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您,您这是啥意思啊。小的,小的这银子,是大舅让小的攒着、买间小宅子住,在县城安家的啊”
李春来心里早已经气炸了。
什么狗几把玩意啊,他这屁股还没坐稳呢,这卢三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敲诈他!
但或许是那场大病带给他的能力,他脸上一片惶恐,无助的恍如一只小白条鸡,根本就没有什么危害的。
“呵。”
“买宅子?呵呵,呵呵呵呵”
卢三轻蔑大笑,恍如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你个小比崽子好大的口气啊。你三爷我在县里混了十多年了,都买不起宅子,还住在城外。你居然一上来就想买宅子?少他娘的跟老子废话,把银子拿出来!要不然,老子要你好受的!”
“你?!”
饶是李春来一直想隐忍,可看到此时卢三这狗一般的模样,着实也有些忍不住了,清秀的小脸上一片涨红,低声啐道:“卢三,你,你就不怕我去告诉卢大捕头,他老人家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这话纯属试探。
因为李春来很明白,他舅只是个管事,毕竟不是东家,就算有些薄面,怕也镇不住眼前的卢三,更别说卢三背后的小卢捕头了。
但之前观那大黑脸卢大捕头,他似乎是有规矩的人。
而且这事情哪怕真的是卢大捕头授意,真闹开了,他脸上也不好看。
“你!!”
卢三面色登时有变,缺了半颗牙齿的黄鼠狼一般,狠狠的盯着李春来,几如要把李春来扒皮抽筋。
一时却并没敢再放狠话。
李春来心里一下子就有了数,他的猜测,八成对了。
忙又放低了姿态,低声道:“三哥,我一个山旮旯里的出来的土包子,您也别太为难我不是?要不然,真撕破脸,咱谁也讨不了好啊。这样,我舅一共给了我一两银子,我这还有百多大钱,我全都分给三哥你一半,三哥你也好交代了,就别太为难小弟,怎么样?”
卢三眉头登时皱起来。
看看李春来掏出来的白花花银子,又看看李春来稚嫩却颇为强硬的小脸儿,一时并未说话。
“我艹你十八辈祖宗!!!”
李春来心里止不住的破口大骂。
他早就听过那句阎王好送,小鬼难缠,怎想到,刚到城里第一天,便是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看卢三还是下不定决断,李春来微微侧过身来,往手里分给卢三的那一半银子,又推过去了几粒银粒子,至少得三钱。
低低道:“三哥,小弟是山里出来的,啥也不懂。这点银子,便权当小弟孝敬三哥的。以后,有什么事,还劳烦三哥照顾小弟一把。若以后小弟赚了银子,绝不会忘了三哥。”
卢三这时终于动摇了,却还有些犹豫。
一是这银子略微有点少,他不太好跟小卢捕头交代,再者,他怕拿了李春来的银子,李春来嘴巴不严,再搞他。
特别是,李春来这小子似乎并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善茬。
托了那大病的福,李春来很快便是领悟了卢三的心思,忙愈发老实,人畜无害。
卢三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小李子,你三哥我可以罩着你,可是,你知道怎么说吗?”
李春来心中不由大定,忙是情真意切的表态道:“三哥,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怎会多说半字?若我姓李的不知好歹、误了三哥的苦心,那必定五雷轰顶,万箭穿心,明早就死!”
此时这个时代,誓言还是有一定信服力的,特别是李春来这等毒誓,着实有点狠了。
卢三不由也稍稍放松下来,偷偷瞄了瞄班房那边,低声道:“你小子懂事,你三哥也不会亏待你。你还没地儿住吧。等下,三哥给你找个好地方。”
一场并不是太好过的风波,被李春来以割肉的方式迅速掠过去。
不过,虽是割了肉,心里疼的要死,李春来却也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拿捏住了这卢三。
否则这卢三再敢耍阴招,李春来直接把事情捅到那小卢捕头那边,纵然他李春来讨不了好,这卢三却更讨不了好!
