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至今未曾立后, 皇贵妃资质久,又得宠,相较起丽妃, 她还是坐得这副后之位。
今日宫宴来人诸多,但少有喧闹之声。
虞翎捧着暖手炉暖手, 她面戴轻纱, 端坐紫檀木椅慢慢扫过一眼大殿。
丽妃坐在帝位后侧, 失子之痛显然对她是个很大的打击, 她面色至今没恢复到以前红润, 又有浅淡愁容,看向虞翎几人时都有种怨色。
本该摔腿养伤的二皇子也在, 身边有好几个服侍太监,他此人低调,不见皇子的高傲,但虞翎听皇贵妃说过他爱记仇。
方家人早到,萧庚雪却姗姗来迟, 一通温和告罪自己备贺礼忘了时间, 又让太监抱上两颗合掌大的莹润夜明珠上前,珍贵无比,只说赠父皇母妃。
皇贵妃对他一向是放心, 笑着点头夸他孝顺,圣上亦颔首, 让他入了宴。
他是和虞翎坐一起,太监恭恭敬敬为他拉开椅子, 请他坐下, 虞翎偏头轻声问:“你可把姜姑娘哄好了?”
她刚刚看到姜婵在他之后偷溜进来。
萧庚雪整衣而坐, 和她精致眸眼相对, 叹道:“小姜公子寻我说些事,她碰巧在而已,虞姑娘也知她性子,谁惹了她,她就要让谁不痛快,虞姑娘以后要遭殃了。”
虞翎眸眼微微笑抬,她在道馆后山里待了近乎十六年,不常有人见她,偶然见她的人更不知她不受委屈的性子。
她把暖手炉轻放在腿上,慢慢斟了一杯茶,要递给他,但他就像是知她打算做小动作,眼疾手快握住杯子,把她手也握了进去。
虞翎面貌极殊丽,身姿窈窕曼妙,只要她在的场合,少有人不朝她看,但她见的人少,似乎也不太喜欢别人盯着她瞧,常以薄纱覆住芙蓉面。
虞翎是准皇子妃,不是高高在上的宫妃,别人投过来的视线显然要少几分敬畏。
头先都是宫里妃子与各家夫人的聚宴,今天来的人里,不少是被宠坏的纨绔子弟。
虞翎只露出微愣了愣的表情,在旁人看来她是没想到萧庚雪的突然之举。
他主动握她的手。
萧庚雪眯起眼,要开口时,手掌心却被她小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眸底藏着几不可见的笑意,好像是示意什么。
他立即抬头望去姜家那边,见姜婵冷着张脸看他们,知道自己这又是被误会了,只得叹息接过她手里的茶,道:“这招上回虞姑娘在燕王府使过了,婵儿脾气不好,虞姑娘若要我护着,总得求出个模样。”
虞翎眼眶倏然开始微红,像是讨好人时被说了重话样,一双琥珀眸子霎时洇出水雾,嗫嚅半晌,只说出一句我要找姐夫告状,手慢慢缩回去,又坐正起来,维持着知书达理的矜气,看起来确实是楚楚惹人怜样。
不理他了。
萧庚雪笑了,倒觉她这模样让人心怪痒痒,又下意识看向谢沉珣的位置。
京师元宵宫宴要求繁缛,朝中臣子皆着朝服,谢沉珣正在和一位官员交谈,萧庚雪刚看过去,他漆黑眸子一瞬间就转了过来,沉厉威严,让萧庚雪想起教自己的老太傅,下意识都坐直了些,反应过来后又失笑一声。
萧庚雪想结交侯府,对侯府的事自是了解过的,虞翎这位姐夫是出了名的严苛正经,不苟言笑。
他对虞翎姐姐有感情,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调戏他妻妹,该给他留下一个轻浮印象。
宫女在这时端琉璃盏鱼贯而入,虞翎身子患有心疾忌讳多,呈在案桌前的清淡滋补之食,同旁人不一样,萧庚雪问她还有别的想吃吗,她细指轻摘面纱,也不说话,等人端上菜。
他只叹气,似乎在想世间小人与女子难养。
皇贵妃吃了一块香糯云片糕,觉得不错,转头让身边宫女端去给萧庚雪和虞翎,宫女轻轻将放在方桌上,虞翎颔首,慢慢夹过一块放碗碟中,让宫女退下。
她轻咬一口糕点,咽下去,萧庚雪问她怎么样,她白皙娇靥精致,望他一眼道:“我不喜欢吃云片糕。”
因虞翎这张脸看向他们的人更多了些,她说话声都闷闷的,说了不喜欢,那就只有萧庚雪吃口尝样子让皇贵妃高兴。
萧庚雪只轻按额头,他对甜腻糕点一向没什么偏好,吃过两口,就朝皇贵妃道句好吃。
皇贵妃笑说:“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糕点好吃,是翎儿让你吃的?这云片糕最是她合口味,第一回 进宫还问我能不能带些回去,看来是真不错,圣上也尝尝。”
萧庚雪一顿,瞥向虞翎,虞翎只坐得好。
宫女恭恭敬敬从皇贵妃桌上端起陈列片糕的琉璃盏,放在案桌旁,躬身退到后边。
锦衣玉食的皇宫什么都有,她那位便宜爹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这里,点头赞了一句确实不错。
——虞翎所坐扶椅扶手内侧还雕刻只小兔子,只有搭住扶手才摸得到,她刚坐下时就敏锐察觉了,只有他会做这种无趣事。
“今天倒是大好日子,”圣上慢慢将手里筷箸放筷枕上,看向一旁的魏尚书,“魏卿家中长女尚未婚配?”
