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见过不少身具人格魅力的人,他们能在行为对话中不知不觉吸引他人注意,让他人接受他们的思想意见,又或者,令他人毫无怀疑地交付出信任。
自恋点说,他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里或许就是这么一个形象,不过,其原因是基于他的经历、阅历,还有过去某些小小的成就。
总之,人格魅力这种东西绝不是与生俱来的,它代表的是一个人的内在,也是一个人的能力,更是一个人的历史。
是的,当注视那双眼睛的时候,夏目漱石看到的就是历史,是远超过她外表年纪能展现出来的“生与死”。
虽然有想过馆长必然不是寻常人,可当真正见到……夏目漱石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前的诸多设想或许都是杞人忧天。
他闭了闭眼,随后用十分坦诚的态度开口道:“并未,倒是老夫不请自来,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和馆长约见的其实只有森鸥外,夏目漱石算是蹭了学生的顺风车,毕竟异世界的情报实在太重要,如果不与对方面对面聊一次,他怎么也放心不下。
“不,要说冒昧,那责任就在我身上了。”森鸥外神色轻松,像是在寻常地开着玩笑,“如果馆长小姐介意,请接受我真诚的道歉。”
馆长小姐当然不介意,馆长小姐还希望你们再多来点人呢。
白宫九月有些遗憾,她刻意让雪莱给织田作之助泄露了森鸥外和馆长的见面时间,为的就是希望侦探社也参与进来,太宰治、江户川乱步、福泽谕吉,这仨谁随便来个就行,免得到时候还要拐弯抹角——欸?
系统弹出的信息提示顿时让她虎躯一震。
夏目漱石身上有窃听器!
好家伙,这绝对是某宰的手笔!
goodjob,太宰治!
白宫九月满足了,她就说嘛,都到最后的揭秘阶段了,剧本组的重要成员怎么能够缺席。
无论这是侦探社的集体行动,还是太宰治的个人行动,总之都得到了夏目漱石和森鸥外的默许。
看似是两个人参加了“茶话会”,但实际上,馆长所面对的却是“整个横滨”。
白宫九月下意识就端起姿态……哦,她不用端。
[馆长]没有壳子,现身全靠系统的全息模拟技术,可是这不代表测试员可以下班摸鱼,系统模拟的只有[馆长]的外形和动作,虽说也可实时对话,但效果总归比不上测试员精神参与。
所以白宫九月现在相当于开了两个半马甲。
问题不大,她老熟练了。
在听完森鸥外的话后,馆长面上微微显现出笑意,其实她原先就一直在笑,但那只是一个习惯性的表情,此时的情绪才更显生动。
“请不要太过拘谨,这里是属于你们的世界,我不过是个外来人,过去种种,应该由我表示歉意。”
森鸥外眉目弯弯,他毫无避讳地与馆长对视:“这正是我们想与您谈论的,请您务必知无不言。”
馆长没有应下,只是道:“世界和世界之间是存在壁垒的,不仅仅是一道隔绝的屏障,更是触摸不及也无法彼此理解的思想和意识,每当壁垒破碎,带来的只会是更大的灾难,即使这样,你们也想知道吗?”
森鸥外的眸子转为深不见底的黑沉:“有时候,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馆长注视着他,然后颔首:“我明白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会酌情告诉你们真相。”
如此干脆的回答让森鸥外略感意外,但他没表现出来,而是试探地直击重心:“譬如您的《封印之书》?”
这是个必考题,白宫九月早就划重点复习过了。
她把曾经雪莱跟费奥多尔解释的《封印之书》来源原模原样照搬一遍,再稍微延展延展,反正怎么神秘怎么说。
森鸥外听完摆出不放心的神态:“按照您的说法,那如今完整的它是否会对时空造成更大影响?”
