别有居心,用毒丹害人的道家叛徒公之于众,护我道家正统,清楚这些道家败类。”

这些都是商量好的条件,不然护城道观这样的东西哪轮得到他们。

百官都听懵了,什么时候仙家还分正统和不正统了?

倒是几个丞相和辅政猛地看向了司马煜。

这是瞬间将事情定性为道家内斗了?

既然是道家内斗,那么这责任就怪不到朝廷了,百姓又何来民愤可言。

都不用司马煜说,几位丞相和辅政心里就有了主意,到时候朝廷在后面推波助澜,哪一派的仙家会赢,基本不言而喻。

司马煜说道,“册封的文书即日就会公之于众,对了,除了洛阳,其他城池也需要护城观,几位观主如果有认识的道家正统,倒是可以向朝廷推荐。”

百官:“……”

这是要将大晋的道观全部分化啊,等这些“正统”的道观仙师出来谴责那些炼丹的仙师的时候,百姓恐怕都不知道相信谁了吧,都是仙师,他们听谁的都好像都对。

到时候朝廷再站出来添点油,和正统道观一起谴责丹药之害,将那些炼丹的道观全部打成邪教,百姓到时候不信也得信,如何选择可想而知。

三个老道士也满脸高兴,让他们推荐,以后站在他们这边的道观还不得以他们马首是瞻。

其实司马煜一开始找到这三老道的时候,他们还有些不愿意,结果司马煜拿着火把威胁别人,不答应就让他们道观变成洛阳其他道观一样,一把火烧了。

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还给他们讲讲道理,以后官府肯定是要打击炼丹的道士的,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归顺朝廷走一天通天大道。

简直就是反派的代表。

不过效果还是挺明显的,他是皇帝,他说的话三道士不得不信。

三道士走后,百官看司马煜的表情就有些不同了。

祸及其整个大晋的祸事,没想到被小皇帝这么一搅和,居然大事化小,而且还解决了仙丹之毒的问题。

不过现在也没人敢说点什么,因为老皇帝这个受害者还伤心着嘞。

老皇帝说了一句,“这事就如此去办吧,各地方筛选出一些道观上报朝廷,由朝廷册封他们,但也要监督他们是否认真在宣传丹毒之害,认真在谴责那些祸害百姓的道士,等时机合适,朝廷再出面全面禁止炼丹。”

事情告一段落。

这些天,那些被烧了道观的幸存下来的道士,逮住机会就向百姓诉说苦衷。

他们这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啊,司马皇室罔顾天意,居然迫害仙家。

别说,还真有不少百姓被他们说得义愤填膺。

虽然现在看上去规模还挺小,但长此以往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结果没过几天,这些道士又如往常一样,开始妖言惑众,发泄心中的不满。

但还没讲多久,突然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就跳了出来,“你这妖道,满口胡言乱语。”

百姓都愣住了,啥情况?不都是仙家,怎么突然恶语相向?

那些正发泄心中不瞒的道士也愣住了,天下道士是一家啊,不应该同仇敌忾吗?不由得问道,“这位道友,你这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大声呵斥,正义凌然,“谁和你是道友,你们一群妖邪之辈,怎能于我道家正统相提并论?”

不等众人从膛目结舌中反应过来,就开始高声骂了,“你们打着仙家的名号,坑蒙拐骗,毒害百姓,简直死有余辜……各位乡亲父老,你们听我说,他们的罪名简直罄竹难书……”

洛阳各地,这样的情况突然就出现了。

弄懵了所有的百姓,连那些原本同情这些道士的百姓也懵了,他们支持的仙家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烧了他们的道观是他们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隐隐还透露出,之所以称呼他们为妖道,是因为他们炼丹害人?

妈呀,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整个思想都开始混乱了,这些争得面红耳赤的都是仙家,他们到底相信谁?

道士之间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一但发生打闹,被衙役带走的都是那些炼丹的妖道,其他人一点事都没有。

百姓现在也很茫然,因为都是仙家,他们不知道该选择相信谁。

而青松,青阳,青玄那些道士有恃无恐,因为他们背后有整个朝廷支持啊,谁敢说他们不是正统?

