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处罚

“建昌候,这件事你可不能用误会来搪塞。即便你误会了朕的旨意,也不能当作无视发生。因为此事影响极为恶劣。正如刘瑾所言,这件事可能会引发地方官员的愤怒。朕估摸着,弹劾你的折子已经在路上了。”朱厚照沉声道。

张延龄叹了口气道:“皇上,臣明白,臣也没打算推卸责任。皇上不管如何处置,臣都认罪便是。臣一人做事一人当,误会了皇上的旨意,总不能怪皇上圣旨写的不清楚是不是?说到底,还是臣自己愚钝。”

朱厚照翻了翻白眼,看着御书房中的众臣道:“诸位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屋子里一片沉默。张懋祖孙和徐光祚自不肯说话,杨廷和动了动嘴唇却也把话咽了下去。刘瑾倒是很想说话,但是适才被张延龄点了南珠的事情,心里正犯嘀咕,不知道张延龄还知道多少,所以此刻不想跳的太高。

“皇上,臣以为,这件事不能姑息,不能寒了地方官员的心。不能坏了朝廷的规矩。即便建昌候似乎误会了圣旨的意思,那也不能作为开脱的理由。那反而说明,建昌候不堪重用,行事愚钝。臣以为,当按律惩处。革团营之职待审。”

内阁大学士焦芳缓缓说道。

他可不想浪费这样的机会。好不容易逮到张延龄犯了错,还不得往死里整。

“革职么?”朱厚照紧皱眉头思索起来。

“皇上,微臣认为不妥。”张仑大声道。

“张仑,不许多言。”张懋喝道。

张仑这一回却硬气了起来,无视张懋的喝斥,拱手道:“皇上,建昌候此次行事确实有些莽撞,且不说是否误会了皇上的旨意的事情,光是他奏折上写的这些事,便是微臣在广州,也是要拿了李思明等人的。这帮混账勾结番夷走私牟利,卖国求利,无视百姓生死,放任佛郎机人胡作非为,岂能纵容?”

“张仑,不要胡说,你要气死老夫么?”张懋怒道。

“爷爷,我说的不对么?更何况,这帮混账还放任番夷占据我大明领土,这更是死罪一条。想我大明边镇将士,为了一寸一尺之地浴血死战,不容外敌染指。他们倒好,任由番夷盘踞屯门出海要道,袭扰我大明百姓船只却不管,还同他们打的火热。这种人当场便该宰了便是。这种不忠不义之臣,不杀了留着当宝么?你们大伙儿给评评理,是不是这个道理?”张仑大声道。

张仑脸上涨得通红,看着朱厚照和房中众人。

张懋看着孙儿这模样,心中既有些恼火,又有些欣慰。自己这个孙儿从来都没有公开顶撞过自己,对自己言听计从俯首帖耳。但今日,似乎不同了。

虽然说,被张仑的态度惹的心里不高兴,但是张懋却也欣慰于自己的孙儿终于长大成人了,终于有了顶撞自己的勇气。说实话,自己其实早就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那其实也说明,张仑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和胆量,不必在自己的羽翼遮蔽之下得到保护了。

张懋今年已经七十多了,近来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这或许意味着,自己可以死的安心了。

张延龄心里倒有些意外。在这关键时候,张仑能够挺身而出,这是极为难得的。勋戚之间,利益为上。大多为利益所捆绑,很少能够在关键时候拉别人一把的。

但今日看来,小公爷张仑倒是讲义气的,能够说出这些话来,张延龄已经很是感激了。

其实张懋祖孙两个,甚至自己的岳父徐光祚他们就算今日一句话不说,自己也不会怪他们。但是内心里,自然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维护自己。张仑站出来了,这便足够了。

“张仑小公爷,你说的都在理,但是朝廷自有朝廷的律法,岂能凭着意气行事?再者,适才已经说了,此事存疑。证据不足。”焦芳沉声道。

张仑道:“去查一查不久清楚了?皇上,臣愿意领旨去查清楚这件事。”

刘瑾忍不住道:“要查也是朝廷三法司或者锦衣卫去查,小公爷去查算怎么回事?”

