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誉反反复复发?了好几天的烧,陆霜微不放心,也?连着跟公司请了好几天的假。
为了照看他,陆霜微衣不解带在床边候着,实在累了就在床边上趴着休息一会。
但往往休息一会又会一下子被惊醒,挣扎着爬起来去试探一下他额头的温度,看有没有反复。
直到第5天,谢嘉誉背上的人伤,不再会因为他夜晚睡觉动一动而崩裂开伤口之后,他的情况这才稳定下来,没有再发?烧。
家庭医生每天按时过来给他打点滴,预估他清醒过来,也?就在这几天了。
情况稳定以后,陆霜微这才放心回去上班。他们的项目进度中,她的部分已经落下不少,需要加班加点才能赶上。
因为谢嘉誉情况并不算特别的好,这几天她没有睡在宿舍里,而是住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
谢家的司机接送她上班。
这样她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能顺便去看看谢嘉誉的现状。
今天她回来的早了一些,天光露着一点白。
管家站在院子口徘徊,看到陆霜微回来就远远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过来。
陆霜微皱着眉往前?走了一步,先前?没注意,直到脚上似乎踩到了东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
正门口对过来的院子地面上,到处都是瓷器用具的“尸体”碎了一地,横七竖八躺着。
请的清洁工正在清扫。
陆霜微问管家:“怎么回事?”
她看了一眼遍地的碎渣,看地上的瓷面上的花纹,有些眼熟,仔细辨认,有很多都是谢程前?收藏的古董,原本分出一些来放在客厅的博古架上。
现在这博古架上的其中一小部分被随意地砸在了地面上。
管家瞧了一眼里面,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太太和先生吵架,太太丢出来的。”
陆霜微微微睁大了美眸。
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没有一样是装饰用品。
那,谢叔叔得心疼死。
“他们……他们现在还在吵架吗?”
陆霜微从5岁就到了谢家,印象里,谢程前?和苏素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吵架的次数凤毛麟角。
就算两个人有了一点口角或者意见不和,也?不会上升到非要拿对方的宝贝开涮的地步。
这一次吵得这么凶,连价值连城的古董都摔了。
可见是很严重的事情。
老管家沉吟了一下。
“少爷跪着呢,太太拦着先生,先生手上虽说没拿藤条棍子,不过也?挺凶猛的。”
让一个老管家说成是凶猛,那谢程前?必然是发了很大的火了。
她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谢程前?把谢嘉誉打成?这样了以后还不消气,等他好了一点了,再将他提溜出来继续骂的地步?
就这,陆霜微哪还能在外面站得下去?
“那我得去看看的。”
管家也?没再拦。
他本意是没想让她掺和进这些事情里,但是她要去,他一个做下人的,肯定也?不会拦着。
-
陆霜微进去的时候,客厅里面已经没有声音了。
谢程前?大概已经骂累了,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气得急喘气。
手里拿着一杯阿姨走之前?泡好放在客厅矮桌上的枸杞茶,那杯枸杞茶在他手里乱颤,洒出去了好些茶水。
而苏素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面,无声地抹眼泪。
谢嘉誉已经不在客厅里。
客厅里地面的情况并不比外面院子里面好多少。
博古架上已经空了,就剩了几个装点博古架的装饰品,那些陆霜微在院子里面没看见?的其他部分值钱玩意,现在统统躺在了客厅里的大理石地面上。
果然,苏阿姨一视同仁,每一个都没放过。
她绕开那些瓷器碎片,也?没敢换室内的鞋子。
她叫了一声“谢叔叔”、“苏阿姨”。
谢程前?只顾喝手边的枸杞茶。
倒是苏素擦了泪,冲着陆霜微招了招手。
陆霜微绕过这些瓷片。
陆霜微半蹲下来,能听到她细小的呜咽声。
苏素便顺势握住陆霜微有些冰冷的手,似乎是要从她身上汲取能量。
另一只手拿着巾帕给自己抹眼泪。
即使哭得妆容都有些脱了,但依然难掩她一举一动中的优雅。
陆霜微陪着她蹲了一会,楼梯处才传来了脚步声。
她心里一惊。
她对这个脚步声很熟悉。
是谢嘉誉下来了。
谢嘉誉走路很快,没一会就已经走到了楼梯口,站到了客厅的光源下。
从陆霜微的位置能望见?他的身影。
只见他手上提着一个简单的背包,背包看起来不大,也?不鼓。
不知道怎么的,陆霜微的心开始七上八下,不安稳地跳动起来。
那种不妙的第六感涌上来,冲击她的神经,左边额角部位的神经抽动,竟让她一时之间睁不开左眼了。
苏素看到整理了行李的谢嘉誉,情绪有些激动。
“倏地”从沙发?上面站起来,松开陆霜微的手,疾步走过去。
“小誉……”
“你……”
苏素刚擦干的泪水又从眼眶里面落出来。
滴滴掉落在手背上。
“妈,照顾好自己。”谢嘉誉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的病还没有好转,背部的伤口撕扯到会隐隐作痛。
但他依然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地站着,眼睛里充满了不舍,到底还是有不屈。
“小誉,你……就算要走,可只带这么点东西,你……”
苏素一把握住他的手,满眼都是舍不得。
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儿子不亲。养了个朋友家的女儿,虽然很贴心,将来也是打算要亲上加亲的,但……
