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军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未见过张国全这样的人。
“你也把杨家庄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吧?”
张国全笑了:“这话不对,杨家庄应该是养育乡亲们的父亲,只不过它现在老了,老的不能动了,我们作为后辈,应该去照顾它。”
谢军跟着笑:“那还是不对,杨家庄现在要是一个将死的老人,就算去照顾它,它早晚还是会死。”
张国全皱了下眉,谢军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那就当杨家庄是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吧。”
谢军认同了,恢复杨家庄生态,恰恰是让这个孩子重获新生,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要是杨家庄的乡亲们听到你承包杨家庄,他们一定会高兴坏了,你应该现在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谢军建议道。
“不,不到准备好一切的地步,我暂时不会告诉他们。”
谢军疑惑的问:“还没准备好?”
他想不通,到了现在这个时刻,县里同意了,公司内部问题也因为卸任董事长一事,得到了解决,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的呢?
“军哥,这两天你抽个空,咱俩去一趟临江县。”
“去那干什么?”
“我要去请个人。”
“谁?”
谢军不知道会是哪个人,还需要亲自去请。
“一个朋友,研究养殖技术的徐世兵。”
谢军立刻明白了:“你想把那人请过来,负责给你的水产养殖做研究。”
“没错,我到现在都没想好养殖什么,如果只是养殖一些市面上常见的鱼虾,那回报率确实很低,我把他请过来,好好讨论一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提高回报率。”
谢军略显无奈:“这两个月,你还真是把所有问题都考虑过来一遍了,现在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借你吉言,只是这个人可不好请啊,他是做研究养殖技术的,愿不愿意给我打工还是一回事呢。”
张国全担忧过后,又面带坚定:“不管怎么样,我也得把他给请过来,花费重金也在所不惜。”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成了,临江县距离平山县四百多公里呢,何必亲跑一趟。”
“人有见面之情,当面说,和电话里说,是不一样的。”
面见徐世兵,也是他之前准备去见两个人的其中一个人,第一个是老方,有了老方提供的矿场地质资料,才能促使他结合各方面专家的意见,对杨家庄做出规划方案。
而徐世兵正是最后那个人,当一切都准备就绪,该考虑怎么盈利了,单纯的去做为恢复生态的事情,根本走不长远,必须以经济和生态结合,一边赚钱,一边治理,这样才能提高成功的可能性。
出发去临江县之前,张国全没想到此行会这么顺利。
在临江县,徐世兵对养殖基地的研究正好告一段落,他正想往别的领域进行深入探索。
当张国全提出愿意把杨家庄水产养殖区域,供他作为实验基地进行研究时,两人当场一拍即合。
但是徐世兵有一个要求,要是张国全不答应的话,那他不会同意前往杨家庄搞水产养殖技术的研究。
徐世兵的要求是,必须把他的整个研究团队一起带过去,他之所以顾虑,是因为张国全请他一个人所花费的金钱,怎么也比一个团队花费的少得多。
对于这个要求,张国全压根没有一丝犹豫,他巴不得呢,在他看来,水产养殖是决定杨家庄恢复生态的核心,也是让杨家庄所有村民都能参与的关键,因此,水产养殖能不能搞好,是所有问题的重中之重。
多花点钱算什么,当董事长这么多年,尤其是五金厂能够上市,他比谁都要明白技术团队的重要性。
徐世兵再也没了任何顾虑,结合张国全提供的资料,他立马和团队作出讨论,指明了水产养殖的方向。
那就是养殖河蟹,既符合杨家庄的水域环境,又符合张国全要求的回报率高的问题。
技术方面的事,张国全不懂的地方,绝不会瞎指挥,全权交给徐世兵负责。
领导源火集团以来,他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绝不能越级瞎指挥,最后只会导致一团乱。
而他要做的,还有最后一件更重要的事。
这件事,才是决定承包杨家庄的成败关键所在。
和杨雷通了电话,让他组织一次村民大会。
在参加大会之前,他先是去了一趟杨家庄。
轿车停在村口,他选择步行走进曾经的村子里。
整个杨家庄空荡荡的,和年前那次来不一样,那时这片大地还处在白雪覆盖的季节,所有的一切都被掩埋。
再来时,冬雪融化,春天到了,大地裸露出原本的色调,麦苗疯长,最后一季庄稼了,收完这季庄稼,杨家庄将彻底变成一片荒凉之地。
踏着麦苗向东走,不远处是杨家庄唯一一片还存在的建筑——国正小学。
听白鸽说,虎妞每次从超市下过班,都会一个人来到杨家庄走一走。
她能走到哪啊?无非是学校门口,杨建民的塑像就立在那里。
张国全来到学校的时候,他看到在学校门口的不远处,本该是一间小卖部的位置。
小卖部已经不在了,可门口的那棵老槐树开得正盛,一团团,一簇簇的小花朵,绽放在枝头上,白色如雪,正如杨建民的塑像那般纯净。
槐花开了,能蒸槐花菜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往远处看,能看到一个个如同绿伞一样的绿冠,伫立在河沟沿,田间地头上,那是杨建民种下的树苗,还有后期村民们种下的一些。
有活的,也有枯萎掉的。
张国全站在杨建民的塑像跟前,喃喃的说:“建民哥,我想,我找到让杨家庄乡亲们留下来的办法了。”
“建民哥,你也会留下来,王英花会留下来,国正小学会留下来,所有埋葬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会留下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会留下来,你可以安息了。”
眼睛里,似被河沟的风沙打进去一样,热泪不自觉的盛满眼眶。
“今年的河沙又大了许多。”
张国全拿出随身携带的红旗,走进学校,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一面崭新的红旗升至最高端,在春风中飒飒作响。
声音有节奏般,慢慢汇成一首铿锵有力的曲子。
突然想起羊倌儿来,那记忆中的曲子,也如这般嘹亮深远,记忆中的洁白羊群,也如塑像和槐花一样洁白纯净。
羊倌儿说过一句话:“这人世间呐,不过是一张名利网罢喽。”
所有的人都在这张网下,想要往外逃离出去是不可能的,张国全也不例外,在这之前,他一直处在这张网下。
直到现在,他有了新的感悟,既然往外逃不出去,那就趁着网还没彻底收拢之际,往回逃,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蓝天白云下,他仰头看去:“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