张仑瞪眼喝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包庇建昌候?刘瑾,把话说清楚,别在这里放臭狗屁,阴阳怪气。”

张懋厉声喝道:“张仑,皇上面前不得放肆,怎可出言粗俗?”

张仑见爷爷似乎真的怒了,这才讪讪住口。

张懋向朱厚照拱手道:“皇上请恕罪,张仑出言不逊,都是老臣教导无方。”

朱厚照却并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他一直皱着眉头听着众人说话争吵。听到张懋之言,摆手道:“英国公,朕怎会责怪。张仑是直性子,说话直了些罢了。不过,说的挺有道理的。无论如何,佛郎机人占据屯门岛这件事,却是证据确凿的。李思明和汪鋐他们都上了折子说了这件事。”

众人纷纷点头。

朱厚照道:“不过,李思明的奏折上不是说,佛郎机人是为了临时停泊休整么?停泊的还是货船。但从建昌候口中说的,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这些番夷似乎不守规矩,不够友好啊。”

刘瑾轻声道:“皇上,这些事尚无法证实。”

张延龄冷笑道:“无法证实?我虽然没把李思明和那帮佛郎机国俘虏押回京城,但是证物我可是带回来了。皇上,臣带回来缴获的佛郎机国的三门佛郎机炮,以及部分佛郎机人和李思明他们勾结走私的大量货物。佛郎机国来的根本不是商船,而是三艘强大的蜈蚣船,隶属于佛郎机国的东方舰队。那是每艘船上装有十几门佛郎机炮的炮舰。威力强大无比。”

朱厚照惊愕道:“东方舰队?那是什么?”

张延龄道:“那是佛郎机国的一支海上炮舰军队,据俘虏交代,规模庞大,拥有数十艘炮舰。一路东来,耀武扬威。他们沿途攻打了许多海外番国。占领别国土地,烧杀掳掠财物。无恶不作。他们知道我大明不好惹,便先在屯门岛立足,和李思明等人搞好关系,以走私生意相互勾结。同时将屯门岛建设成为军港,作为跳板。一旦站稳脚跟,大批炮舰便会前来,届时必对我大明有极大威胁。”

朱厚照等人闻听此言,个个惊讶不已。

“在他们的裹挟之下,各地番夷的商船来我大明广州府聚集,在官府的默许下和当地一名姓卢的商贾交易,牟取暴利。李思明等人蒙蔽圣听,说什么佛郎机国人是停泊休整,其实都是假话。他们根本没打算告诉朝廷。汪鋐带兵去驱逐佛郎机国之人未果,他们知道汪鋐不肯干休,便上了奏折欺骗朝廷。汪鋐被他们调到东莞县,只给他五十名巡海士兵,让他无法动弹。这才是臣探听到的事实。”张延龄继续说道。

朱厚照沉吟片刻,问道:“你当真夺回了屯门岛么?和佛郎机人大战了一场?他们的炮舰如此厉害,你当真打败了他们?”

“皇上,臣不但击败了他们,救出了被他们抓走的数十名百姓,还缴获了三艘蜈蚣船和数十门佛郎机炮。不但将三百多名佛朗机国士兵歼灭,还抓了许多俘虏。本来汪鋐押解着李思明等人和大批俘虏跟我回京城的,可惜遭遇了山匪袭击。佛郎机国的俘虏被杀了,李思明他们却不见了。要不然,此刻皇上便可亲眼看见佛郎机国的那帮红毛鬼了。”张延龄沉声道。

