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华尔街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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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纽约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繁华似乎被锁定在静谧的纯白之中。雪后的暖阳丝丝缕缕从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玻璃大厦的缝隙间洒落,带着暖意扑向中央公园。柔和的阳光透过树枝跳跃而下,又扎进还没有结冰的湖水里,激起一片浅金色的涟漪,反射的光芒在湖边的白雪丛中闪烁。

曼哈顿的街道繁华而拥挤,汽车排成长龙,缓慢地移动。赵海鹰坐在奔驰车的后座上,不停地打着电话。显然电话的内容有连串的数据,司机忍不住从车内后视镜里偷瞄了几眼。挂上电话,赵海鹰深吸一口气,整理下心情,扭头望向窗外,突然开口问司机在想什么。司机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但长年的默契让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反问赵海鹰此刻的心情。车窗上映出赵海鹰冷峻坚毅的“金色”面庞,他没有立刻回答司机的问题,或许他已经走神了,根本就没有听到司机的话。他就那样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景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几乎要让司机停车,却又发现是一个陌生的面孔。“砰!”突然从车后传来巨大的碰撞声,碰撞的冲击力让赵海鹰系着安全带的身体向前冲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司机马上停车,同随车秘书下车交涉。而这时,急促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赵海鹰接起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好兄弟钱春生焦急的声音:“海鹰,路上堵车还严重吗?你到哪儿了?上市仪式就要开始了!”赵海鹰看看车旁解决追尾事件的众人,又看看狭窄的街道上依旧缓慢移动的车辆长龙,不由得有些焦心。正当他想开口说话时,从路旁井盖中冒出的白色蒸汽里,冲出来一辆自行车。看到这辆自行车他眼前一亮,忙对电话里说:“别催了,我不会错过敲钟的!”

赵海鹰信步走进纳斯达克大厅,抬眼便是滚动着英文和数字的环形屏幕,注视着屏幕上“海银集团”的名字和Logo,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董事长!”赵海鹰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手拿电话、西装笔挺的钱春生,从匆忙穿行的纳斯达克工作人员身边挤出来,本来焦急的脸,在看见他的瞬间放松下来。赵海鹰快步迎着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春生哥,我跟你说了别担心的,这不是及时赶到了吗!”钱春生无奈地摇头笑道:“你总有办法化险为夷,这点上,我就服你!赶紧走吧!”

赵海鹰和钱春生刚刚并肩走进纳斯达克交易大厅,立刻有几个财经记者拿着相机和麦克风围了上来。虽然赵海鹰在国内经常面对各路记者长枪短炮的围堵,但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在世界的金融中心之一——美国纽约的纳斯达克大厅见到这些记者,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接受采访的时候,紧张里充溢着难以克制的激动。

记者们迫不及待地把话筒伸向赵海鹰,只听一个记者问道:“您好,赵先生,今天是海银集团在纳斯达克上市的日子,还有20分钟就要敲钟了,作为董事长,您此刻最想和我们分享什么,请您说几句吧?”赵海鹰微微一笑,停住了脚步:“就在我来的路上,遇到了糟糕的大堵车,还被追了尾。我从一个路过的年轻人手里买了一辆自行车,所以才没有迟到。”

因为赵海鹰出人意料的小幽默,记者们都笑了起来,他们之间紧张的竞争情绪也有些松弛。

赵海鹰继续说道:“骑车的时候,我想起了当年在中国上海,在财经大学里骑车的情景,觉得老天爷真的很有意思,可能是要提醒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本,不忘初衷。没有过去的奋斗,没有对梦想的执着,没有自行车轮下碾过的那些路,我不可能站在这里。”

另一个记者马上接着提问:“赵先生,赵先生,听说您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来华尔街,今天算是圆梦了吗?”赵海鹰看着这位记者,收敛笑容,严肃地说道:“在世界大城市中,纽约的历史只有300年。但这300年,却让纽约拥有了耀眼的光环。在这些光环中,最耀眼的也许就是全球最大的证券交易场所——华尔街。这里控制了全球40%的金融资产,耀眼的华尔街曾经是我们那一代学金融的人梦想的圣地。不过梦想也是与时俱进的,世界金融等行业的中心正从西方向亚洲转移,所以作为一个从事金融行业的中国人,生活在中国上海是非常幸运的事情。海银集团今天在纳斯达克上市,这既是圆梦,也是我这样的中国金融人梦想的又一个新开始。”

听完赵海鹰这一番发自肺腑的感言,在场的记者无不动容,一个个不住地点头。就在记者们回味赵海鹰的发言,忘记提问的空当,钱春生见缝插针地赶紧说道:“好了,好了,先打断各位记者朋友们一下,上市仪式就要开始了!等仪式结束后,会有专门的采访时间,到时候再接着聊吧!那现在,赵董事长,这边请吧。”

赵海鹰随着钱春生的指引走上台,身后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精心制作的海银集团宣传片。赵海鹰昂首走向台中央,钱春生和海银集团的其他随行人员分列在他的两旁。

