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宜真在街上叫了半天,才见一些人拉着水龙车冲了过来。金华城中每隔几条街都有一间闲屋,里面放些水桶水龙之类,以备失火时救火之用。宝山园失火,旁人一见,自然拖出水龙车赶了过来。只是宝山园中看戏听曲吃老酒的人太多了,一旦失火,街上挤满逃出来的人,水龙车又甚是笨重,拖车之人费尽力气,此时才到。赵宜真冲到车边,见拖车的正是阿武。阿武方才见院中火起,方霞谷却不见踪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得别个,先去将水龙车拖来再说。赵宜真正待拿起一个水桶救火,阿武忽然惊叫道:“啊!那是什么?”他抬头看去,却见有个黑影在火焰中直直飞起,便如一只大鸟,与人一般大。
阿武方才叫出,边上有个人接道:“是火鹞子!方老板犯了宋无忌了!”
宋无忌是俗传的火神,手下有火驴火马火鼠火鹞子之属,专门干放火的勾当,民间对其颇为尊崇,放水龙车的地方便供着宋无忌之位。他们救火也不是第一次了,但火势中飞起与人一般大的巨鸟,当真如做梦一般,首先想到的便是宋无忌的火鹞子。赵宜真自然明白那是偃师门的傀儡,不由暗自咋舌,心道:“这挑帘秀比那师文恭还厉害!我还担心他会被烧死,真是空担心了。”他本想擒住这挑帘秀或假方霞谷,便能查得师叔下落,但自觉本领不敌,想要雁高翔助一臂之力。可是现在事态变化太快,这挑帘秀竟然乘傀儡从空中飞走,而假方霞谷只怕也已不知逃到何处了,登时大感茫然。
火势虽大,好在玄字院没什么人,只烧毁了两排屋子,没发现伤了什么人。等火势终于灭了,在火堆中发现几具焦尸,烧得黑煳煳看不清面目,也不知到底是谁。查点之下,却不见方霞谷踪影,如此看来,只怕焦尸之一多半便是方霞谷了。阿武颇有忠仆之名,此时也不顾肮脏,蹲在残垣断壁间翻检查看那几具焦尸,忽然哭叫道:“老爷!老爷!”
赵宜真听得他哭叫,抢上前道:“怎么了?你找到师叔了?”
阿武指着一具焦尸哭道:“这人手上还戴着个金扳指,正是老爷素日戴的那个。老爷,你死得好惨,我该如何向太太交待。”他哭了一阵,见挤不出眼泪,只把手揉着眼睛,心里却在盘算日后之事了。
师叔塬来早已死了!赵宜真心头忽地升起一股怒气。塬来师叔早已遭了那假扮方霞谷之人的毒手。他又气又悔,自己虽然早看出那假扮方霞谷之人的破绽,却因为不敢动手,只想借他人之力,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他暗自握紧了拳,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因为师傅重病在身,无法赴约,知道他武功道术两皆不俗,才让他前来,哪知因为自己胆小,错失良机,以至师叔死得不明不白。虽然从没杀过人,赵宜真却暗暗下了决心,定要查出此人是谁,为师叔报仇。
此时松仁寿师兄弟三人正站在南城根下。鹿希龄也已缓了过来,倚靠城墙边不住喘息,雁高翔正扶着他,松仁寿则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从宝山园飞起的那只大鸟直上云天,向南边飞去,直至没入夜色,这才道:“果然去南边了,走吧。”
雁高翔抬起头,道:“松师兄,去哪里?”
松仁寿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这偃师门的高手险些葬身火海,定然也已对那人痛恨之极,我们去助他俩一臂之力。”
这话仿佛极为好笑一般,松仁寿说完,已是大笑起来,须发俱动,眼中却阴森森的全无笑意。雁高翔见他终于忘了要灭赵宜真的口,道:“是,谨遵松师兄之命。”
他扶着鹿希龄向前走去。此时彤云密布,星月皆无,周围一片黑暗,松仁寿待他们走得远了,这才站起来掸了掸衣上尘土。看着雁高翔的背影,松仁寿的嘴角忽地又浮起一丝笑意,嘴里极轻极轻地道:“高翔,术者无情,你做不了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