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张大人的精彩批注!今日打扰了,多谢,多谢!”
“苏将军客气,能为东宫效力,为太子殿下效力,是下官的荣幸。代叩问太子殿下安!”
“一定。多谢,多谢”
“不敢不敢!”
“诶呦,时辰不早,三位还是留下用个便饭吧!”
“不,不了,我还要赶回去复命!多谢大人多谢,多谢”
“不敢不敢!”
在曾经的丹青阁画士、如今的礼部员外郎张道涵的宅门外,跟他客道地拉扯了半天,上门试探的三个人终于脱了身。
一口气跨过两条街,才敢回头看一眼,发现对方没有热情地送过来,苏小舟赶忙一左一右扯上自己的两个帮手,做贼一般撇进路边的小巷子里。
“怎么样?你们觉得他可疑吗?”她急着问。
苏岚烟撇撇嘴,直摇头说:“张大人进入仕途以后,显然疏于钻研!这幅耕牛图是我临摹的,他都认不出来,还给写了这么一大张批注,简直贻笑同行。这副看似真画的假画,他都能认成真的,那幅仿佛假画的秋棠落英图,他应该认不出来。”
苏小舟点点头,转向自己特意找来的另一个帮手。
“你觉得呢?”
被她扯着的一脸书生气的少年,是太史局最年轻的太史令丞袁引。因为传奇的祖父和父亲,他从小便被选入太史局修学,却没能像家中长辈那样精通天地理、星象算术,偏偏对金石之术感兴趣。
苦心钻研十多年,但凡往昔旧物,只要他看上一眼,便能说出来龙去脉;只要闻一闻,就知道有没有土腥气,甚至出处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好不容易把他从故纸堆里扒了出来,就是要让他帮忙认一认盗墓贼。
袁引也摇了摇头,“张员外郎家里陈设的,全是自家长辈的字画和一些花俏的摆设,既无先代名家书画也无古玩珍宝,看来不是同好。而且,他身上除了墨香味,便是铜臭味,再无其他,你要找的盗墓贼不是他。”
“好吧”
苏小舟重新打起精神,展开名单道:“下一位,鸿胪寺少卿温崇绱。”
等他们见到温大人,已经是隔日了。
鸿胪寺最近可忙了!
今年年初,大唐与新罗彻底决裂,鸡林道大总管刘仁轨率领大军东征新罗。
东边战事一起,西线兵力空虚,因此朝廷不得不委派使者到逻娑,暂时缓和与常年摩擦的吐蕃之间的关系。
一来想暂时从连年的战事中稍作喘息,二来需要巩固对占领地方的控制。近年来,接连占领吐谷浑、鄯善、且末和安西四镇的吐蕃欣然接受,并且投桃报李,派前任大相禄东赞的次子、现任大相赞聂多布的弟弟钦陵亲自率使团到长安献贡,并请大唐出嫁公主,延续两朝之间的和亲。
使团来到长安,一连串的宴请、礼节和洽谈,至少要逗留月余,期间的接待事宜,事无巨细都由鸿胪寺来操办。温少卿正好负责修缮、管理蕃坊,眼下正是白天黑夜连轴转的时候,昨日忙到深夜才回家,天不亮终于被苏小舟三人堵在家门口。
“温大人,下官是东宫右内率卫副率苏小舟,前日、昨日都来过府上。”
废话不多说,苏小舟上前行礼,接着亮出了鱼符。
温崇绱有些纳闷,还是客气地回礼道:“不知苏将军有何贵干?本官近来公务繁忙,甚少归家,让你辛苦了。”
东宫的人便是储君的人,虽然来者官职并不太高,但是未来不可限量,他自然要给出足够的尊重。
“温大人,您还记得我吗?”苏岚烟上前行礼。
温崇绱楞了一下,尔后笑道:“原来是苏小姐,许久不见了,上次还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上次相见,是在阎司空的灵堂上
一阵唏嘘惋叹,温崇绱把他们请进了府中,一路带到自己的书房。
虽然鸿胪寺是清水衙门,但温家可是出过数位宰相的高门大族。府内十多进的院落,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碧池,一步一景,情志高雅、品味脱俗,非寻常富贵人家可比。
踏进书房,数面墙琳琅满目的陈设,瞬间让人看花了眼。
苏小舟瞥了眼袁引,他略微激动的神情表明,这位温大人真壕气!
“温大人,卑职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走到案台前,她从小妹手上接过画卷,一边说一边在温崇绱眼前铺开来,“太子殿下偶得一幅阎司空的耕牛图,但对画意颇有不解,因此派我向诸位大人请教。劳烦您观此画,批注一番,让卑职带回东宫,呈于殿下。”
“啊”
温崇绱仿佛受惊,脸色忽然有些发白。
“这这”
他一边低头观画,一边将双手拢到一起。
苏小舟看了小妹一眼,微微使了个眼色。
苏岚烟立刻上前,开砚,挑墨,点水,开始研墨。
温崇绱作为名门之后,自幼聪颖好学,虽然没有考取功名,却在书画上很有天赋。自小便被送进集贤院丹青阁修习,可是因为儿时身体不好,十天倒有七八天都要告假。如此历练了十多年,终于以一幅太宗月下饮马图与赞诗获得当年的首席大赏,也因此被诸公推荐入朝为官,一路升任鸿胪寺少卿。
自此,他也多了个名号“圣手书生”。
虽然把他放在最后,但以他的修为造诣,其实是最有可能认出画卷的那个人。
研好了墨,苏岚烟扫了一眼笔架上的笔,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温大人似乎比张大人还疏于修习,架上各式大小的画笔都是上品,却每一支都干净的跟新的一样。
同样觉得不妥的还有袁引,整间书房悬挂的名家字画不少,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其中不少前朝大家的画作,想要收集它们。恐怕少不了和盗墓掘金的人打交道。
三个人交换了眼色,心底都有了答案。
只等他看画了
专注于观画的温崇绱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额前有些冒汗,立刻从袖中掏出丝帛帕子细细擦过,然后便丢进脚边的纸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