赵海鹰意气风发地环视整个纳斯达克交易大厅,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将手放在按钮上,这一刻,他好像等了一辈子的时间。回首自己这么多年的奋斗,他的内心已经不仅仅是激动了,曾经的一句狂言,今天成为了现实。他重重按下按钮,似乎用尽了积攒几十年的力气!一瞬间,纳斯达克的钟声立刻响了起来。“砰砰砰”,彩带飞扬在大厅的空中,在场的所有人开始鼓掌欢呼。

赵海鹰转身直视钱春生,春生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眼眶有些湿润。赵海鹰紧紧握起春生的手,动情地说:“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春生哥,谢谢你!”钱春生激动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赵海鹰的手。赵海鹰知道春生想告诉他的是什么,他想表达的与自己想表达的肯定一样:这些年的辛苦与煎熬,为了这一刻都是值得的!兄弟,感谢有你!

2010年的这天,成了赵海鹰人生中又一个重要日子!

纳斯达克的上市仪式结束后,赵海鹰同海银集团的一行人怀着难以平复的激动心情,应邀参观同在华尔街的美国金融博物馆。博物馆高管布朗先生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满头银发的布朗先生一边与赵海鹰热情地握手,一边寒暄:“赵先生,我衷心祝贺你和你的海银集团在美国纳斯达克成功上市!”赵海鹰微笑道谢。布朗先生紧接着说道:“你是第一次来美国金融博物馆,我们的馆藏涉及了金融业的方方面面,各个历史时期的珍贵藏品数不胜数。其中有一件东西你一定会很感兴趣!”“哦?”赵海鹰的好奇心立刻被激发了出来。布朗先生露出得意的笑容:“赵先生,这边请。”

布朗先生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展柜之前,充满美式风情的实木玻璃展柜里陈列着一张***同志接见纽约证券交易所前主席约翰·范尔霖并与其手持股票的照片。想不到能在这里看见这张照片,赵海鹰很是惊喜:“你说得不错,布朗先生,这张照片确实令我心潮澎湃。”布朗先生看着激动的赵海鹰继续微笑介绍说:“不知道各位了解吗?当时范尔霖先生手里拿的这张上海飞乐音响面值50元的股票,目前已经累计升值1009倍了!”

听到这个数字,周围的人群不禁发出一阵唏嘘感慨。

赵海鹰反而没有说话,只是隔着玻璃,仔细地看着这张照片,心中感慨万千:“众人只知道这张照片的历史意义,却不知道这张历史照片、这次历史事件,对我个人的意义。毫不夸张地说,它就是我,以及千千万万像我一样的普通人的人生道路的重要转折点!”看着这张黑白照片,赵海鹰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那个年代,那个平凡却又注定掀起不平凡波涛的年代……

2

1986年11月,首都北京,初冬的冷风吹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带来丝丝寒意,但万里无云的天空中那轮金色的暖阳,却为这寒意注入勃勃生机。被日光镀上一层金色的人民大会堂里,中美金融市场研讨会即将开始,美国代表团一行20余人走进人民大会堂上海厅,受到了特殊的礼遇。

这次中美双方的会面,注定是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具有历史意义的瞬间,因为当时人们正在用一种复杂甚至是怀疑的眼光审视着刚刚出现的一种金融新生事物,以及由它带来的问题——中国究竟能不能搞股份制?能不能发展资本市场?会不会动摇公有制经济的主体地位、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质疑、分歧、反对的声音始终伴随着中国股市的“婴儿时代”。

充盈着热烈气氛的上海厅内,多名记者在镜头前做着现场报道。***同志与纽约证券交易所董事长范尔霖热情握手。会中,范尔霖向***赠送了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证章,***同志则回赠给他一张中国飞乐音响公司的股票。

就是这幅画面,在世界各大媒体的镜头下,被定格成了一张经典历史照片。正是这张照片,最后被美国金融博物馆收藏,成为珍贵的历史文物。

***同志在这次会议中的一举一动,无疑给了正在蹒跚学步的中国股市以莫大的肯定和鼓励。在此后的十多年中,这位伟人更是始终关注着中国金融市场的发展……

会议结束后,范尔霖主席乘坐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长安街的车流中。车内,范尔霖仍然情绪亢奋,小心翼翼地审视这张飞乐音响公司的股票,他指着股票票面的签名,转向身旁的人问道:“宋司长,这张股票上面股权人是谁的名字?”听了翻译的转答后,陪同美国贵宾一行的中国人民银行国际司宋司长赶忙解释道:“哦,周芝石,他是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副行长。”范尔霖疑惑地摇头道:“是吗?可送给我的股票不能用别人的名字呀!”

