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李云睿临时起意,把后世解放军的看家法宝——政委制度拿出来,献给了朱棣,其实是在给朱棣挖坑。
什么天子受命于天,代天牧民?什么皇帝与百姓共情?都是李云睿牵强附会、偷换概念而已,目的就是为了改变大明军队的性质……
将大明数百万的军队,从皇帝的军队转换成为百姓的军队。
至于朱棣会不会接纳?李云睿不敢保证,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
秦睿急着回家安抚吴氏和程氏,而朱棣却在想另一件事,那就是李云睿所说的皇帝和百姓是一体。
自秦汉以降,封建王朝主要有三大权力,皇权、治权和兵权。皇权很好理解,那就是皇帝的权力,受命于天,代天牧民;治权就是文官治理国家的权力,代表就是相权;兵权,就是统兵之权。
秦朝立国时间短,暂时不说,从汉朝开始,皇权一直在做两件事,削弱和分化相权,巩固和维护兵权。
皇权最天然的合作伙伴是占人口比例最大的农民,原因很简单,农民阶层是彼此孤立隔绝,无法形成全国性的联系威胁皇权,同时还是国家稳定的兵员和赋税来源。因此,历朝历代都把稳定农民队伍为施政重点。
但相权的存在,却将皇权和农民隔绝开来,因为治理百姓,还得靠文官集团。然而文官通常是豪强、地主、商人的代言人,文官执政过程中,必然保护豪强、地主、商人这些人的利益,这就会让皇帝失去合作伙伴。
因此,皇帝无时无刻削弱和分化相权。
只有把相权削没了,实现了皇权专制,让皇权可以言出法随,文官只要去执行就可以了,但这只是皇帝一厢情愿的事情。
纵观历史,就算相权经常被削弱,哪怕宰相被废除,相权也寻找机会反扑。皇帝强势、英明的时候,那么文官就像乌龟一样,缩起头来,按照皇帝要求去做;如果皇帝弱势、昏聩的时候,文官就会重新嘚瑟起来,开始怼皇权,然后得寸进尺,蚕食皇权的权威。
为了维护皇权的权威,皇帝就开始巩固和维护兵权。因为兵权是皇权赖以生存的根本条件,皇权的获得和巩固是以掌控兵权为前提,封建王朝的兴衰更替,都离不开血腥的杀戮,谁掌握了兵权,就意味着在权力的争斗中获得了极大主动性。
因此,皇权的第一统治原则便是独揽兵权。但皇帝是人,不是神,就算他独揽兵权,他也的用将帅统率三军、调动军队。
在中国历史上,皇权与兵权的关系非常微妙,虽然兵权隶属皇帝,由皇帝掌控,但是,凡事就怕但是,具体行使兵权的人是将帅,将帅管理将领、士兵。
在领兵打仗时,将帅对军队就有相了对独立的支配权。这个时候,皇帝只能直接管到将帅,而将领直接向将帅负责,士兵则向将领负责。这个时候,一旦将领生出异心,那么王朝倾覆,便在瞬间,陈桥兵变就是一个例子。
因此,皇帝不得不防备将帅,生怕将帅用兵造反;而将帅也要提防皇帝,因为兵权之争而被皇帝所杀的将帅,历史上比比皆是。
明朝建立后,太祖朱元璋首创卫所制,在全国各地设置卫所,控扼要害,军丁世代相继,给养全靠屯田;在中央设置了五军都督府,作为最高军事指挥机关。每逢大战,兵部根据皇帝旨意,从全国卫所调集大军;五军都督府根据皇帝旨意,派出领军将领,率领从卫所调发的军队出征。战争结束后,领兵将领缴印于朝,官军各回卫所。
利用这样的方式,皇帝成功将兵权与调兵权分离,并学习宋朝将不专兵、兵不属将的做法,想从根本上确保皇帝对全国军队的掌控。
但这种想法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如果统兵将领武略出众,比如徐达、李文忠这种出类拔萃的人还好,如果遇上李景隆这种普通选手,那就彻底玩完了。
朱棣深知这种制度的弊病,他也一直希望寻找一种更好的方法,来掌控军队。
今天李云睿的一番话,在军中设置专门的人员,负责改造士兵的思想,给他打开了一闪新的大门。
如果真如李云睿所说,能把忠君爱国、护国保民的想法印入士兵的脑中,那么无论将帅怎么蛊惑,士兵肯定不会跟着将领造反……
想到这里,朱棣不由得点了点头,会心一笑。
至于那个为人民而战的口号,虽然朱棣心中隐约觉得不妥,但他认为李云睿的逻辑没有错,也并没有太在意。
从某种意义上讲,李云睿是个自由主义者,他厌恶一切统治阶级,在他眼里,不管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乃至某种主义社会,所有的统治阶级都是在为一小撮人特权阶级服务,虽然大家都打着各种各样为民的旗号,来试图欺骗民众。
但李云睿也知道,没有统治阶级的社会,社会无法形成发展的动力,整个社会将陷入混乱。
在所有的社会形态中,他还是认为后世的中国,是最好的一种形态——实现了相对的公平、正义。
特权,无论在任何时代都存在,只要权力存在一天,特权阶层就不会消失,这一点,李云睿无比清楚,他现在就是特权阶层,享受大明除了皇权之外的最顶级特权,他是既得利益者,他认为自己享有的一切是天经地义。
李云睿不是圣人,是人就有自私的一面,他希望保留自己的特权,但也希望消灭皇权,让老百姓活得更加舒服一些。
所以,李云睿一有机会就开始挖墙脚,他相信,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脚挖不倒,总有一天,他要让大明这个山头,城头变幻大王旗……
哪怕还是朱明王朝,李云睿也要让朱明王朝成为自己心目中的朱明王朝,而不是一个腐朽。
回到曹国公府,李云睿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吴氏、孙氏,而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郭珍,这孙子跟狗皮膏药一样,似乎黏上自己了。无论李云睿明示、暗示表达自己的不满,郭珍就当耳旁风,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李云睿面前。
“表叔,今儿个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晚饭吃了吗?”讨厌归讨厌,该給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这不是听说你突然被陛下请进宫了,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郭珍笑着说道,“至于晚饭,还没来得及吃,方便留饭吗?”
“我说不方便,你会走吗?”李云睿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先坐一下,我去给祖母和母亲请一下安,她们也担心了一天……”
郭珍点了点头。
李云睿赶紧去吴氏和袁氏房里,给两位长辈请了个安,然后大致将进宫的事情给他们讲了一下,两人听说皇帝居然因为李云睿给雇工发高薪,就准备治罪李云睿,口中就埋怨了几句,李云睿自然要站在朱棣的角度上,跟袁氏和吴氏解释一番。说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总之把两人劝住了。
回到自己房中时,房间已是灯火通明。
一张桌子上摆了四冷四热八个菜,酒也温好了,见李云睿回来,冬雪将热菜上的盖碗拿掉,给两人倒好了酒,就到自己屋里去了。
“来,表叔,先满饮此杯!”李云睿坐了下来,第一件事端起酒杯,就喝了下去。
李云睿之所以喝酒,主要是想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