果然,没过几天,朝廷开始慢慢透露消息试水了。

首先传出的消息就是吃仙丹死人了,还死了不少人,有理于据。

一时间满城哗然。

要只是朝廷这么说,百姓或许还心存疑惑,因为仙丹可是好东西啊,普通百姓还吃不起的好东西,这是深入人心的认知。

但现在连仙家都有好多人出来说仙丹有毒,吃了会死人。

这就不得不让人留一个心眼了。

然后就是朝廷的册封文书下来了,册封了不少道观为护城道观,百姓依旧可以去道观上香祈福,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但于此同时,朝廷还下了一道政令,让百姓举报炼丹的妖道给护城道观,让护城道观上门去谴责他们。

这信息量就大了。

难道他们一直以为的好东西,真的有毒,那些炼丹的仙家真的是妖道?

不仅朝廷这么说,仙家也这么说啊,而且到处都在传吃仙丹吃死人的消息,由不得他们不信。

周复礼路过市井的时候,耳朵里都是在讨论这些事情的声音。

不禁摇了摇头,现在只是让护城道观的人上门去谴责那些炼丹的道士,算是留给他们足够悔过的时间了,也是朝廷留给百姓适应的时间。

如果这些道士还执迷不悟,朝廷那些衙役恐怕就是提着刀上门了。

周复礼一叹,但丹毒之害遗祸无穷,既然已经开始就不可能停下来,势必要一鼓作气清理干净。

周复礼现在正在往皇宫去,听说……老皇帝的病情加重了。

老皇帝多年服食丹药,加上最近淤积在心,毒气攻心却有可能。

周复礼来到隆庆殿的时候,司马煜也在。

老皇帝卧在床上,眼睛中的神光已经暗淡了不少,轻声说了一句,“克己,过来坐。”

周复礼走了过去,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

老皇帝嘴角带着轻微的笑,“还记得当年在金陵遇到你时,你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明明特别小的一个人,却一副大人的样子,当时朕也只是觉得,这小人儿也太老成了一些,没想到就是朕眼中的小人儿,却帮朕帮大晋的读书人解决了当时最辣手的事情。”

“没想到这一晃眼,当年的小人儿已经是我大晋的小圣人了,但这冰冰冷冷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听说煜儿那个分而化之的办法也是你教给他的,古书上也有类似的计谋的记载,但能想到如此运用的倒是只有克己一人。”

“朕从前就觉得,克己是丞相之才,如今看来朕这眼光一直不错,朕这一生平庸了一些,没能带着大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眼光了,无论是你还是玄樱,朕都没有看错过。”

周复礼认真的听着,心中也有些伤感,这个人他认识于年幼之时,可不仅仅只是人生的一个过客。

这个人说他的一生平庸,或许平庸吧,但作为一位帝王,却是周复礼见过的少有的善良之人,至少他有一颗为百姓苦而苦的心,有时候这比什么都重要,在他的带领下,朝上百官不能说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但绝大多数至少是知道民间疾苦的。

老皇帝突然道,“煜儿,你先出去一下,父皇有些话要和小圣人单独说。”

司马煜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洪公公将老皇帝扶起来靠在床头。

“朕知道朕的时日不多了。”老皇帝轻声说道,说的好像不是他自己一样。

一旁的洪公公忍不住摸了摸眼泪,当年的老皇帝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

周复礼没说什么,看了一眼老皇帝身上的红斑还有眼中的银色,这是毒气攻入心肺,病入膏肓,这么多年的毒气突然爆发,已经药石无医,好生调养,或许还能活一些时间,但也不久了。

老皇帝继续道,“朕现在担心的是煜儿,他或许真的不适合当一个皇帝,但他毕竟是我唯一的血脉。”

“朕原本以为朕还能撑很久,可以为煜儿将所有的道路都铺好,哪怕留些障碍,也不过是煜儿道路上的历练罢了。”

周复礼心道,你留的障碍可不仅仅是历练啊,对司马煜来说,简直就是道路的荆棘,如同插了刀的山,如同浇了油的火海。

老皇帝继续道,“但现在看来来不及了,朕的自大或许会害了他,所以……克己,朕希望你以后能一直站在他身边,只要你站在他身边,大晋的读书人就不会为难他。”