宋司长解释说:“这是一件礼物,是中国首批发行的股票,面值50元,是小平同志送给您特殊的纪念品,董事长先生不会真的要兑现它吧?”听了随行翻译的释疑,范尔霖认真地说道:“宋司长,正是因为这张股票对我有极其特别的价值,极为珍贵,我会永久保存它,所以希望拥有其完整的权益。难道不是这样吗?”宋司长点点头,有些为难地说:“您的要求是有道理的,不过这只股票是在上海发行的,北京无法办理,这个事嘛……”接下来,范尔霖先生的回答出乎宋司长的意料之外:他愿意亲自去上海办理过户。

黄浦江的水流缓缓地涌动着,欧式与中式建筑林立,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挺拔,晴朗的天气让赵海鹰心情格外愉悦。白鸽结队飞过蓝天,鸽哨与他的口哨声相应和,赵海鹰用力地踩着自行车,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风,突然变大了些,他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更加卖力地蹬着自行车。车行至上海锦江饭店附近,远远就望见门外围着很多记者,争先恐后地抢拍照片。赵海鹰心想,这是来了怎样的大人物呢?哎,不会是报纸上说的范尔霖先生已经到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没留神,一个举着照相机专注拍照的记者,一边拍一边后退,恰好挡住了去路,等赵海鹰发现他时,已经来不及了。为了避让,他猛拐车头,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车篓里的饭盒和报纸都甩了出去,饭盒里汤包碎了一地。

那位记者被身后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赶紧来搀赵海鹰。赵海鹰顾不上扶车,迅速捡起报纸,心中连叫侥幸:“还好没把这报纸污了,今早刚买的,还没来得及看呢。”记者见他没有大碍,竟变了脸,皱着眉头说:“哎哟,以后骑车看着点人。”说完转身就要走。赵海鹰一把抓住记者的手臂:“你就这么走了?这损失你得赔。”两人正纠缠间,人群突然朝饭店大门口的方向拥去。赵海鹰朝着人群拥挤的方向一看,天哪!竟然真是范尔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纽约证券交易所主席范尔霖,这位赵海鹰只在报纸上见过、一心仰慕的大人物就这样突然地出现了!现实中的范尔霖先生比报纸上更加英姿飒爽!

赵海鹰目瞪口呆,不自觉松开了紧抓记者的手。记者顺势摆脱他,举起相机跑过去。赵海鹰也瞬间清醒,跟着跑了过去,不想却被酒店外的安保人员拦住,情急之下,他冒充那位记者的助理混了进去。

身旁的一众记者争先恐后、拼命地按着快门,赵海鹰兴奋不已:范尔霖,那是华尔街大亨范尔霖先生吗?他真的来上海了!赵海鹰可是一直通过报纸关注范尔霖先生来华的一举一动啊!赵海鹰在拥挤的人群中,不住跳起脚来想看得更清楚。范尔霖先生本人,原来连背影都这么帅!赵海鹰不禁在心中赞叹。

赵海鹰的眼睛一直紧紧跟随范尔霖一行人,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外,这才不甘心地回过神来。这时,刚刚与他发生小碰撞的记者,摆弄着相机调侃他说:“助理,还让我赔你吗?刚才看你的样子那么兴奋,你知道那是谁吗?”赵海鹰立刻不好意思地笑着连说“不用”,而后又骄傲地告诉他说,自己当然知道那是谁,而且范尔霖先生还是自己的偶像呢!这位记者瞅着赵海鹰乐了,夸他运气不错,撞了人反而看到了偶像。

听他这么说,赵海鹰又得意又惭愧地挠了挠头,向他鞠了一躬说道:“我正式向您道歉。还有,做下自我介绍,我叫赵海鹰,是财大经济系的学生,很高兴认识您!”记者哈哈一笑,连说没事。赵海鹰转身待走,却突然止步,请求记者给自己一张他拍摄的范尔霖的照片留作纪念。记者没说同不同意,只是上下打量着他。最后,记者指了指赵海鹰手里的报纸,自称马跃,让赵海鹰记得买明天的报纸,说完就大步流星走开了。

赵海鹰纳闷地抬起手,看着手里的报纸,在范尔霖的新闻报道下,记者署名赫然是“马跃”二字。马跃,马跃!我赵海鹰今天太幸运了吧。

就在赵海鹰站在锦江饭店门口,暗自庆幸出神的时候,酒店套房中,范尔霖先生正喝着咖啡,与静安证券交易所的业务部经理讨论日程安排问题。经理面带难色地解释:“范尔霖先生,我想先给您介绍一下静安业务部的情况。我们目前的业务部只有不到12平方米,条件十分简陋,工作人员也很少,而且目前只代理了两只股票。所以……考虑到范尔霖先生没有必要亲自去办理过户,我们完全可以代为办理。”听了业务经理的介绍,范尔霖站了起来,温和又执拗地笑道:“我非常理解,可是这张股票是***先生亲自赠送给我的礼物,在我看来是极为珍贵的。我相信,我也是第一个持有中国股票的美国人,这对于我、对于华尔街都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他坚持要亲自去、尽快去办理。这也是受了好奇心的驱使,他要亲眼看看中国发行股票、交易股票的地方。范尔霖先生如此坦率真诚,静安业务部经理只好表示会尽快安排好这次行程。