比如,吃饱了没事干再来这边捅个窟窿。
港口afia首领的表情语气实实在在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忧虑。
对不起,这真的不好说,得看系统/公司心情。
白宫九月诚实地心道。
不过当人家面肯定不能这么讲。
“嗯……要如何说明才能让你们明白呢。”馆长歪了下头,又做出了与端庄形象不太相符的行为。
起初森鸥外和夏目漱石还会在心里诧异一下,但次数增加,他们便能心无波动了。
馆长的本性要比他们认为的更加活泼一些,她并非被完全神化,如她所说,她也只是一个生命比普通人稍微长久一些的人类。
“《封印之书》的意识最初是独立的,它和其他生物一样拥有性格,拥有好恶,拥有私心,只是在曾经主人的影响下,才得以让它成为相对正义的存在,然而因那次妖魔暴动,它只能将自己分为两方,这就好似把一个正常思维分割,无论哪边,它都是缺失的。”
太宰治躺在沙发上,闭眼听着耳朵里持续响起的女性声音——然后他其中一个耳机就被名侦探抢走了。
江户川乱步一手抱着大包薯片,一手将抢来的耳机塞进耳朵,全过程自然地好像顺手拿走桌上一颗糖似的。
太宰治无奈,但也没阻止,半支撑姿势的他重新躺平。
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一个不完整的意识,又怎么能做出正确的抉择,纯粹的善,或纯粹的恶,过度的善意带来的不一定是好运,绝对的恶意也必然会带来错误。”
接下来是森鸥外在说话。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
不止森鸥外,旁听到的全员都理解了。
馆长的意思是,完整的《封印之书》不会再出现降智行为,所以曾经克蕾雅和芙的试炼完全是《封印之书》自个儿瞎搞,自认为会给她们带来正确的未来,而馆长则是被迫帮《封印之书》擦屁股,只能顺着它的思路引导这边世界的他们。
这么一想,如果没有馆长,当初还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的情况呢。
坐回椅子的江户川乱步不满地哼哼唧唧。
“乱步先生?”路过的中岛敦略惊,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
江户川乱步朝他摆摆手,向他“嘘”了一声,要求安静。
中岛敦赶紧闭嘴,一句话不敢说,他走到沙发旁,小小声地对太宰治道:“太宰先生,国木田先生让你赶紧把前两天——”
太宰治转头对他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
中岛敦:“……”
小老虎一脸茫然地被赶走,随后听到一声妩媚的轻笑。
坐在织田作之助办公桌上的雪女正兴致盎然地看他,笑若暖阳。
中岛敦不知道对方在笑自己什么,也不好意思问,他尴尬地抓抓后脑,埋首做自己的事去了。
自从那晚过后,雪莱小姐就莫名其妙混进了他们侦探社,每天和织田先生一起上下班,听说还住在了织田先生家里……
咳,明面上的说法是雪莱小姐和上一位契约者断绝关系后就没了住处,所以织田先生暂时收留了她,但据太宰先生八卦所说,好像是雪莱小姐对织田先生求而不得(?),每天都想着说服织田先生和她一起回自己的世界。
另外……
中岛敦小心翼翼抬头,看向坐在单人沙发上正翻阅着杂志的冥小姐。
冥小姐不是每天都来,只是偶尔,而且待的时间也很短,这两天似乎对这个世界的文字产生了兴趣,有时会像现在这样随手拿东西看。
“啊!”
中岛敦随声抬头,见摆放资料的谷崎直美脚下一歪,快要摔倒,他连忙起身想要去扶,结果晚了一步,两只雪童子及时上前,稳稳地在少女倒下的方向托住。
谷崎直美眨眨眼,舒了口气,站稳后笑着对它们说:“谢谢你们呀,朵朵,还有球球~”
说完也向雪莱投去一个感谢的笑容:“也谢谢您,雪莱小姐!”
雪女晃了晃腿,笑得更欢:“不客气。”
中岛敦也松了口气。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同样将侦探社内的小意外看在眼里,但更让他们集中注意的仍然是耳机中的对话。
森鸥外没有问太多有关异世界的情况,好奇虽有,可馆长也说过,有些未知是某种界限,也是保护,适可而止才是最优解,更何况他们最在意的部分已经得到了答案,只要他们的世界安全,其他世界无论怎样都与他们无关。
除了问答,森鸥外还向馆长要了一个承诺,作为此次对横滨造成危害的补偿。
假如再有下次——指又有异世界人物来这搞事——希望馆长能提前通知港口afia,让他们及时做好应对的准备。
馆长并未迟疑就同意了。
谈话进展得非常顺利,超乎森鸥外想象的顺利,他不是没怀疑过“真的这么好说话吗?自己是不是在没注意的时候落了套?”
但屡次警惕都消散在了对方温和柔顺的笑容之中。
哎呀哎呀,感觉像小孩子一样被纵容了啊。
森鸥外略感挫败地在心里叹气。
出于某种心态,港口afia首领不禁对馆长的真实年龄感到了好奇,到底经历过多少时间,才能让一个普通人成为现在这种姿态。
没错,馆长坦诚了她曾为普通人的身份。
只是好运被选中了而已,我并没有什么特殊。
她是这么对他们说的。
没有人觉得这是好运,真要形容的话,或许该用“宿命”这个词。
在森鸥外和馆长对话期间,夏目漱石都没有插话。
一来是因为这里是港口afia的地盘,就算他和森鸥外有师生关系,也不会仗着私人身份喧宾夺主。
二来则是为了观察馆长,观察她的性格,她的处事,她的品性,这是他决定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不过到这份上已经不用再观察了。
待两人谈话趋于尾声,夏目漱石终于开口,他道:“馆长小姐,有人让我代他向您询问一个问题,您回答也可,不回答也可,并无强制。”
馆长欣然接话:“请说。”
夏目漱石:“那位鬼族小姐曾说,她与您有过一场交易,因为交易,她才愿意来到这边世界,请问可以告诉我们交易的内容吗?”
馆长看着夏目漱石,双眼洞悉一切,好似清楚知道真正的询问人是谁,她浅浅笑道。
“始祖的心脏。”
“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也是她必须摧毁的东西。”
——源于剧情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