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鸣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好像是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在此期间,连黄锦都不再劝说,所有人都静静立在那儿,等着他做出决定。
一顿饭工夫的长考后,黄鸣终于开口:“二十年前,臣就说愿意为陛下尽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日,臣还是一样。
“不过,此事毕竟干系重大,一旦有所差错,臣恐怕连身家性命都不得保,所以必须向陛下讨一个便宜从事,且可号令所有人的信物和承诺,不知陛下可信得过臣么?”
这一回,轮到嘉靖沉默了。
显然,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难题,自己该完全相信这个二十年前被自己看好,二十年来却被丢在南京的宦官后人么?
如果是在健康时,甚至只要还能开口说话,嘉靖都不可能给他如此大的权力。
但现在,在外朝群臣他都不敢信,而身边人又能力不足的情况下,他似乎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身为一国之君,除了身边人外,朝中竟无一人可信,只能把个南京的闲官骗来委以重任,他嘉靖此时想来也确实挺悲哀的。
但那情绪也就瞬间而已,他最终还是轻轻眨眼,算是认可了黄鸣的要求,然后目光一偏,落到了床旁案上,那儿正有着一柄紫玉如意,正是他平日里把玩之物。
意思很明白了,黄锦还是征询了一声,方才将之拿起,郑重其事地交到黄鸣手上:“黄大人,此物朝中群臣都曾见主子用过,足可证明你是得主子认可做这一切的。”
黄鸣也忙双手结果如意,然后也郑重其事地再度冲嘉靖叩首:“陛下既如此信得过臣,那臣纵然是肝脑涂地,也必然要为您分忧,使外朝臣子不会因龙体有恙而对您有丝毫不恭,阳奉阴违!”
听他说得恳切,嘉靖脸上终于有了些放松,只可惜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是又闭了闭眼,以示自己明白了黄鸣的忠心。
而随着这一心思放宽,疲倦袭来,嘉靖终于是昏睡过去。
见状,除了秦安还守着皇帝,其他几人都退了出去,簇拥着手持如意的黄鸣来到宫门外,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汇聚到他身上。
“黄大人,敢问你可有什么打算了么?”李芳有些急切地问道。
黄锦和陆炳也同样注视着他,想法显然也是一样的。
黄鸣蹙眉:“现在的关键是,其实我们都不知朝臣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这个不用细查,夏阁老是个什么性子,那些重臣平日里又是怎么看的主子,我们都心知肚明。主子安康时,他们自然不敢有任何不满,可一旦……他们就没那么老实了。
“锦衣卫已经探得明白,这段日子,夏言没少和严嵩等高官私下往来,他们还借着一些机会,让侍郎郎中一级官员在宫门口闹过一场,说是想要见主子。
“虽然被我们给挡了回去,但显然他们不会就这么认了,接下来一定还会再闹,说不定就是这两天!”
陆炳不愧是执掌锦衣卫的人,京城官员的诸多动向,他都完全掌握着。
黄鸣正色点头:“这么说来,只靠如意相压,他们是不可能就范了!”
“当然,不然也不必千里迢迢请你过来。”
“那京中守备力量呢?”
“五城兵马司,京师三大营的主将与咱们关系都不深,倒是夏言,因为与兵部关系不错,倒也他们攀上过交情。”
“也就是说除了厂卫力量,和宫中宿卫,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少可以倚靠的力量?”
这也在情理之中,作为伴着皇权而生的一群人,嘉靖安好时自然肆无忌惮,可一旦他出了事,这些人就成了无源之水,难成气候。
见他们有些丧气,黄鸣突然一笑:“那就由我出面去和他们谈,只要把京城兵马都拉到我们一边,则不愁夏言他们不肯就范!”
“这事能成么?”黄锦有些没自信道,“我知道你指望的是定国公那边,可如今的定国公和你关系疏远,怕是不会帮你啊。”
徐允之就是定国公家的,但毕竟如今的定国公徐延德不是那个徐光祚了,当初的亲情可就不在了。
黄鸣则道:“毕竟有一份感情在,到底好说话些。何况,还有这个呢。”他说着,又晃了晃手里的如意。
“你可想好了,一旦真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一切都已暴露。事若不成,夏言那边可就要出手了。”黄锦还是有些担忧道。
“事到如今,已容不得我们再瞻前顾后,有些事情,不拼一把,永远也不可能取胜!”黄鸣说得斩钉截铁。
“可是……”李芳还想说什么,却被黄鸣拿去如意打断了:“既然陛下已将一切都全权交托给我,我拿了主意,就请诸位不要再有质疑。
“不然,我有我的想法,你有你的顾虑,那只会拖着一事无成,直到最后被外朝所趁!
“既然都已经拿定主意与之一斗了,就该兵贵神速,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彻底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上!”
随着这话出口,黄鸣身上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发散出来,直让几人都为之噤声,连黄锦都不好再提出异议了。
“既然黄大人你已拿定主意,我们自当配合。那你说吧,接下来让我们做些什么?”还是陆炳最是果断,迅速调整心情问道。
“几位公公就继续守在陛下身边,另外也可多多拉拢宫中宿卫,并尽量把一些不怎么可信之人给调出去。”
黄鸣当仁不让地做出了安排,目光扫过面前众人:“陆都督你则继续做些你之前在做的事情,尽量吸引他们的注意,为我暗中行事创造条件。”
“那你呢?”
“我今日就会去见一见定国公,他执掌着五城兵马司,还和三大营的指挥使多有交情,或许能让我通过他拉这些人为我所用。
“只要到时京城防务在手,又有陛下旨意,就算夏言等人再有想法,也只能选择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