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虞翎见到谢沉珣, 陆嬷嬷那里先派来人,说有急事要寻她,让她速回。
虞翎只愣了愣, 看着来找自己的丫鬟,转头和小厮说一声她先回去。
陆嬷嬷能被派到虞翎身边, 是皇贵妃从一堆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心思足够谨慎, 人也忠心。
如果察觉到虞翎身份的人不是掌天下生死的圣上, 陆嬷嬷不一定会暴露和宫里有牵扯。
她很少做逾越的事, 像今天这样火急火燎找人请虞翎快些回去,从前没有过。
今天日头大, 但不显灼热,洒在屋檐上暖融融,走廊里偶尔有路过的丫鬟小厮,都认识虞翎,朝她行礼,
虞翎只微微颔首, 没让人察觉到怪异,快步匆匆赶回院子,她刚刚回去, 便见陆嬷嬷等候在院门口,走来走去, 面色焦急。
烟岫阁是先夫人居所,平日就格外寂静, 谢沉珣所居离这又不远, 也少有人会过来, 陆嬷嬷看到虞翎走回来, 连忙拉着她回到屋子里,避退所有的丫鬟。
地上花盆都摆在日光里,虞翎以前养的小莲花也摆在木架子上,雕花窗子支起,雪貂趴在窗子边的木几上晒太阳,团成一团睡过去,一派和谐,却冲不淡陆嬷嬷带来的焦虑感。
虞翎不明所以,先问:“嬷嬷是有什么要紧事?”
陆嬷嬷把门合上,赶忙牵她往里边走些,道:“姑娘,刚刚外头传的消息,昨天晚上永和宫走水了,没找到娘娘。”
皇贵妃住永和宫,平日不许任何人轻易探视。
陆嬷嬷的话太过突然,她也是急了,语速还快,虞翎甚至没有反应是什么意思,只愣着,脑子猛然一蒙,瞬间呆在原地。
屋内只有她们两个,虞翎的手掌撑扶住旁边紫檀木桌,撑起身子。
陆嬷嬷连忙扶她坐到圆凳上。
虞翎脸色苍白,慢慢缓过神,想清楚陆嬷嬷说的是什么事后,又立即反抓住陆嬷嬷的手,道:“你从哪听到的?怎么会突然出这种事?娘娘被禁足待在永和宫里,怎么会没找到?”
陆嬷嬷是了解个大概,尚不知实情到底如何,只回得快,道:“中午姑娘出门,我寻思姑娘喝的药也够久了,便去药房找徐大夫问日后要不要换新的药,没想正巧听到在外院做事的长工在说闲话,说昨晚皇贵妃宫里失火,宫里大晚上天都是亮的,他们说得真,我只得急急忙忙找几个信得过仆役到处去打听,这才发现外边竟是传开了。”
——昨晚永和宫走水,烧了大半个晚上,传是有宫女蓄意纵火。
皇宫巡夜的侍卫为灭火忙碌一宿没睡,等换值回家,就私下和家里人议起这件事。
听者里有嘴巴多的,早市买菜时,话说家常聊天时就说了出来,到最后越传越广,连衙役都抓了好几个人私议圣上的好事之徒。
陆嬷嬷让人去外边听的是放火宫女曾在丽妃身边伺候,忠心耿耿,一心觉得是皇贵妃和四皇子害死丽妃。
刑部久久没出结果,皇贵妃又没受到惩处,宫女心中积怨,为了替丽妃报仇,买通太监进永和宫送晚膳,留下来没走,深夜偷偷摸摸放一把火。
偏偏永和宫里伺候的人少,等到发现起了大火时,已经救不回来,一座金碧辉煌的宠妃大殿,一夜之间被大火烧成了灰烬,住在其中的主子不见了踪影,凶多吉少。
甚至还有人说皇贵妃的尸骨早早就被发现了,只为了防他人争议圣上连失去两位宠妃,未曾对外言表。
这些话真假难辨,但从那些大大小小的言论,至少说明皇贵妃宫里出了事,是真的。
虞翎手轻按住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还记得谢沉珣和方知县见过面,两个人定要做些什么。
一旁陆嬷嬷看虞翎恍惚模样,也头次觉得棘手,倘若只单单说起皇贵妃不见一事,她还不一定信,但外边不止一个人说亲眼看见宫里亮了半边天,不是简单的空穴来风。
皇宫里的事都是隐秘,随意传谣冒犯圣颜面,要是严重,都可能会砍头,陆嬷嬷是皇贵妃派来,心里到底慌乱,再三托人查去外边查,得到的消息都一样,这才确定永和宫是真的出了事。
她不了解旁事,心里却分得清楚,纵使皇贵妃现在失了宠,可皇贵妃自始至终都是虞翎母亲,四皇子又听母妃话,虞翎和他的这婚事,靠的还是皇贵妃。
皇贵妃犯了事,牵连不到住在侯府的虞翎,但皇贵妃要是没了,虞翎的保障,至少要少去一半。
圣上在虞翎身上,除了大事会出手外,其余时候只会是看热闹。
他那里会做什么反应,更不是件想猜就能猜中的事,陆嬷嬷不知皇贵妃的那些事,只是想虞翎没了母亲帮衬,日后要怎么办才好。
虞翎坐在圆凳上,柔白的手指放在腿上,紧绞住素净帕子,想着事,垂在她胸前的乌黑长发随她胸口缓慢起伏着,她低下头,面上没血色。
昨晚上谢沉珣还在和她耳鬓厮磨,一直吻着她,不像是吩咐过要宫里做什么的样子。
陆嬷嬷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只知她还有心疾,怕她急得犯病,赶忙拿起茶杯,提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道:“姑娘万不可慌了神,如今永和宫出事,侯爷要离府,圣上那里怕是想要见姑娘一面,如何是好?”