这时,范尔霖团队中的一位代表查尔德询问:静安业务部有多少业务人员?经理回答只有七人,范尔霖皱了皱眉头,中肯地提出:“中国的金融要发展,金融人才不可或缺。可是,中国发行的股票却太少,实际操作的机会就不多,那人才培养方面就会成问题。”中方代表赵国平立刻介绍了关于人才培养的规划,并且以上海财经大学来举例:“他们的经济系正在培养我们所需要的经济人才。虽然他们甚至都没有真正接触过股票,但系里开设了模拟课堂,通过模拟交易来培养未来的股票交易员。如此,他们同样能够真实地得到锻炼。而且据我所知,模拟课堂里有一些案例还是来自美国华尔街。”

赵国平的这段介绍,激起了查尔德的兴趣,他立时提议去财经大学观摩。

3

回到学校,赵海鹰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忍不住在课堂自由讨论中,与几个同学分享了今天的幸运经历。谁知他们非但不信,还笑赵海鹰吹牛,尤其是那个讨厌的谢天阳。赵海鹰忙提高嗓门,挥舞着手里的报纸辩解:“那是因为我当时急中生智当了一回临时演员!”随后,他从骑车撞人开始,把整件事巨细无遗地讲了一遍。讲完这些,赵海鹰得意扬扬地斜觑着同学们,这下轮到他们傻眼了。吴一白一把抓过赵海鹰手里的报纸说:“海鹰,你行啊,财经大记者也见到活人了!”

就在赵海鹰陶醉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看见了范尔霖就这么骄傲吗?”赵海鹰一听,更是摆足了骄傲的架势,转头答道:“那当然,他是我的偶像!”随之,他一瞬间僵住了,骄傲的神情变得尴尬——他看到了徐敬之教授。

毫无疑问,赵海鹰被徐教授留堂了。这时又轮到谢天阳冲着赵海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课后的走廊里,偶尔传来一声年轻学生充满活力的呼唤,楼外的喧哗声也隐约可闻,夕阳余晖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时光在此时显得静默而美好,让人心情平静。赵海鹰深吸一口气,追上前面缓步而行的徐敬之教授,为自己在课堂上的不恰当行为道歉。徐教授让赵海鹰评论范尔霖这个人物。赵海鹰低头稍作思索,便滔滔不绝讲了起来。他说范尔霖就是一个伟大的金融家,范尔霖在美国被誉为金融界的“里根”;因为徐教授说过华尔街是美国资本市场和经济实力的象征,所以华尔街也是自己的梦想之地……

徐教授听着赵海鹰的长篇大论,突然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他:“我还说过,这里,上海,将会是中国的华尔街,你还记得吗?”说完便向前走去,头也不回地告诉赵海鹰,要他好好反思。

看着徐教授走进办公室,困惑的赵海鹰并没有离开,而是跟了过去;刚想推门进入,却听到办公室里系主任的声音。系主任的话让有些失落的赵海鹰再度兴奋了起来:原来,明天范尔霖先生一行要派代表来他们课堂观摩和交流。“面对面的交流,太好了!交流,英语!哎呀,我可不能因为语言而错失交流的机会,得找好帮手才行。英语好帮手自然是我英语出色的女友陈梦蕾呀!”想到这里,赵海鹰赶紧从办公楼跑了出去,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冲向学校家属楼。

陈梦蕾家在三楼,赵海鹰一口气冲上去,抬手刚想敲门,就听见屋里传来杜黎的声音:“伯父,您做的打卤面真的好吃,我又吃撑着了。”赵海鹰知道,这个杜黎是梦蕾父亲陈建华北京老同学的儿子。陈建华一心想让女儿毕业后到北京工作,并且能够嫁给这个知根知底的杜黎。赵海鹰放下已经抬到半空的手,转身下了楼。

饭桌边,陈梦蕾充满敌意地看着与老爸畅聊的杜黎,故意重重放下筷子说:“吃撑了就赶紧走吧,时间也不早了!”女儿这种不给杜黎一点面子的态度惹恼了父亲陈建华。他呵斥了女儿一句,又开始老生常谈起来,一是为了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二是为了再次给女儿提个醒:“杜黎,我和你父亲是同学,从上学那会儿到现在,我们的关系是最好的。我们两家也是知根知底的,当然我也相信你能好好照顾蕾蕾……”

陈梦蕾看见杜黎在一旁马屁精似的只会说“是是是……”,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她忍不住反驳父亲: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搞包办婚姻那一套!陈建华没想到女儿会当着杜黎的面这样让自己下不来台,扬起手一巴掌打在陈梦蕾脸上,瞪眼睛怒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陈梦蕾捂着脸,夺门而出。

