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栀和虞翎姐姐有过节, 说的话不值信。
屋外天色明净,透进雕云纹木槅门中,红木四足碳盆架哄出融融热意, 虞翎只轻捏袖口,开口道:“我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事, 正好我和四姑娘昨天同姐夫说过想吃皇城城门外的枣泥糕, 他得空会来一趟, 等他来了, 苏夫人再问问他吧。”
苏栀怔愣, 眼泪都挂在了眼眶里,眼睛里有些怔愣, 随后又惊喜起来,就差问一句当真,最后只捏帕子道:“侯爷忙碌,若我能见到他,日后虞妹妹若有事求我, 我必应下。”
虞翎轻轻一叹:“罢了,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想听听我姐姐以前的事。”
苏栀连声应好,抹去眼泪起身陪虞翎出去。
她和谢沉珣的关系似乎真不错, 不错到让她觉得只要见到谢沉珣,就能把虞翎这件事一笔勾销, 虞翎看在眼中,没多说。
虞翎姐姐走的那年, 苏栀已出嫁许久, 她能说的, 也只是虞翎姐姐生前的事。
这位苏夫人倒极其会说话, 三两句话便将和虞翎姐姐的嫌隙说成是好友之间的打闹和误会。
虞翎只突然抬手指着一间小院道:“我们两个姑娘家不安全,姐夫今晚应该会住下,那里边有汤池子,他晚睡前应该会去泡泡,听说这样睡得舒服。”
苏栀愣住,想再问些什么时,虞翎又说起其他地方,她性子娴雅温善,对苏栀亦不曾有懈怠。
苏栀轻抿住唇,她这段时日已是想得清楚,有的东西如果要争,就要争得隐秘,如果能成为谢沉珣的人,有他相护,即便是丽妃,也算不得什么。
二皇子那边最近也不好过。
她心不在焉地说起虞翎姐姐的事,没过多久,就听见虞翎疑惑喊了一声姐夫,苏栀抬起头,看到站在庭院对面的谢沉珣。
他长身直立,穿一身月白袍衫,佩无暇白玉,高大俊美,是刚刚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包什么东西。
“姐夫,你来了,”虞翎到他跟前,看他手里拿的一包枣泥糕,笑着顺到自己手里,“你来得正好,苏夫人要见你。”
苏栀见他便有惊喜,又流出泪水,丫鬟离得远,这里仅他们几个,也没人注意她的喜色,她只边抹边上前福身道:“给侯爷请安。”
谢沉珣只淡看苏栀一眼便收回来目光,伸手挡住虞翎试图打开糕点的手,道:“让厨房去热热,凉了。”
虞翎蹙起眉道:“还是温的,你就是不想让我和四姑娘多吃外边东西。”
她身上桃粉裙衫衬姑娘家稚气天真,螓首蛾眉,双颊肌肤似成色极好的粉白珍珠,吹弹可破,一旁苏栀眼皮都跳了跳,肉眼可见虞翎和谢沉珣关系好过他和她姐姐。
谢沉珣开口道:“走吧。”
他没说去哪,虞翎也只安分跟在他身后,像只家养的小兔子,问道:“你不和苏夫人说说话吗?她是你的好友,还有事寻你,你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回我还是特地悄悄寻苏夫人过来的。”
“我不同别人有事,”他开口,“下次再不听话,罚抄经书一个月。”
他说她不听话寻苏栀见面的事。
虞翎微有郁闷道:“我抄过一次了,我还和你说过手疼。”
苏栀脸上神情快挂不住,她母亲和谢大夫人相识,她从前跟着去侯府见谢大夫人时,他曾惩治过两次私下言语她的小厮丫鬟,其中有个还在虞翎姐姐房里,她受委屈去寻他说话,他也见她一次,还让她给她二叔传话,连她出嫁时父亲那边的难关,都是她去求他之后,他相助度过。
他待她好似是特殊的,但比起他和虞翎间的亲近,这些又似乎格外疏远。
“侯爷,”苏栀叫住了他,“那天的事我跟虞妹妹解释过了,是我有错在先,我已受罚,苏家愿意赔偿,虞妹妹也原谅我所为,望侯爷不要怪罪我。”
长廊台阶两旁有枯草萧瑟,雕梁画栋贵气,谢沉珣脚步停下来,苏栀心生欣喜,想上前和他再多说说话,虞翎就撞到他宽厚后背,没站稳往后摔坐到地上,似乎摔到了臀|肉,嘶疼一声,手里还护着拿包枣泥糕。
这种天的青石板地硬冷,她身子最为受不住。
他拉虞翎的手臂,扶她后背起来,宽厚手掌又拍去娇弱姑娘家披风上的灰尘,道:“枣泥糕摔了便摔了,要真这么喜欢吃,把厨子招来侯府给你做。”
虞翎疼得唇色微白,笑道:“又不一样,我和四姑娘都喜欢吃姐夫带的。”
苏栀发现自己插不上话,她微张口,突然听谢沉珣对虞翎开口道:“地这么凉,上次又跪了那么久,别把教训跪忘了。”
他话里有话,虞翎好似才察觉到他不怎么喜欢苏栀,愣了愣,谢沉珣又看向苏栀:“看在你二叔面子,我饶你一次,下次再敢前来,严惩不贷。”
冷淡威严的声音连虞翎都有些吓到了,他慢慢把虞翎送回院子,留苏栀呆呆站在庭院里。
良久后才有个丫鬟奉虞翎命令过来,说:“翎姑娘说今日可能有些误会,苏夫人脸色不好,要先去休息吗?”