相形之下,卢三这种已经成亲、拖家带口的人,显然要付出的代价更大。
这一出过去之后,卢三去跟小卢捕头交了差,见李春来果然很懂事,呆呆萌萌的不多说一句话,心里也踏实下来,马上便给李春来找了个甜枣。
县里的捕快们,说白了,就是一群暴力机器,纵然杀伤力不大,构成也是纷杂,良莠不齐,但对付普通老百姓俨然足够了。
这些捕快里,像是卢三、李春来这种能搞下编来的,究竟是少数,更多的,还是自干五杂役和联防队员。
所谓自干五,便是出力来抵朝廷税费的。
比如朝廷收税,你却交不起,便过来给朝廷干活下力,用这个来抵掉税费。
联防队员则就像是军队那边的战兵一样,拿银子干活,多半都是青壮,而且以好勇斗狠的狠角色为主。
卢三这种有编的,一般没大事,都会出城回家住,毕竟家里还有婆娘等着他耕种呢。
可其他人,任务要求也好,经济成本也好,便只能是住在县衙或是周边。
当然,你若有银子,自可以自己出去租房乃至买房住,但有这个能力的究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肯定是没这种条件的,只是住官方安排的。
而只要是这种官方安排,里面的水就太深了。
卢三连个捕头都算不上,俨然没啥权利,却毕竟可以狐假虎威,半个时辰的工夫,便是帮李春来搞定的住处。
就在县衙隔壁不远的一处小军营内。
虽然还是大通铺,但房间高大,院子整洁,不仅有捕快在这边住,还有城里的部分官兵。
而为了对李春来彰显他卢三下的力,他还特意带李春来去离这军营一里多外的官方住宿点看了看。
那里的条件就让人吐血了,几间民宅合并起来,说猪圈都是好听了。
李春来自然感激卢三的安排,一路上马屁不断,卢三很快也越来越喜欢李春来这个懂事的小子,跟李春来说了许多县里的事情。
李春来也刻意捧着他,从他的嘴里,打听县里的构架,包括一些禁忌、密事之类。
因为今天下雨,也没什么事,李春来咬了咬牙,又出了点血,请卢三吃了顿羊杂子,逐渐将县衙的构架通透起来。
县衙的基础结构与李春来从梦里得知的那些差不多,大老板自然是县太爷,二把手是县丞,三把手是主簿。
下面又设对应朝廷六部的六个方向,就是吏、户、礼、兵、刑、工这几项。
因为地方原因,这里面最大头的,便是李春来他们所属的刑。
按照卢三的说法,现在,县里仅是捕快,就有近五百人,而且,下一步可能还要继续征召更多。
“三哥,这,这是为啥呀?小弟看咱们衙门里人都快装不下了,咋还要招这么多人啊?到时候,咱们的饷,还能不能发下来啊。”
县衙不远处的小羊杂摊子,李春来见已经喝了大半斤酒的卢三状态不错,便低低询问起来更核心的东西来。
“切。”
卢三已经进入了状态,啐道:“谁他娘的知道呢。还不是被那些狗日的土匪逼的。对了,还有那边什么莲花教的,都是一帮杂种。小李子,你说,他们放着好生生的日子不过,瞎几把折腾什么呀。哎,听说辽东那边也在打仗,那些女真鞑子,现在都建国了”
卢三酒量明显不太好,扯着扯着便开始扯开了,大量信息对李春来输出过来。
也就是李春来脑子好使,而且,有病支撑,隐隐知晓一些轮廓,平常人怕是早就被卢三绕晕了。
女真鞑子十万八千里,暂且不提。
可卢三说的那什么莲花教,包括土匪的消息,却是让李春来一片沉默。
他小时候便是听过,在他们生活的这片莽莽大山中,有许多的土匪,在李春来很小的时候,土匪还围攻过他们的村子,有村里的姑娘还被土匪给掳走了,不知所踪。
不过,他们村子在山上,山下是一个大村,大村里住着好几家大地主,院墙高大,防卫也不弱,不是一般的土匪能攻克的。
而只要大村攻不破,他们山上的小村便是安全。
这也是李春来能平安长大到此时的最大保障。
但是,听卢三所说,似是有一股周边的狠辣土匪,在前段时间,抢了莱芜那边镇守太监丁公公的一笔货,数目不小。
丁公公大怒,据说都通了天听,万历皇爷都知道了,丁公公正在调兵遣将,要在年前,便将这股土匪彻底剿灭。
可兵力又不够用。
卢三,包括李春来这些沂源的捕快,到时候怕也要发武器上阵。
这直让李春来有些毁三观。
还能有这么个玩法?
纵然李春来不懂兵事,可他的脑海里却是有许多画面的,也懂的分辨一些基本常识。
就沂源县的这帮捕快,让他们跟那些彪悍的土匪打仗,剿灭他们?
这他娘的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不过,隐隐的,李春来却也有些止不住的热血沸腾。
打仗,可是会有功绩的啊。
这岂不是最好的往上爬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