这……

周复礼一愣,听说老皇帝在召见他之前就见过好几位大臣了,老皇帝这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安排后事了。

只是不知道他这样的安排还来不来的及。

“朕知道你一向只认道理和礼仪,煜儿又一身都是坏毛病,但朕还是不得不这么嘱托你。”

大晋的小圣人,可不仅仅像看上去那么没权没势,他可是大晋所有读书人的领袖,精神上的象征,有时候一句话甚至比百官的谏言还有用。

周复礼一叹,这条路是一条荆棘之路,他知道老皇帝想将他绑在司马煜的船上。

这是一个临死之人,一个父亲的嘱托。

老皇帝就那么看着周复礼,别人在他面前的承诺,说不得等他走后就彻底不认了,但他相信,周复礼是不可能不信守承诺的。

周复礼最终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没有选择了,他和司马煜之间早就纠缠在了一起,如果他一直保持中立,或许还可以借助他小圣人的头衔保得平安。

机器人周复礼或许能做到绝对的中立,但他又怎么可能做到,从上次司马鹿鸣前来试探他就能看出,有人已经开始产生怀疑了,那么除了司马鹿鸣,又还有多少人产生了怀疑?恐怕不会少,只不过他们不像司马鹿鸣那么直接,前来询问罢了。

老皇帝叹道,“委屈克己了。”

逼着一个不偏不倚的小圣人做出选择,还选择那个满身毛病的司马煜,可不就是委屈了。

这时候,老皇帝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朕走后,煜儿必会违背人伦,杀兄嗜母。”

周复礼都哆嗦了一下,最了解司马煜的,恐怕也就只有对司马煜最关心的老皇帝了。

老皇帝说道,“煜儿这些年虽然表现得乖巧,但朕在他的眼底看到的尽是黑暗,这是他在市井之中留下的阴影,煜儿小时候在市井中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小乞儿,为了活命可以不择手段,他不会允许任何能威胁到他的人比他站得更高。”

“这些年我一直压抑着他的本性,甚至让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敢让他理政,因为一旦让他掌握权力,他会想尽办法杀尽所有忤逆他的人。”

周复礼:“……”

难怪,周复礼一直还有些疑惑,以老皇帝对整个朝廷的掌控,他要让司马煜理政,哪怕百官反对,但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一直以来,司马煜都不上不下的,原来老皇帝还有这样一层担心。

“朕本来打算慢慢引导他,但现在看来时间不够了,所以无论如何你也要阻止他。”

周复礼:“……”

周复礼都不知道,老皇帝这是让他帮司马煜还是成为司马煜的敌人了。

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啊,既想要司马煜继承大晋,又不想他伤害其他人。

周复礼离开隆庆殿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因为比起道士引起的动荡,真正的巨大暗潮要来了。

隆庆殿外,司马煜正等在外面,他似乎知道老皇帝要和周复礼说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复礼,“周复礼,你答应没有?”

看着一脸期待的司马煜,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老皇帝在担心什么吧。

司马鹿鸣被压抑了三年,直接斩断了他以前的一切追求和向往,而司马煜从一生下来就被压抑着。

两个人,他妈的都是那种最容易黑化的人啊。

周复礼点了点头。

司马煜开心了,从怀里掏出一颗蓝宝石,“这是我最大的一颗了,送给你。”

周复礼接了过来,司马煜真实的内心是什么?

是他隐藏得太好了?就如老皇帝说的,在司马煜的眼中尽是黑暗,还是老皇帝看错了?

每个人其实都带着面具,比如司马鹿鸣,用完美遮盖了内心的一切,又比如他,谁又知道堂堂小圣人的内心其实住着的是一个挣扎着想要顽强活下去的灵魂。

那么司马煜的内心又是什么?

周复礼抬手,摸在了司马煜的脑袋上,“希望你现在的样子永远不会改变吧。”

司马煜一愣,周复礼这是在干什么?