虞翎手微顿,长耳朵的都听得出这是要赐婚了。
他不让她跟谢沉珣告状,但她那次在宫里出事没多久,永安伯一家都出了事,跟谢沉珣脱不了关系。
魏翘父亲是今年新升任的尚书,平日性子小心谨慎到草木皆兵之辈,听到这话就连忙出来跪下,一五一十都交待一通道:“启禀圣上,臣家中得三子才有一女,故小女出生那年,内子给她算过命,说她满二十前不可与男子定亲事,中途易遇不良之人,故内子现在暂不想为她定亲。”
魏翘也有些吓懵,随他跪在地上。
虞翎曾听魏翘说自己父亲行事过于啰嗦谨慎,不入圣上眼,她微抬头,看到她那位父皇果然是皱起了眉,他沉声开口道:“朕早就说过宫宴中不行大礼,你性子倒是半点不改。”
魏尚书战战兢兢道:“臣惶恐。”
宫女在旁给皇贵妃斟酒,她也没料到圣上突然提这些话,琢磨不透,摆手让宫女先退后,笑道:“魏姑娘今年十七了,还有三年。”
虞翎捧着碗,慢慢喝一口乌鸡汤,微抬起睫毛,眸眼看向谢沉珣,他似乎一直在关注她这边,即便听着圣上和魏尚书之言,目光亦是瞬间就转向了她。
新年压岁钱谢沉珣给府里二公子和四姑娘都比她多。
她是外客,寄住侯府,很小时大多也只收她姐姐和丫鬟的,其他的只是皇贵妃和圣上会分波给她送些东西,也没多想。
但初一那天夜晚他叫她去了书房,给了她一支精致的蝴蝶玉簪子,清素雅致,摸起来时有温润质感,虞翎抬手轻轻收下来,缓缓抱住了他。
她就站在他身前,双手抱他的腰,仰头看着他,乌黑柔顺长发垂在腰侧,轻声说姐夫不要娶妻,我不想姐夫不要我。
他没应下,又好像是应下了,虞翎唇被慢慢咬了一下,他说她不懂事。
圣上摆手,让旁边太监扶他们回去坐着,又看向了谢沉珣,道:“平阳侯孝期倒也有三年。”
明透光亮从殿外透进来,奉天殿内桌案边摆炭火盆,虞翎眼皮微微跳动,手指尖按住暖手炉,知道事情来了。
谢沉珣面容俊美,只眸色黑,常让人看不清想法,他缓缓从自己位置站起身来,颀长身形显出男子气质清俊,只拱手而立,开口:“劳圣上挂念。”
谢沉珣这个年岁能在朝中站稳位置,已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足以证明他的心思手段。
圣上这才问完魏府,又问起丧妻的谢沉珣,连魏尚书都想到什么,惊了惊。
不仅是他,连别人皆是面面相觑,眼中有惊疑之色,都以为圣上要给魏翘和谢沉珣赐婚。
可魏翘尚未嫁人,又是高门嫡女,倘若是圣上将她许配给鳏夫也就罢了,但谢沉珣还在孝期,岂非是不顾人伦?
虞翎慢慢看向上边的男人,心跳慢慢加快,她眸色淡,柔白指腹在摩挲手里青瓷杯,要在他开口前打破手中杯子时,他又慢慢抬手让谢沉珣坐下,看向了一位老臣:“元辅家中小侄可有十六。”
那个老臣已上些岁数,看起来十分和蔼,起身拱手道:“去年腊月刚满的十六,实在太过顽劣,老臣不敢带他进宫。”
谢沉珣的老师,就是这位资历声望极高的元辅,桃李满天下。
圣上颔了颔首:“平阳侯往日便说老师教人好,他读书读得好,日后考中|功名也是栋梁之才,你要勤加管教。”
虞翎顿了顿,忽地意识到什么,看到圣上扫过她时的笑意,像知道她不喜欢,还硬要玩弄她心思一般。
她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轻轻放下手里汤碗,唤来个宫女耳语几句,宫女应是,又去和皇贵妃低声道:“虞姑娘说自己胸口闷,想一个人出去走走透透气。”
皇贵妃见虞翎轻揉着额头,似乎也想起她以前每回在这种场合都呆不久。
虞翎从小静养,不太适合人多吵闹场合,若是身子不畅,时常会容易让她胸闷气短,皇贵妃没想让她憋伤了身子,只让萧庚雪陪着她。
宫女如实传话,虞翎嗯一声,她倒没让萧庚雪在旁,二皇子连摔了腿都要来宫宴,他没必要走开,虞翎只说自己去去就回来。
旁边萧庚雪抬头看她容颜,沉默一会儿,开口道:“虞姑娘的面纱,还是戴上好。”
虞翎和他对视一眼,倒是说声知道了。
她被宫女轻扶手臂从后殿出去,没意识到姜锦誉也离殿跟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姜小学鸡式挑衅,妹妹走近就跑路
更新还是推迟写长一点,更新改为明天下午三点左右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