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方知县到方府是傍晚, 消息传进侯府是第二天快中午。

那时候的虞翎才给姐姐过完忌日,府里四姑娘怕她孤独,这几天白天都过来陪她。

淡淡日光透过雕花窗子, 虞翎只坐在罗汉榻边,手里针线一边绣衣服, 一边听到陆嬷嬷说话。

方家因皇贵妃出事向圣上求过几次情, 圣上念方祖父年岁大了, 不曾追究其教女无方, 但也半强|制夺了他的官职, 让他在府中养老,方家不敢怒也不敢言。

幸而给方茹挑的夫婿靠得住, 不曾因为这件事有过悔意,孙女亲事无忧,多年未见的二儿子回京,方祖父欣喜居多。

可老人家要面子,犟着脾气也不主动见, 等人过去请安, 他又拿着家法棍子打了两棍方知县,说他不忠不孝,就得挨罚, 方知县低着头什么也没说,挨下去了。

这位方家次子比皇贵妃大上六岁, 是原配所出,十八岁那年娶妻, 奈何妻子身体一直不好, 没诞下一儿半女, 早早离世, 他在府里最疼爱的,是皇贵妃这个妹妹。

他二十一岁那年丧妻,发妻早逝后的第三年,又因皇贵妃回府省亲和方祖父闹翻,自请外调至今,从此以后不管方家再好,皇贵妃位份再高,他都没再回过方府。

虞翎小时候去的道观离他在的乡县不算太远,但也并不算近,他在外为官,不往上升迁,亦不去富庶之地,十几年未娶,倒不怪方祖父一听说他回来就张罗要给他娶继室。

府中几个子弟里,独他膝下无所出。

小谢四闲来无事,穿一身素,坐在罗汉榻上绣条手帕,她是坐不定的性子,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陆嬷嬷:“这个方知县是谁?我没好像没听过。”

陆嬷嬷道:“是方家的一位大人,离京多年,今年上过折子说想回来看父亲,翎姑娘觉得有些好奇才派人多留意,没想到这才上折子过去一个月,他就回来了。”

谢四性子腼腆,不常和别人来往,只在熟悉的人面前玩得开,她少听这种事,想了想,道:“是方大人病了吗?我爹娘病的时候姑母也回来过。”

罗汉榻的小几上摆针线篮子,藤条编成,雪貂轻趴在虞翎双腿上呼呼大睡,缩成一个圆球。

她们一问一答听得人耳朵响,最近要转夏,忽冷忽热,虞翎头容易疼,她倒不想四姑娘问太多方家事,只先抬手摆了摆,让陆嬷嬷退出去。

事情是虞翎要打听的,但她看起来似乎不太想多提,陆嬷嬷有些不懂,可陆嬷嬷也不是爱问为什么的性子,只退出屋外。

待陆嬷嬷退出去后,虞翎才回谢四道:“方老大人没什么事,四姑娘也别告诉姐夫,我也只是听方姐姐说她叔叔十几年没回来,回来突然,有些好奇,不值得关注,四姑娘累了吗?”

谢四当即把事情忘到脑后,道:“我最近给母亲抄了好多经书,手都累了,但还想抄。”

侯府谢大夫人忌日快到了,她是去年三月底走的,这一个月内府里小辈都不可衣着华服,亦要戒荤腥。

谢四是丧父没多久后又丧母,头上两个哥哥一个性子淡不喜说私情,一个总想往外挣点钱做生意,独她是个小可怜儿,谢氏走的时候最不放心她。

虞翎没让谢四在这里歇,她把手里针线收好放回篮子里,手掌慢慢轻放到雪貂背上,摸着雪貂雪白皮毛,轻笑道:“我还想去四姑娘那里坐坐,这些天不是被刑部派人问话,就是有人拐着弯问我那天在宫里的事,我都头疼了。”

