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章:考举

高德阳能背的下来吗?

李承乾觉得,他应该可以。

一个混迹街头的纨绔,成日里惹事生非,但从未得罪过不该得罪的人,也未闯下过连累家族的大祸,这样的人能是傻子吗?

李承乾呵呵一笑,“我觉得他行。”

程良骏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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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巷。

林七正在屋中,突听得门响,连忙出来,还以为是又有谁来找他喝酒吃饭出去厮混,却没想,打开门一看,是程良骏那张方正的脸,身后还站着李承乾,林七连忙将二人迎进来。

“七郎,是谁啊?”

林母在堂屋问了一句。

“娘,殿下来了。”

林母一听,放下针线,匆匆出来。

“老妇见过殿下。”

李承乾笑着虚扶,“大娘不用多礼。”

谦让着进屋,林母端茶倒水,忙活来忙活去,热情的让李承乾都有些坐不住。

林七:“娘,你去忙你的吧。”

“好好好,殿下稍坐,我去准备饭食。”

李承乾摆摆手,“大娘不用客气,我坐坐就走。”

“殿下屈尊,怎么也得吃顿饭才是,都是粗茶淡饭,殿下别嫌弃,一会会就好……”

林母说着出去。

李承乾笑笑,问道:“可寻到些人手了?”

林七回道:“自小的回来,巷子里头有不少人上门,都想让小的说说情,能让他们去昭陵跟在殿下左右。”

“他们都是百骑家庭出身,三教九流做什么的都有,有在千牛卫巡街守门的,也有在长安万年两县打杂的,街市上厮混的也有。”

“殿下,小的觉得,这些人倒是都适合笼络,只是他们一心想去昭陵,小的不知该怎么拉拢他们。”

李承乾想想,说道:“可跟他们暗示一二,就说我闲居昭陵,身边用不了那么多人,但跟在你身边,和跟在我身边是一样的,钱上缺不了他们的。”

林七认真点点头。

李承乾接着道:“我让人在平康坊,盘下了一青舍,明儿你去趟清风楼,与萧云一同去看看,日后这青舍就交给你了。”

林七诧异道:“殿下,开青舍做什么?”

“平康坊汇聚牛鬼蛇神,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人多的地方话最杂,再说,你一直在家中待着也容易引人怀疑,不妨寻个事来作掩护。”

林七颔首,“小的明白了。”

该说的说完,李承乾起身离开。

林七送到门口,听到开门的动静,林母从伙房中探出脑袋,等她出来时,李承乾的马车已走出老远。

林母埋怨道:“饭马上就好了,你怎么不把殿下留下。”

“娘,殿下还有要事,下次,下次我一定将殿下留下,让尝尝您的手艺。”

林七一边说着一边关门,周二这时却冒了出来。

“七郎。”

周二笑嘻嘻的。

一改刚刚对李承乾的热情,林母对周二明显有些不待见,不快的瞥了一眼,转身便往伙房去。

进了屋,看到桌上的茶水点心,周二笑着问道:“七郎,我刚刚看你家门口停了辆马车,可是昭陵那位殿下来了?”

“嗯,殿下来交代些事。”

“呀,没想到七郎这么得看重,有事情竟还亲自来吩咐。”

恭维过后,周二笑容更甚,“七郎,你可将我的事,说给殿下了。”

林七一思索,点头道:“说了。”

“那殿下如何说?”

“殿下说,他闲居昭陵,身边用不了什么人。”

周二仍是笑着,但眼中有着失望。

“不过…”林七话头一转,“昭陵虽然不用人,但殿下吩咐了另一件事,倒是缺些人手。”

周二两眼一亮,“是要做什么?”

“在平康坊,殿下盘了一青楼,要交给我来打点,这种事我也未做过,二郎要是愿意帮衬我,一月起码也能有一两银子左右。”

周二狐疑道:“殿下要做青楼买卖,真的假的,那位可是天潢贵胄,怎会……怎会操持这种贱业呢。”

林七面露不快,“什么贱业不贱业的,你放眼看看,这长安城里头,凡是有头有脸的,谁家没几门买卖,殿下怎么就不能做生意。”

周二赔着笑,“我不是那意思。”

林七见他有些犹豫,又道:“说到底也是殿下的生意,你跟在我身边帮衬,和跟在殿下身边也没多大区别,事情要是办好了,还怕引不起殿下看重吗?”