苏栀慢慢回神,点头,看向虞翎不久前所指的方向。
……
两个姑娘单独住在外边不太安全,谢沉珣中午来了一趟给她们送来一包枣泥糕,让虞翎把苏栀送出去,随后又出去一回。
他没回京,是去见京郊好友,回来时深沉天色漆黑一片,小厮和他说今天的事,说四姑娘不舒服,虞姑娘陪着哪也没去,现在都去睡了,但苏栀白天休息过后就称了病,留在这里没走。
苏栀是虞翎的客人,谢沉珣管了就是下她面子,他只说一句看紧些,明早让人离开。
谢沉珣不是安逸享乐之辈,没来过这边,他名下宅院不少,不在他名下的更多。
他不喜人伺候,沐浴时也没让小厮跟着过来,自己进池子里坐着。
圆池子挖得大,池水是活的,四周悬上帷幔,又摆几扇花梨木屏风,条环板雕刻花鸟鱼纹。
屋中间几盏榆木灯立在地上,是下人提前点上,氤氲热气往上冒,他修长双臂搭在池边,闭着双眸养神,屋外突然传来声响,是虞翎和丫鬟说话的声音。
他倏然睁开眸,听到她疑惑问:“灯怎么是亮的?”
这地方守卫森严,不可能有外人进来,谢沉珣那边来的消息是灯没亮,可能睡了,丫鬟也没多想,道:“先前有吩咐过,或许是那时候点的。”
虞翎没再问其他的,只道:“你晚些再来叫我,四姑娘好不容易歇下了,姐夫好像也睡了,你别让他们知道我今晚上偷偷来过。”
丫鬟应是。
门被轻轻关上,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她不知道他在,只随意朝池子里看一眼,隔着屏风什么都没看到,莲步轻走进来。
落地屏风隔绝视线,从上垂下檀色帷幔,温润烛光将女子曼妙身影映在屏风上。
虞翎手腕细,一直用不了大力气,只慢慢在屏风里边轻解罗衫,细长手指一点一点解开系带,细微衣物窸窣声在寂静夜里格外明显,衣衫被逐渐搭在一旁木架上,她纤腰细,身形俏。
谢沉珣沉默起身要避开她,她却好像发现一旁陌生宽大衣物,慢慢停了动作,试探喊:“姐夫?”
谢沉珣一顿,停了动作,水波轻轻荡漾开,嗯了一声。
屏风内的虞翎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在,顿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探出半个身子,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长发垂落下来,远远都能看得到她身上仅剩亵衣亵裤,他喉咙微动,道:“回去。”
姑娘家还没出阁,不懂男女人事,亦不明白他是她的姐夫,要避嫌。
虞翎没有走,犹豫问:“我惹到姐夫了吗?”
谢沉珣没说话,她只能咬唇轻走上前,跪坐在池边道:“今日苏夫人的事,我和姐夫道个歉,我不知她是在说谎。”
她乌黑长发微散在胸前,坐得规规矩矩,两只小手不安合在身上,谢沉珣慢慢转开视线,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姐夫什么事都知道,”虞翎垂眸道,“我只是想以后没有姐夫在我身边,我该如何是好。”
她似乎听出他的淡然,只能茫然又无措地依赖于他,他在她眼里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谢沉珣硬实胸膛滑落水珠,沉声道:“日后若见男子,不得靠近,无论是谁,圣上亦然。”
宽大汤池子点着灯,他刚才大抵是想顺便休息,熄了周围几盏,暗色让他看起来有冷漠过头。
虞翎不如别人胆子大,在他面前亦有雅静,只愣了愣,道:“姐夫果然是知道那天宫里的事吗?”
谢沉珣看她一眼。
虞翎紧咬着唇,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最后只道:“我那天私下见过圣上,他、他问我可想入宫为妃,我拒绝了,但他放我回来时笑了笑,我害怕,谁也不敢说。”
谢沉珣神情看不清楚,他说没事,随后慢慢起了身,要离开,虞翎不知他怎么了,连忙伸手去抓他的手,一时抓空,扑通一声响掉进池子里,呛了好几口水,被他扶起来时还咳嗽个不停。
她身体靠住池壁,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微抬起湿润眸眼问:“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作者有话说:
第三视角苏夫人
大概明天起床后才能看到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