圣上待虞翎,如同寻常百姓家待孩子般喜爱亲近,陆嬷嬷早早就看在眼中,可那是不是因为皇贵妃,就连陆嬷嬷也不敢肯定。
虞翎还有些恍惚,慢慢接过那杯茶,只捧在手心里,没喝,她慢慢呼出一口气,良久之后,开口道:“我信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只消等着消息,旁事不用再打听,若宫里派人寻你,说我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陆嬷嬷答应下来,虞翎的手指微握紧茶杯,指尖泛出白,像受了打击一样,嘴唇微抖着,最后道:“不可和任何人提及我与姐夫的事。”
……
虞翎知道皇贵妃会出事,但这件事会不会和谢沉珣有关系,她又悬着颗心,圣上都能查到皇贵妃互换国她和萧庚雪,其他东西想查,也不会是大问题。
可纵火一事,太过突然,引人注目,如果真出事,永和宫上下都要通查一通,若是在里面安插过人,有被调查出来的风险,不像谢沉珣所为。
虞翎腿有些软,被陆嬷嬷扶坐在床榻上,脱了鞋上榻休息,没力气再去书房找谢沉珣问个清楚。
她从未想过他是会敢做这种事。
倘若事情真的是谢沉珣做的,被圣上察觉,他会受牵连;如果不是他所为,皇贵妃现在定是危险,敢在永和宫放把火,打的心思就是不想皇贵妃活着。
圣上不是念旧情的。
许是谢沉珣那里知道虞翎刚才去过一趟书房又离开,虞翎回榻上歇了半个时辰后,便听到丫鬟进来禀报,说谢沉珣来看她。
她缓缓抬起眸,看到丫鬟退出外边,谢沉珣拂开帘子,大步走来榻边
他是勤俭之辈,自己对奢贵之物不曾有过多追求,着衣亦是素袍为主,沉着冷静,虞翎微撑起身子,伸手拉住他宽大袖口,道:“我听说娘娘的事……”
“宫里突然出了些事,”他坐在榻边,大掌回握她的小手,吻她额头,“我同你说过不用担心,皇贵妃那边我会处理好。”
他说突然,那事情便也是有些在他意料之外,虞翎慢慢靠在他怀里,被他安抚着纤瘦后背,她低声问:“圣上那里会不会发现姐夫做过些什么?”
谢沉珣手掌摸她干净后脑勺,道:“本是打算等我走之后再让二皇子动手,孟侍郎私底下换人,昨天事发突然,好在早有安排,没出什么差池,皇贵妃好好的,只受了些小伤。”
虞翎恍惚间想明白了,谢沉珣惯是不会亲自掺和进这些事,但能唆使动和萧庚雪不合的二皇子,当是得了二皇子信任,让二皇子以为办这件事,是斩萧庚雪一半支撑。
孟大人与谢沉珣又有多年交情,两个人在同一条船上,私下冒险把皇贵妃换下来,一边和二皇子交好,一边又维持和萧庚雪的关系,在情理之中。
到时谢沉珣已经离京,事情再怎么牵扯,和谢沉珣也是无关。
“她答应要离京吗?”虞翎心跳还是有些快,只抓紧谢沉珣腰侧的衣衫,“四皇子那里,要不要告诉他?”
“他知道,”谢沉珣道,“方妃娘娘住在宫里,得罪的人太多,现在没什么人敢踩一脚,不保证以后会不会出事,始终不安全,他孝顺母妃。”
虞翎压在胸口里的那股气才轻轻呼出来,她雪胸起伏得大,有些不平静。
谢沉珣低头吻她侧脸,道:“我尚有事要处理,晚上再回来陪你,不要担心皇贵妃和方知县,我知道该这么做。”
屋外天色明亮,谢沉珣平时只有晚上才会过来,他早上走得也早,大多数时候虞翎还没醒,他便已经开始起身穿靴,白天人多眼杂,不方便。
虞翎低低嗯了一声,放下心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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