看女儿跑出家门,陈建华坐在餐桌边唉声叹气。杜黎默默倒了一杯茶端来给他,让他消消气,并且郑重对他说:“伯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对蕾蕾好的。”陈建华抬头看看这个年轻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陈梦蕾跑出家属楼时,赵海鹰正靠着自行车看着她。陈梦蕾一看到赵海鹰,眼泪夺眶而出。

夜晚风寒,街道上行人稀少。赵海鹰沉默地蹬着自行车,坐在后座的梦蕾突然紧紧抱住了他,头轻轻靠在赵海鹰的背上。赵海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小蕾,只要你不放弃,我绝不会放弃你。别伤心了,带你去个地方。”

赵海鹰带着梦蕾来到阳光花园酒店,找自己的哥哥钱春生,他在这里当大堂经理。陈梦蕾好奇地不停追问赵海鹰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赵海鹰又从哪里跑来个哥哥。赵海鹰告诉她,干什么她一会儿就知道了;至于这个哥哥嘛,是自己的发小。

一会儿工夫,西装笔挺的钱春生走了过来。虽然陈梦蕾不认识钱春生,钱春生却在赵海鹰的念叨下,早就知道了陈梦蕾。彼此热络地打过招呼,赵海鹰就附在钱春生耳边嘀咕起来。钱春生笑笑:“就这事啊,太简单了!跟我来吧。”陈梦蕾一脸困惑地跟在后面。

流水般的钢琴乐声清清浅浅,水晶灯在头顶熠熠生辉,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两手相挽的一双身影。赵海鹰和陈梦蕾坐在只有几个外国人用餐的西餐厅里,钱春生端着一个银色雕花的托盘走了过来,盘中的水晶杯盛着冰激凌,冰激凌上的樱桃像少女的面庞一样鲜艳。看到这么漂亮的冰激凌,陈梦蕾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却偷偷拉拉赵海鹰的衣袖!她知道,这漂亮的冰激凌必定昂贵,但又不敢明说,怕抹了赵海鹰的面子。

钱春生看到了陈梦蕾的举动,连忙解释说:“二位有口福了,这是我们餐厅刚刚推出的新品,请二位免费品尝。”听了这话,陈梦蕾才放下心来,轻轻舀起一勺,放进了嘴里,表情满足而甜蜜。赵海鹰轻声问她:“现在心情好些了吗?”陈梦蕾笑着说:“这么好吃的冰激凌,我必须心情好啊。”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

4

上海财经大学的校园充满了人文气息,古朴的教学楼烙着时代的印记,繁茂的香樟树在初冬季节依旧葱绿。校园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女声:“现在又到了音乐时间,我们为各位同学准备了特别好听的歌曲,郭峰的《走向明天》送给大家……”

赵海鹰骑着自行车,跟着广播的音乐哼唱着。可好心情马上就要被破坏掉了:情敌杜黎正在等着他。

杜黎一早就骑着车来到上海财经大学门口,每出来一个人,他都要眯着眼睛仔细辨别,生怕错过赵海鹰。原来,杜黎是打心眼里喜欢陈梦蕾的,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哪里比不上赵海鹰这个乡下土包子,让陈梦蕾宁愿和父亲翻脸,也不愿和自己在一起。他在陈梦蕾那里吃了闭门羹,转而来到上海财大,就是准备让赵海鹰知难而退。

赵海鹰本身并不反感杜黎,毕竟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喜欢陈梦蕾的人越多,越能证明他的眼光不错。但是,当杜黎说出什么“别再纠缠陈梦蕾”“我们都是北京人”的话后,赵海鹰的怒火一下被激起,他毫不留情地说:“首先,缠着梦蕾的人是你!其次,别整天把‘北京人’三字挂嘴上,我要是陈梦蕾,我也看不上你,死缠烂打,不像个男的!”说完,赵海鹰脚下一蹬,自行车飙了出去,留给还没反应过来的杜黎一个蔑视的背影。

无暇纠缠在不愉快的情绪里,赵海鹰要赶紧赶到班里,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刚刚坐稳,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徐敬之教授走上讲台宣布,今天的模拟课主题是推销股票。同学们左顾右盼,交头接耳。

正当课堂模拟进入正轨之时,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系主任和查尔德先生走了进来,沸腾的教室顿时安静了。系主任先是为徐教授和查尔德先生做了介绍,查尔德又为这次突然的造访向大家致歉,希望没有搅扰正常教学。

之后,徐教授转向学生,提高声音介绍道:“同学们,这位是查尔德先生。查尔德先生是这一次中美金融市场研讨会的美方代表之一,曾经就职于纽约证券交易所,现在是纽约著名的金融企业CF集团的执行董事。今天,查尔德先生是专程来我们财经大学,来我们班观摩同学们的模拟课,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查尔德先生。”立时,教室里掌声雷动。

掌声刚落,查尔德先生就开始发问了:“今天,此刻,我走进了这间教室,我就不是什么金融家,而只是一个想来买股票的客人。我听说这里有非常优秀的股票经纪人,可以给我推荐优质的股票,是这样吗?”

