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鸣听到这话也在吐出一口浊气后,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但周围那些差役官兵却突然感受到了倍增的压力,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兵器,险些就要冲杀过去,对陈充下死手了。
没法子,谁让白莲教之名实在太响亮,是地方官府严防死守,必欲除之的妖人逆贼呢?
而且,这个家伙很显然身份还很高,是那种足以让朝堂都为之震动的存在。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了吧?”黄鸣继续看着陈充,笑着问道。
“我真叫陈充,也确实是举人出身。”陈充平静道,但说出来的话东西,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感到惊心动魄,“我在教中只能算是四个主事人之一。
“我想你应该知道,自打宁王之乱后,我白莲教遭受重大打击,连教主和两大护法都死在那场大乱中,只剩下我们四人统筹打理着教中大小事务。
“至于我,一般只管为他们出谋划策,几乎不怎么露面,哪怕有时出现,也很快又走,就如那天上荧惑,来去匆匆……”
黄鸣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心跳开始加速。
他确实没想到,这一家伙下去,捕上来的,居然是这么一条大鱼。
荧惑!
白莲教中最神秘,却也是最可怕的一个人。
据说他智谋高深,手段阴狠,每每出手,都能让一地大乱,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比如之前的宁王之乱,以及刘六刘七的起事,都有他在背后谋划推动的迹象。
还有就是两年前京城的那场阴谋,要不是正好把黄鸣也卷入其中,而他又正好有破局之能,恐怕对锦衣卫的杀伤也将更加惊人。
可谁能想到,这么个可怕而神秘的家伙,一个宛如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阴谋高手,居然就只是个如此普通的县衙主簿?
就是这个平日里和善微笑,好像什么事都不会拒绝,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敦厚长者,却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那个恶魔般的存在?
这反差太大,不光黄鸣,周围那些差役们也都惊得再度失神。
有一支箭矢都被个官兵松手放出,嗖的一下,几乎是擦着陈充的头顶飞进了后方户房屋子里,钉在墙上。
倒是把他也给吓了一跳:“你们……咳咳,黄鸣,现在你满意了?”
“无所谓满意不满意,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黄鸣感叹着道,“说实在,我都有些后怕,若是你之前想对我出手,还真有些防不胜防呢。”
“呵呵,你以为我没想过么?你在嘉兴坏我圣教大事,早已被我教列为必杀目标了!”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只是你一直以来都很是谨慎,我也不想坏了自己的多年布置和这个身份,所以才一直没有真对你下手。”
苦笑一声,陈充才又叹气道:“早知今日,之前就该不顾一切的……对了,我也有一个问题问你。”
“请说。”
“你是在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这个说来惭愧,是在我正式上任后,你与我夜间喝酒,不断提点我时,我就开始怀疑你别有用心了。”
“什么!”饶是有所准备,在听到这么个答案后,陈充还是惊呼出声。
因为那几乎就意味着打从正式接触开始,黄鸣就已经怀疑自己了。
这怎可能?
“我那时哪里露出了破绽?”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说的那些东西其实并无问题,因为那都是事实。你只错在两点,一是态度。”
黄鸣似乎也回忆了一下当日的情景:“你身为本县主簿,而且已在此任职有些年头,自然是深谙官员与郦家这样的地头蛇之间的交往平衡之道的。
“就如裘知县那样,既然斗不过,不想同流合污,也该来个一醉解千愁,什么事情都不再过问。
“可你呢,无论是一开始对我的善意,还是那日用各种说法隐晦地挑起我对郦家的敌意,都让我感觉到你想要对付他们。
“你这等做法太过急切了,实在很难不叫人生出些警惕来啊……”
陈充的神色又是一变,没想到自己当日所做的一点挑拨,放到对方眼中,反倒成为了一个不小的破绽。
“还有第二个漏洞,更叫我感到你有问题,就是你送我的那些贡茶。”
“这茶有什么问题?”
“茶本身没有问题,可你送我就有问题了。若你真是个浸淫官场多年之人,就该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乱送的。
“贡茶,哪怕只是小县的一点不上台面的贡品,郦家可以拿来送给上边需要打点的大人,或是款待重要客人,但却不能拿来送给一个才接触没两天的官员,尤其是他还刚从京城来。
“因为这东西太敏感,容易犯忌讳……一旦真追究起来,倒霉的不光是他郦家,还有你自己。一个官场老油条,又怎会在这等事情上犯错呢?
“所以从这一盒贡茶身上,我也看出了你身上的一些问题。再联想到之前所知的,关于白莲教已经在浙江开枝散叶的隐情,我就觉着你身上的问题很不小了。”
“呵呵呵呵……”
陈充又是一阵笑,苦涩中带着浓浓的自嘲:“我这就叫作茧自缚了,想不到居然一早就败露了……可笑我之前还自鸣得意,以为能先让你帮我拿下郦家,然后再寻个机会除掉你呢……”
“你想做黄雀,奈何我却不是螳螂。”黄鸣也回以一笑,“好了,该说的都说明白了,还请你配合着点,束手就擒吧。”
说着,他摆了下手,示意手下人上前将人拿下。
几个官兵小心翼翼地上前,就要捉拿陈充,却见他突然又后退一步,厉声问道:“你们就不怕我自尽?到时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是的,到了这最后一刻,他似乎还有最后一招,可以让黄鸣他们一无所获。
这让那些官兵又是一停,还真有些不敢上前了。
可黄鸣的声音随即响起:“不可能的,他没这个胆量,更远没到想死的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