好不容易长大后的谢嘉誉态度有了一些转变,如今……
“让他走。”谢程前?“啪嗒”一声将手中的杯子砸在了矮桌的玻璃上,杯子从中间碎裂开,里面红色的枸杞随着茶水倒了一地。
“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有谢家的庇佑,他估计连饭都吃不起。”
“你跨出这道门开始,休想再得到来自谢氏集团,以及兄弟集团的任何一点帮助,你仔细想好。”
他们父子两,骨子里是一脉相承的倔。
苏素站在他们中间,谁也?劝不住。
只能无助地哭。
谢嘉誉又和苏素说了一些话。
苏素好歹止住了声音,忍着难过,没再掉眼泪。
谢嘉誉拍了拍苏素的后背,接着往前?走了一步。
最后遥遥的,朝着陆霜微所站立的位置轻轻地望了一眼。
陆霜微从他那一眼里看出了浓浓的诀别。
她心跳得越来越快,直觉促使她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大玉玉。”
谢嘉誉单肩背着自己的那个包,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听到追在后面的脚步声,双脚顿了顿,站在原地慢慢转过身。
他人高,跨的步子也?大,陆霜微跟在后面小跑过来,还有些微微的喘气。
陆霜微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连苏素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一个外人更加没办法去拿主意。
“你……真的要走了吗?”
院子门口的几棵枫树已经光秃秃的。
风从树枝里穿过,带起了陆霜微的长发。
谢嘉誉手指一动,从口袋里伸出来,想像以前一样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
但手背接触到空气里的冷风以后,那点儿冲动也被吹得七零八落。
他又放了下去。
“嗯。”
谢嘉誉的手垂在身侧。
手背上的疤痕还是淡红色的,一大块覆盖着,十分?明显。
陆霜微一直盯着他的伤口看。
谢嘉誉不自然得将手往后缩了缩。
“照顾好自己。”
陆霜微漂亮的桃花眼迎着他的视线微微眯起来,眼底的光芒一闪一闪的,眼尾勾下来,长睫毛随着风毫无征兆地抖动。
“不回来了?”
谢嘉誉的视线从她精致漂亮的脸蛋上移开。
天际里有一只孤独的鸟儿掠过,从近处往远处飞去了,最后成了一个孤独的点。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
时间的齿轮摇到这一刻这一秒,他们注定成?为了这个世界上不属于彼此的,再也?不会相交的点。
他的未来,可能会像这一只在凌冽寒冬里瑟缩的独鸟,最后的结局就是等不到属于他的春天,在某个角落里,独自老去。
谢嘉誉有点惆怅。
他的声音沙哑,喉咙里像是被磨砂纸摩梭过,有一点点的颗粒感,但听上去并不难听。
“不知道。”他摇摇头。
如果失败了,自然没有脸再回来,但如果成?功了,他也?没办法不再见?自己的爸爸妈妈。
陆霜微眼睛里的光芒慢慢暗下去。
“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都已经哽咽了,只是倔强得没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分开过。”
谢嘉誉用手推了推自己的包带。
凤眼垂下来,掩饰里面藏不住的不舍和难过。
他太想抱一抱她,像从前一样安慰她。
可他已经失去了资格。
好在,他眼里的,从小就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小公主,已经长大了。
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守护和照顾。
真的要走了。
要走了。
再最后看一眼……
谢嘉誉仔细地从她的眉心端详到眼尾,那漂亮的眼睛,是一道天生的武器,能叫看的人,全面投降。
精致挺翘的小鼻子,饱满小巧的小樱唇。
白皙漂亮的天鹅颈……
无一处不熟悉。
无一处不留恋……
他终于克制不住地抬起双臂。
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
谢嘉誉的双臂环在了她的腰上。
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属于少女独特的幽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放纵自己,贪婪地怀恋这几秒。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陆霜微骤然跌进谢嘉誉的胸膛里,侧脸轻轻撞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手落在了他的腰背上,她下意识地抓了一把,大概抓到了伤口,她觉得手下的肌肉倏而间紧绷了一下。
谢嘉誉没有去管那杯抓疼的背部。
而是终于将那缕头发帮忙撩到了她的耳后,冰冷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耳廓。
她的耳尖顿时红了,热流从耳尖蔓延到了耳根。
“你……”
谢嘉誉缓缓松开她的腰。
“微微。”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轻轻的,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你若是受委屈了,可以告诉我?。”
“你永远是我的……”
“妹妹……”
最后的尾音消散在飞鸟振翅的声音里。
那只鸟儿飞回来,停在了枫树的枯枝上,对着被风吹哭的泪人,梳了梳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