面对这位尊贵的、世界金融界的权威人物,同学们一时紧张起来,课堂一片沉默。系主任看见这样的场面,不禁额头冒汗。就在眼看要冷场的时候,赵海鹰高高举起了手:“查尔德先生,我想我能给你推荐好的股票,让你满意。”

查尔德饶有兴致地看着赵海鹰,抛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我对股票一窍不通,想请你解释一下股票经纪人和客户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对在场的学生来说太简单了,属于专业的基本知识范畴。赵海鹰朗声答道:“可以的。一般来说二者有这样几种关系:第一种是授权人与代理人的关系;第二种是债务人和债权人的关系;第三种是抵押关系;第四种是信托关系。”

查尔德继续发问:“你这样解释,我还是很困惑。其实我是想知道,我怎么才能信任你,愿意授权给你?”这个问题也不难,在平时的模拟课程中都探讨过。赵海鹰回答他说:“信任建立的基础很复杂,但有的时候也很简单。你可以先了解我的从业资历,并且了解我的业务能力。也可以先观察我推荐给你的股票,如果在一定时期内你能够认可我,那我们就可以成为第一种授权人和代理人的关系了。”

没想到查尔德却摇头说:“可是我有钱,没有时间,你说的这些让我觉得你很不自信。如果是这样,我很难相信你能成为帮我赚钱的股票经纪人。”他这样说,一时间让赵海鹰有些紧张。赵海鹰努力平复情绪,理清思路后,答道:“查尔德先生,我的客户他们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没有多余的时间自己买卖股票,又或者是不会分析股票,所以他们选择了我。我并不是不自信,而是要对自己的客户负责。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当然要把情况向你解释清楚。”

听完赵海鹰的回答,查尔德轻轻点头并说道:“我还有几个问题希望得到你的解答。”有了之前的几个问题的应对,赵海鹰的自信心得到了加强。他微笑答道:“请问。”

教室里,同学们被他们一来一往的快速问答深深吸引,赵海鹰能够感觉到系主任以及徐教授投来的赞许的目光;但他不知道,教室外,校长正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教室内的一切,脸上也浮现了满意的笑容。

这一堂课似乎过得太快了些,下课铃声突然就响了起来。查尔德先生微笑着说:“很好,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客户是一个很激进的冒险家,可是股票经纪人却有一个相对稳重的思路,他们的合作能长久吗?”面对这样一个有关“人”的问题,赵海鹰一时语塞。平时课堂上主要讨论金融理论和实际操作的相关问题,而并未涉猎人际间的复杂交往。正当赵海鹰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陈梦蕾用流利的英文接过了话题:“查尔德先生,你很幽默。中国有句话,叫‘用人不疑’。如果你很爱冒险,却选择了一个相对稳重的股票经纪人,说明你在心里对他的信任超越了对你自己的信任,因为人总是因需要而合作,不是吗?”

陈梦蕾的这番精彩而自信的回答,让同学们纷纷拍手叫好。查尔德更是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你们都很优秀,我没有想到在中国会遇到这么多热爱金融的年轻人,你们是未来的大金融家,模拟课堂非常生动。谢谢你们。”查尔德又特意走到陈梦蕾面前,夸赞她优秀的英文水平,并建议她前往美国继续深造。随后,查尔德又转向赵海鹰,问他的梦想是什么。赵海鹰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想成为比范尔霖先生更优秀的金融家。”听到这狂妄的回答,满教室的人都笑了起来。查尔德先生虽然也笑着,也惊异于赵海鹰的自负,但他还是鼓励所有人说:“你们的确让我惊讶。在教室里,你们可以成为股票经纪人;还是在教室里,你们能练一口这么流利的英文。至少我觉得金融和语言是最难的两件事情。”这一次,同学们又会心地笑了起来,并感谢查尔德先生的鼓励。

在离开之前,查尔德先生把自己在华尔街得到的第一枚股票经纪人纪念徽章,送给了陈梦蕾作为留念。陈梦蕾受宠若惊,不敢接受这份过于珍贵的礼物,查尔德先生说:“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也可以送我一份礼物。啊,你的校徽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因为上海财经大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份意料之外的惊喜礼物,赢得同学们一片艳羡之情。一向不甘落于人后的谢天阳追上即将离开的查尔德先生,想求得一个签名。查尔德微笑着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要想获得成功,欢迎来华尔街!