摸着还挺舒服。

周复礼正要将手拿开,这时候司马煜直接抓住他的手放了回去,“再摸摸。”

周复礼嘴角都抽了一下,这二狗子……

“周复礼,我都没让别人摸过,你摸着真舒服,以后还给你摸,就给你一人摸。”

周复礼直接拂袖而去。

将这二狗子想得太坏,实在有些侮辱智商,比知墨养的那只叫海棠的小奶狗还好撸,海棠你撸得它烦了,它还知道一直划四只小短腿。

此时,清宁宫,赵玄樱表情十分复杂。

她原本都打算她这后半生都在冷宫中渡过了,没想到司马煜一个分而化之的办法,不仅解除了他的危机,也随带让她一点事情都没有。

不过是烧了些妖道的道观,她能有什么事情,反而百姓还得感激她为民除害。

不知道司马煜会作何感想,自救的同时也将敌人一并放了出来。

这时老嬷嬷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后今日不去太上皇那里吗?”

赵玄樱叹了一口气,“不去了,明日再去吧。”

她怕她听太上皇的一些话后狠不下心,但一但她狠不下心,就是她们母子绝命之时。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前储君有什么好下场的,而且这个前储君手上的势力还不小。

司马鹿鸣现在的问题是,无论他放不放下手上的势力,都是死路一条,或许死死握住这些还能挣扎一下,走出一条活路。

司马鹿鸣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从小就被她一点一点养大,和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她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么委屈的陨落。

此时,大魏人的别馆。

推开窗看着外面的混乱,道士之乱虽然将风险降到了最低,但那些穷途末路的道士还是有如同失心疯一样出来闹事的。

一时半会这混乱消停不下来。

苏幕遮嘴角向上扬起,“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洛阳居然发生这样的动乱。”

其他人也露出了笑意,“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我们行动,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我们身上。”

苏幕遮点点头,“事不宜迟,我现在写一封信送去太傅府周复礼手上,一切按计划行事。”

“这场混乱如同东风,必定万无一失。”

周复礼回到府中没多久,就接到了一封信。

是苏幕遮派人送来的。

打开一看,苏幕遮邀请他去听琴,顺便商讨文斗第三场比斗的内容。

大魏之琴天下闻名。

而且信上还有一首小诗。

周复礼都有些惊讶,因为这首诗写得太好了。

“苏幕遮写的?名士当是如此。”

这个时代的名士对周复礼其实是很有吸引力的,这些可都是伟大的诗人和词人啊,和他这样的冒牌货完全不同。

加上又是一起商量第三场比斗的内容,他没有理由拒绝。

周复礼叫了张叔和林大娘准备马车,知墨也跟在马车里面随行。

等到地点的时候,周复礼一愣,看着金装的小楼,小楼门额上写着“倚红楼”,这不是……

不由得一笑,读书人啊,果然是千古风流。

下车的时候,知墨居然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周复礼用手揉了揉知墨的脑袋,“去马车上等着。”

这哪里是小孩子能进的。

周复礼倒是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是为君子,哪里去不得。

而不远处,两个小公公眼珠子都瞪了出来,”看……看错了吗?小圣人刚才是不是进……进春楼了?”

这两小公公是司马煜为了防止周复礼和司马鹿鸣见面,一直派去守在太傅府外面那两个。

“现……现在怎么办?”说话都结巴,他们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还能怎么办,先通知陛下。”

倒腾着小碎步就跑。

周复礼走进楼里就听到了琴声,应该是被包下来了,倒是没有想象中的莺莺燕燕。

这时有大魏人走了出来,“小圣人楼上请。”

周复礼走进去的时候,苏幕遮正好在抚琴,旁边跟着好几个大魏人在伴奏,旁边点了香薰,倒是颇有一番意境。

周复礼也没有打断,坐下来聆听。

苏幕遮的琴弹得的确好听,大魏之琴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听居然有些入迷。

恍惚间居然忘了时。

等琴声停下来的时候,周复礼正准备称赞两声。

这时候,苏幕遮开口了,“小圣人,第三场比试开始。”

周围的大魏人也满眼激动,兴奋得手都在哆嗦。

周复礼一愣,什么?不是来商量比试内容的吗?

这都还没有开始商量,内容也没有要如何比?

“一但你输了,从此大晋再无周复礼。”苏幕遮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