丽妃那一事仍是闹得沸沸扬扬,圣上对丽妃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倒算仁善。

未曾因护主不力要他们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找不出案犯,便只能被关在大牢里。

虞翎见过的人里,有一半人猜测是四皇子所为,说藏起来的血书是被他的人拿走了,可宫女和太监都审了个遍,哪里都没有蹊跷,仍旧没查来线索。

天衣无缝到让人怀疑起是不是丽妃想自尽来陷害四皇子,到最后只能是怀疑起丽妃身边巧舌如簧的大宫女——当初虞翎在丽妃殿门前罚跪时,她还趾高气扬拦着不许别人扶虞翎。

事情既然是没结果,关注的人又多,遇到虞翎这种有些牵扯的,不管谁都忍不住心痒痒,偷偷提上一句她遇到丽妃那天,丽妃看起来怎么样。

虞翎从前还偶尔出门见两趟魏翘,被偶遇的姑娘问得多了,后来便干脆哪也不去了,一直待在府里躲清闲。

小谢四听到她想来自己院子走走,喜笑颜开,连忙答应下来,去拉着虞翎,说:“嬷嬷给我熬了骨头汤,让我一回去就喝。”

虞翎只笑了一下,被她拉住也不推开,抱起雪貂缓缓起身,随她出门。

侯府里虞翎和谢四关系好,她把小姑娘当半个妹妹,但谢沉珣这段时间一直歇在她这里,连他的那串佛珠,都放在虞翎的枕头底下。

谢四不常见兄长,但每月却要和谢二去书房一趟,被谢沉珣考核问学了什么。

如果鼻子灵闻出榻上有谢沉珣的味道,又翻出那串属于他的佛珠,即使现在没察觉什么,过几年长大懂事些了,也该意识到事情的不正常。

虞翎是不想有这种事。

……

谢沉珣经常早出晚归,府中下人都已经习惯他整天不在,虞翎从四姑娘那里转一圈,喝了一碗滋补的骨头汤,回来后就没再出去。

她以前准备先搬离烟岫阁,然后再把消息告诉谢沉珣,但他上次送她回来时,听到了陆嬷嬷的话,虞翎不想让他多想,搬回去便暂时搁置。

夜深人静,月光似碧波湖水,荡漾在青石板地上,虞翎抱腿坐于床榻,下颌轻靠,白皙手指在拨动佛珠。

她亲生父亲非圣上,但到底是谁,这件事只能死死瞒住。

虞翎那天随方大夫人进宫,在偏殿休息时,对皇贵妃说过一些话。

许是那些话起了作用,即便方府里有动静,宫里也没传来什么大消息。

方茹婚期定在六月初,她与皇贵妃之间亲如母女,自一直担心宫里情况,萧庚雪与方府亲近,以前就传过几次皇贵妃的消息,只说是无事,不用忧心。

方大夫人能进宫,是谢沉珣替皇贵妃说了句话,虞翎住在侯府,旁人理所当然是觉得她求的情。

虞翎是求过,但她也有些没想到谢沉珣会帮皇贵妃说话,朝中臣子没必要蹚这趟浑水,谢沉珣更不是临时起意之辈。

她心觉他可能是知道了什么,如她和皇贵妃间的关系,但如果他是想从这里边得哪些利益,也不得而知。

直接问他,大概率问不出来。

侯府长辈忌日要到了,他这几个月都在戒欲,撒娇他也不一定管。

即便问出来了,也没什么大用,现在的萧庚雪显然是斗不过他这种看不出心思的。

于她而言,嫁萧庚雪是个不错选择,就算他以后不能登基大典也是个王爷,但圣上不会容许他们到最后一步。

圣上想看的,是虞翎怎么解决这件事。

如今皇贵妃有难,若虞翎主动提退亲,最后大抵是要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可她不提,那便只能等着日后礼部为她和萧庚雪挑定婚期。

丽妃只是个宠妃,非一国之母,她的死对皇子婚事影响不大,只萧庚雪牵扯在其中,让查案的那帮人不得不顶着脑袋查个水落石出。

从前想要约束谢沉珣,保住四皇子妃身份是必然,但事到如今,虞翎只想不连累到他人。

那是死罪。

她漂亮眼眸盯着圆润的佛珠,心里想事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帘子被轻轻拂开。

等脸颊被微凉手背贴一下,她才回过神,捂着脸抬眸看到谢沉珣,听他问一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修完

姐夫:乖,我就蹭蹭不进去

希望明天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