周二一番琢磨后,点了点头,“行,那以后,我就唯七郎马首是瞻。”

“二郎,青楼瓦舍你常去,你给我说说这里头的一些门道。”

周二当即来了劲,口若悬河的胡咧咧起来。

另一边。

高德阳挎着包袱回来。

门口的家丁见他步伐沉重,快步跑上前,殷勤的要将包袱接过,却没想,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滚开。”

家丁屾屾退到一旁。

回到自个屋,高德阳歇了歇,后将考题分类整理好,把那位名儒叫了过来。

他客客气气的道:“先生,您把这些做了吧。”

名儒看了眼桌上分成三摞的纸,随手拿起一张,只见上头写着: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

这不是策问吗?

名儒一头雾水,“少郎,这是?”

高德阳不愿过多解释,只是赶紧把这些题做了。

名儒心里头虽然疑惑,但吃人家的饭,就要听人家的话,高德阳不愿意多说,他自也不好过多追问,老老实实的坐在桌边,认真的做起了考题来。

直到黄昏,烛火四起,名儒这才放下笔,他揉着发酸的手,声音嘶哑道:“少郎,都做好了。”

只过了一会,却是没什么回话。

名儒起身一看,高德阳四仰八叉的,躺在卧榻上,肚皮上下起伏的打着轻酣。

摇摇头,无奈的笑笑,名儒也不叫他,转身往门外走去。

一阵晚风,刮得屋门咯吱轻响。

高德阳醒来,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走到书桌前,见大儒将考题都已做完,他去洗了把脸,脑袋清醒后,坐到书桌前,深呼吸一口,开始认真的背题。

灯火下的少年郎,格外认真专注。

刚从民部回来的高士廉,偷偷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眼睛中,满是欣慰之色。

两日,一连两日,高德阳吃喝拉撒,都在屋中解决,自打从娘胎爬出来,他还未如此刻苦学习过。

高士廉每天上值下值,都要过来看看,头两天,他还满眼的笑意欣慰,可到第三天,笑是笑不出来了,眼中也无了欣慰之色,继而满是担忧。

“高齐以暴虐而治,君王无德无行,故臣民不忠,万世基业独享二十载,观高齐一朝,政令失和军武疲惫,缘在其……”

正苦背最后一道策问时,突听得道:“不背了不背了,这进士咱不考了。”

高德阳将视野从桌上移起。

他两眼布满血丝,本是白净的小脸变得蜡黄无光泽,嘴唇上下零零散散,冒着杂乱的黑须,本是好好一个少年郎,现在像是被邪祟吸干了精血一样,高士廉两眼一湿,更觉得心疼。

他两步过来,将高德阳从书桌后拉起。

“祖父,你干什么。”

高德阳声音沙哑。

“不考了不考了。”高士廉哽咽道:“孙儿,咱不考什么进士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该玩玩该吃吃,什么科举不科举的,咱家不需要,你可莫把自己逼疯了。”

高德阳摇摇头,又坐回书桌后,认真道,“我一定要中进士。”

说着,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起来。

高士廉无可奈何的跺跺脚。

从屋中出来时,高履行恰好从东边游廊过来,听着屋里头传来的诵读声,他笑呵呵道:“爹,这臭小子,终于是改性子了,这两天,天天熬灯苦读到三更。”

高士廉怒冲冲道:“都是你,才将德阳逼到如此地步,我告诉你,我孙儿要是有个什么,我轻饶不了你。”

高履行笑容一滞,脑袋有些发懵,“爹,德阳这不好好的吗,怎么了?”