“你是怎么打败他们的?跟朕说说。”朱厚照突然有些兴致勃勃了。他很想知道张延龄是如何得手的。这也是他一直感兴趣的军事作战方面的事情。

但他这么一问,刘瑾等人心里便明白,今日想要严惩张延龄的事情怕是泡汤了。

张延龄一五一十的将作战经过详细禀报。他知道朱厚照爱听打仗的事情,于是格外的添油加醋,说的惊心动魄。说到最后海上大战的时候,八十艘民船悬挂红灯自杀式的冲向敌船的,给作战船只创造接近的机会的时候,御书房中雅雀无声,人人惊愕,唏嘘不已。

“精彩,精彩啊。此战如此精彩。当真扬我大明国威。百姓们悍不畏死,军民协同,大胜此役,当真是令朕感到振奋和激动。可惜朕不在哪里。哎!”朱厚照大声赞叹道。

“是啊,真是厉害啊。建昌候智勇过人,胆色更是没得说。先设鸿门宴,拿住了对方的头目。再乘机攻敌,当真是精妙大胆。这一看就是建昌候的手笔,和奇袭宁夏城一样,令人惊艳。”张仑大声赞道。

座上不管懂不懂作战,也都不得不点头佩服。如张懋徐光祚等人,更是知道在海上作战,对方炮舰火力强大意味着什么。惊叹之余,也为张延龄捏一把汗。这个人是真敢拼命。

“建昌候确实是领兵打仗的好手,不过,建昌候说,对方有一支强大的东方舰队。你这么一打,他们会不会倾巢而出来报复咱们?广东和我大明其他沿海之地,岂非永无宁日?”焦芳忽然道。

“笑话,这是什么屁话?他们本就没安好心,难道还要向他们求饶不成?野兽在那里,终究是要吃人。打它一棍子,打断它一条腿,打掉它的獠牙,兴许还会吓跑它,让它掂量掂量后果。照着焦大人的说法,咱们便要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横行不成?”张仑大声斥道。

焦芳脸一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种话怎好说出口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或许会导致沿海起站端……总是安宁一些好些。”焦芳忙道。

朱厚照斥道:“混账话,我大明还怕番夷么?番夷就算有船队前来,他们能有多少兵马?敢对我大明动手?他们要是敢那么做,朕将御驾亲征去灭了他们。”

焦芳张口结舌,连忙告罪闭嘴。暗骂自己多嘴,不该提这茬。主要是自己实在不想看着张延龄口沫横飞的样子。所以想以此事来攻讦他行事莽撞。却没想到这话立场不对,根本不能提的。

朱厚照倒也不再管他,沉声道:“建昌候虽然在李思明等地方官员的案子上有越权之行,但他歼灭了番夷兵马,夺回了我大明国土,解救了百姓,震慑了番夷诸国。这也是功劳。有罪当罚,有功当赏。朕也不包庇你。鉴于越权之事可能引起地方官员不满,影响颇大。本来是要革职的。但你毕竟立了功。这样吧,罚你停职反省自己的过错,团营事务交给他人,另罚你半年俸禄以示惩戒。建昌候,你可服气?”

张延龄无语,没想到闹了半天,还是给了这般惩罚。虽然不能算是严惩,但是被停了职,却也是没想到的。看来是照顾了其他人的感受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停职并非革职,已经是勉强能接受的结果了。

当下只得无奈道:“臣还有什么可说的,臣认罚便是。”

张仑叫道:“皇上,这不公平。不如派人去查清楚事实,让若建昌候说的都是实情,根本无过。得查清楚再做处置,怎可停了建昌候的职位?”

朱厚照道:“不得乱说。朕这么做便是不希望别人说,因为建昌候是朕的舅舅,又是勋戚,便轻饶了他。朕也是希望能够让地方官员的愤怒能够平息。”

杨廷和大声道:“皇上圣明,臣也将对一些官员进行安抚规劝。于此同时,臣建议派人去查勘此事。倘若建昌候所言属实,李思明等人便是死有余辜,人人皆可拿获。倒也不存在什么越权之行了。那便也给其他人一个彻底的交代。”

朱厚照点头道:“首辅所言甚是,准了!”

刘瑾心中恼火之极。张延龄不满意,他更是不满意。皇上明显有意包庇,这一次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