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对郦家上下来说就是两个字——煎熬。
有时候,死不可怕,等死才是最可怕的,尤其是当感觉到生存的几率正在不断减小的时候。
郦家上下就明显有这样的感觉。
这不光在于如今县中情况的不断恶化,更在于郦文尚都去了两天了,居然连半点回音都没有。
是他出了什么意外,还是绍兴府那边起了什么变数?
不可知让郦常言父子几个愈发的焦虑,却又不知该不该再派人跑一趟,打探消息。
这边还没下定决心呢,县衙那边消息却传了来——黄鸣回来了。
“你是说真的?黄鸣他一回来就召集那些人,商议着如何对付我郦家了?”郦常言满脸阴郁地问道。
面前的来人只是衙门里的一个小书办,没什么职权,但消息却很是灵通。至少已是如今郦家能掌握县衙内部情况的最好人选了。
只见他郑重道:“正是如此。虽然小的没资格在场听黄县丞说话,但是,却也隐隐听到了里头说起要尽快……恐怕,是真要对你们郦家下手了。而且……”
见他突然一顿,郦文德急声道:“而且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而且他们又提审了云中飞,看样子,他也快熬不住了。”
“不会的,他最讲义气,就是死也不会出卖我们……”
“郦老爷,人心似铁,怎奈官法如炉啊。严刑之下,哪有什么必然的事情?何况我打听过了,这次动手的是郦典史……”
这最后一句让郦家几人的神色又是一变,郦文言咬牙:“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当初就该让他饿死!”
但说这些已经没任何用处,郦常言叹了口气:“想来他一定会用尽手段撬开那云中飞的嘴巴了?”
“所以郦老爷,你们可得尽早打算了。一旦他开口,县衙就能顺理成章派人过来,到那时……”
怎么办?
父子四人陷入了沉默,片刻后,郦文德拍案道:“爹,我们不如和他拼了。我们郦家还有好几百人,再加上那些佃户工人,我们一起杀去县衙……”
“怎么,你想造反么?”郦常言当即打断了长子的叫嚷,“荒唐!之前我们已经两次用强,可结果呢?你觉着现在还能有机会?那些人真就会陪着我们一起去死?”
郦文德瞬间如斗败公鸡般低了头,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发泄,说的这个完全就不靠谱。
而其他两个儿子,此时也彻底没了法子,愣在那儿。
就在这时,一个人小心翼翼开了口:“老爷,小的以为或许还有一个法子……”
郦家父子循声看去,就见家中以往存在感不怎么强的郦贵有些踌躇地开口。
他作为管家,平日里也就做些统筹家族中事务的杂事,真正的大事还真没什么话语权,不想此时他且敢于出头了。
“说来听听。”郦常言倒没有轻视对方,当即点头道。
“小的以为为今之计,就只有先离开县城了。或许这样,便可保证老爷和几位少爷的安全。”
“离开县城?”父子三个又是一愣,但随即就好像有些明白了过来,“你让我们逃走?”
“你让我们去做那命贱如草的流民?”郦文德更是勃然动怒道。
郦贵被吓得面色一白,当即就跪了下来:“老爷息怒,少爷息怒,小的只是提出一个办法。既然在这儿我们已经斗不过他黄县丞,我们何不赶在他真个对我们下手之前离开呢?
“也不是真去做什么流民,而是去绍兴府,去杭州城……那儿好歹有姑爷,有二爷的一些故旧可以保着老爷和几位少爷。
“而且要是把事情闹到那边,他黄县丞又如何还能做主,整件事不就能翻过来了么?”
这话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郦文德三兄弟都不禁有些心动,开始点头。
可郦常言却还有迟疑:“这么一来,我们确实暂时安全了,可却是把整个家族都抛弃了,这儿更将由黄鸣他为所欲为……”
“可是爹,现在对我们来说,保住自身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在之后找补回来!”郦文誉突然道,“至于您担心我们走后黄鸣会更肆无忌惮,那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嗯?”
“因为这样一来,我们在绍兴府,在杭州就有说道了,他越肆无忌惮,犯的错就越多,到时府衙和省里就越好拿捏他!”
郦常言仔细想来,还真觉着这是个不错的对策,至少是现在走投无路时最好的自保策略了。
他总不能真把全家老小的性命赌在一个强盗头子所谓的义气上吧?
虽然他郦家对云中飞有过救命大恩,可是有些事情终究不保险啊。
“就按你说的办。我们连夜就收拾行李,多带金银,这次既然要去府衙,去省里找靠山,总免不了上下打点,把家中能拿出来的银钱都取了带上!”
郦常言也是个敢作敢为之人,此时主意既定,便立刻做出安排。
末了,他又看向跟前的众多管家:“你们中有几个将被留下来照看一切,谁愿意?只要过了这一关,留下的便是我郦家的大功臣,我郦常言一定不会亏待了他!”
众管家却都一阵沉默,谁都不是傻子,都知道一旦留下,就将面对县衙,面对黄县丞的怒火,那下场可就惨了。
最终,又是郦贵一步上前:“既然主意是我出的,小的愿意留下看家!”
“好,今晚开始,郦家就由你做主!”郦常言满意地上前,还用力拍了拍这个家奴的肩膀以为鼓励。
其他人也都出口夸郦贵忠心,不过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事态紧急,晚走一步就多一分危险,郦家上下当下就迅速行动起来,只花了小半天时间,就把宅子里能动用的大笔银钱都给集中带上,然后每人只带一两身换洗衣裳,就整队准备出发。
当夜幕降临时,这支足有十多辆车,四五十人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却又悄然无声地朝着城门而去。
城门那边,已经打点过了,自然是能让他们毫无惊动地出去。
而只要一出县城,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胜负还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