冷哼一声,高士廉却也不说什么,又看了眼埋头苦读的乖孙,长吁短叹的离去。

高履行更是一头雾水

又过了一日,这天,月亮还未下去,遥远的天边只是放了一点点的亮,住在清风楼的书生们就纷纷起床收拾。

郝处俊和卢彦伦住的屋子,有用来沐浴的木桶,二人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然后点燃清风楼送的香,态度虔诚的抵在额头三拜过后,将冒着青烟的檀香,插进香炉之中,在香炉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画像,那画上的人一身羽衣,头戴通天冠,看着威风凛凛,正是主管文运功名的文昌帝君。

祭拜过后,郝处俊和卢彦伦来到前堂,等的其他学子到齐之后,杜爱同从二楼下来。

众人恭敬行礼,“萧掌柜。”

“诸君快坐。”杜爱同朗声道:“今日,乃诸君的大日子,萧某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只有祝诸君,皆能金榜题名。”

一众学子又站起作揖,“承萧掌柜吉言。”

杜爱同笑着让他们坐下,随后,小二们端着菜肴从后厨出来,没什么山珍海味,就是几道家常菜,唯一的荤菜,是道清蒸鲫鱼。

书生考试,必要吃鱼,寓意鱼跃龙门,本来,应该是吃鲤鱼的,但李世民登基之后,觉得鲤与李同音,吃鲤等于吃李,实有些不吉利,于是,下了道旨意,不准天下臣民吃鲤鱼。

食不言,寝不语,书生们最是恪守礼度,在沉闷中吃完饭,外头的天已经大亮,那晨钟也响了起来。

小二打开门,凉爽的晨风倒灌进来,杜爱同拱手道:“诸君且去,再祝诸君春风得意榜上有名。”

“多谢萧掌柜。”

书生们迎着朝阳,步伐轻快有力,带着对中举的憧憬,三三两两结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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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门外。

郝处俊看着朱红色的高墙,看着墙垛之间闪烁的金光,畏惧之余满是兴奋。

自这宫墙之后,有着皇帝,有着高官,亦有着荣华富贵。

卢彦伦有些腿抖,“处……处俊,咱们真能考得上吗?”

郝处俊掷地有声,“能!”

强烈的自信,让卢彦伦也受到了感染,他的心不再慌乱,也坚决的点了点头。

两人排在一人之后,缓缓的向前,等到宫门前时,有礼部的人在查验,二人各自取出凭证,确认无误后,接着跟着队伍往前。

穿过昏暗的门洞,眼前光亮了许多,走出不远,前面又有金吾卫在盘查。

等到跟前,那士卒面无表情道:“身上可带有什么东西?”

郝处俊摇摇头。

士卒又道:“将胳膊抬起。”

郝处俊如僵尸般平抬起胳膊。

士卒一番细致的搜身,该摸的不该摸的地方,全都被摸了一遍,郝处俊有些脸红。

确认无夹带,士卒放行,跟着队伍缓缓往前,走了好一会,前方又是一道宫门,有吏部的人守着。

一番观察,郝处俊将凭证取出,等轮到他时,直接递给吏部那人。

“郝处俊,安州人,考举进士科,可对?”

“是。”

吏部的人递来一张纸条,上头写着甲列四座,郝处俊知道这是分配的座次,将纸条牢牢握在手中,继续跟着队伍往前。

穿过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尚书省前的广场上,桌椅板凳摆了长长数列,每列间隔三五丈,有昂首挺胸的金吾卫站立,最前方,在玉石阶下,还高悬挂着几面旗帜,上头用厚重的笔墨书写着:甲乙丙丁戊己。

郝处俊看了看,又对照番手中纸条,旋即向着左边第二列走去,寻到位置坐下,也不敢东张西望的乱看,一板一眼的坐直着身子,目不斜视的直看着前方。

没一会,眼前涌现一人,坐在他身前空位,看样貌,此人应比他要小个一两岁,看穿着,金丝银线衣裳华丽,必是个高贵之家出身。

郝处俊暗暗好奇,贵家子可很少会来考进士的,尤其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未过及冠之年就敢来考进士,莫不成是个少年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