这句话不仅激励着谢天阳,同样也激励着赵海鹰,激励着陈梦蕾,更激励着当时在场的全体同学。

与查尔德先生交流后的第二天清晨,赵海鹰依然没有从激动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对着镜子刷牙,镜子里却恍惚出现了查尔德的脸。查尔德站在镜子里对他说:“我喜欢复杂的东西,就好像投资。对我来说,投资是一场体育比赛,我希望寻找好的对手来激发自己的无限潜力,最终的胜利者一定是我。华尔街,就是这个世界最好的赛场。”

“在出国的问题上,我支持儿子,你不应该一言堂。”厕所门外传来赵海鹰母亲特意提高的嗓门,这一声让赵海鹰回过神来,赶紧漱完口出去做父母“大战”的调停人。

赵海鹰的医生母亲周蕙和处长父亲赵国平,在儿子出国留学这个问题上意见完全相左。赵海鹰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是——学金融的一定要去美国留学!

吃过早饭,赵海鹰追随着行色匆忙的爸爸一起出了门,因为他知道,父亲今天要陪同范尔霖先生办理股票过户手续。不出所料,静安交易所门外站满了围观的群众和大学生,媒体记者更是数不胜数。赵海鹰和谢天阳、吴一白等人也挤在人群中,踮着脚尖,翘首张望。

交易所内,范尔霖在翻译的帮助下认真地填写过户表格,在表格姓名栏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窗口工作人员认真核对,将办好过户的新股票递到了范尔霖手里。范尔霖拿到股票,眉飞色舞,激动地说道:“这是我的第一只中国股票,现在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这时,赵国平和接待办的两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赵国平与范尔霖握手并询问过户手续办理是否顺利。范尔霖说:“非常顺利,我没有排队,是不是你们特意的安排?”赵国平笑着否认:“现在静安所只代理了两只股票,业务量和排队应该是成正比的吧。”范尔霖郑重地说道:“股票就像一个商品市场,卖货的人越多,买货的人也才会越多。”说着他举起手里的股票:“我很期待,也相信我手里的这只股票会大涨,这是我这一次来中国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你们的安排很周到,我们的代表去参观你们的大学和企业,他们都觉得非常有意义,谢谢。”赵国平真诚地望着范尔霖先生的眼睛说道:“非常欢迎,我们有一句话叫作‘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非常希望有更多这样的交流机会。”听着工作人员的翻译,范尔霖先生边点头,边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股票。而守候多时的摄影记者“噼里啪啦”争先恐后地按下快门,抓住了这个经典的瞬间,把这一历史时刻定格在了照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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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范尔霖一行人,赵国平步履匆匆赶到市计委,忙着处理一些事务。刚走到办公楼的门口,就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手里的稿纸被撞得散了一地。赵国平立刻蹲下,帮忙捡起地上的稿纸递回去,结果对方不忙着接,反而盯着他看。“是你?”对方说。赵国平这时才看清对方,原来是陈建华,陈工。

赵国平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好,陈建华就情绪激动地挡在他面前嚷嚷起来:“赵处长,今天这个事情我还就得找你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杨浦大桥的项目就是批不下来?你今天不给个理由,我就不走了。”赵国平很是诧异,解释说:“陈工程师,我不是什么赵处长了,我已经调走了,不在这里上班了。今天我也是过来办事的。”

无奈,陈建华就是不听,非说当初这个项目的规划书,是卓老先生亲自安排做的,之前三番五次找他赵国平就不给批,现在他赵国平拍拍屁股调走了,可这个项目还是不批。是不是看他陈建华是个知识分子,好欺负啊?

赵国平只好在心里叹气:这个陈建华呀,就惦记着一件事——修杨浦大桥,要把浦东浦西连起来。说什么“杨浦大桥项目设计师是我们的总工林元培先生,他带着大家做了精确的计算”啦;说什么“它不仅仅是一座桥梁的价值,一旦建成,它跨越黄浦江,不但是重要的交通线,更是连接浦东浦西的经济带,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啦。可是,上海要建设、要发展,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杨浦大桥并不是迫在眉睫、就要开发的项目呀。更何况,难道你陈同志不就只是个桥梁专家、建筑专家吗,怎么还成了经济专家了?!

赵国平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口里还是要先安抚对方情绪:“陈工,你真的误会了。对于每一个项目,规划处都是要收集资料,分析资料,集体讨论研究决定,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陈建华听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你们规划处对这样的项目一拖再拖,然后干脆就来个不批。你让我们怎么理解?”赵国平见他软的不吃,只好从工科人擅长的数字方面来与他沟通:“老陈啊,你的情绪太过激了。我知道你们为设计建造这座桥付出了大量的心力,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修建这座桥的总造价应该是14个亿。我的同志,这是个什么概念?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啊。我可以告诉你,上海的财政根本就不可能拿得出钱开发这么巨大的一个项目。”

可是出乎赵国平的意料,知识分子陈建华很不屑于这些说辞,还振振有词反驳他:“那重点工程都是有国家支持的,你上海拿不出这么多钱,中央是可以拨款的嘛。钱不够根本就不是理由。”

这下轮到赵国平着急了,觉得跟这个书呆子怎么也说不通,真是火噌噌往上冒啊:“钱怎么不是理由?这就是最大的理由。苏州河以北就没有越江的工程,这么庞大的项目,耗费巨资,规划处当然要慎之又慎。就算中央拨款,这么一座桥架起来又不能马上产生效益,那将是极大的浪费。”

话说完,只见陈建华把嘴不屑地一撇,又把他“上海人小气”的论调搬了出来。听他如此说,赵国平哑然失笑,可还是努力解释说:“我们讨论的可不是上海人的价值观,而是一个天文数字的大项目啊。它关系着上海的建设和发展。”他还劝说陈建华要平复平复心情,给这座城市一些时间,这座桥的建设在未来还是很有可能实现的。

如此苦口婆心的劝说,最后只换来陈建华一句:“算了,我也跟你说不着了,话不投机。”看着陈建华大步离开的背影,赵国平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市计委。

在市计委碰了一鼻子灰,又跟赵国平唇枪舌剑一番的陈建华,一整天心情都不怎么样,却还得收起满腹心事踏实工作。可算熬到了下班的时间,他那满肚子的不高兴、满心的不得意,也已经憋胀到极限了。陈建华就这样一路气鼓鼓走到家,又气鼓鼓推开家门,一眼看见杜黎正在客厅扫地。这一眼不要紧,他的怒气又加重了一层:“这个陈梦蕾,放着这么懂事的杜黎不要,对人家各种不客气!哼,我陈建华就不信了,建桥的事做不了主,自己女儿的婚事还做不了主吗?!”

于是他问杜黎:“陈梦蕾回来没?”杜黎回说梦蕾在房间里。陈建华就提高了声音:“梦蕾,出来出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陈梦蕾打开了门,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就知道他今天不知道在哪里又受了气,自己又要遭殃了。而这个杜黎,他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还赖在这儿不走!于是她冲着杜黎嚷道:“你还是先走吧,我爸今晚没心情做饭了。”

陈建华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说:“别打岔,你们都坐下听我说。我今天郑重地宣布,我要调回北京工作。陈梦蕾,你给我听好了,你一毕业,我们就回北京。”

陈梦蕾一下子站起来:“爸,你上班受什么刺激了?”陈建华愤愤地说:“我就是受刺激了,我不想再受这份气了。我必须回北京,再这么待下去,我非被气死不可。杜黎,蕾蕾回北京工作的事情联系得怎么样了?”

杜黎早就等着说这件事了,听问连忙炫耀似的说:“我爸说都联系好了!蕾蕾,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北京商业局,会计岗位。专业也对口,还是国企,好多人都想进。下个礼拜一面试,只要你去参加面试通过了,就可以入职。”

陈梦蕾一听急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北京工作?我服从学校分配,但必须是在上海。”杜黎知道陈梦蕾的心结是赵海鹰,她不对赵海鹰死心,就不会同意去北京工作。于是他搬出自己打听来的“撒手锏”消息,说赵海鹰是要出国的。结果陈梦蕾根本不当一回事,反而说赵海鹰去哪儿她就去哪儿。这下杜黎没了主意,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陈建华。

陈建华的怒气终于憋不住,爆发了出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胡说八道!”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还是很有效的,陈梦蕾把快到嘴边的话使劲咽进了肚子里。陈建华乘胜追击:“陈梦蕾,我这个当爸爸的都快不认识你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主意了是吧?我的话你不听,我身上的教训你也忘了?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提,但是这两地分居,不可能有好的结果。你必须回北京,你和那个赵海鹰绝没有可能,马上给我断干净!”

在一旁观望战势的杜黎,觉得陈梦蕾的“气焰”已经被她爸爸压制得差不多了,于是赶紧摸出他早就买好的第二天的火车票递给陈梦蕾。陈梦蕾看了眼火车票,仍在做最后的反抗,嘟囔着:“我不去。”陈建华接过火车票,用力拍在女儿手里:“你必须去!你是我的女儿,我已经决定了,过段时间我就把调回北京工作的申请交上去。所以这次面试,你必须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了你杜伯伯的一番苦心!”

拿着被父亲硬塞进手里的火车票,陈梦蕾转身回到卧室。但这一夜陈梦蕾注定难以入眠。她望着车票发呆,内心痛苦无助:“海鹰,你在哪儿呢?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摆脱爸爸的控制?怎么才能跟你永远相守呢?”

而就在陈梦蕾痛苦得难以入眠的时候,这两天因为范尔霖来沪而一直兴奋不已的赵海鹰,正在夜幕下跟同学们打篮球。在篮球场上的激烈比拼中,赵海鹰还不忘宣示要出国求学的远大理想:“出国的事就好像这局比赛,输赢还有悬念,但保送就像我手里这个球,我有把握能进球得分。而我,喜欢挑战!美国我是一定要去的。今年的西班牙世锦赛,我们的篮球又输给了美国,这就是差距。”

此时此刻球场上意气风发的赵海鹰,是不会想到自己心爱的人陈梦蕾正深陷在痛苦之中;他更不可能预料到,第二天陈梦蕾真的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