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深夜里不该出府, 京师内有巡逻的侍卫,若是出门太晚,易被盘问。
但虞翎他们所乘侯府马车没离开太远, 到侯府不远的一处巷子,夜里灯已亮, 这里是侯府后巷, 僻静幽深。
虞翎扶马车慢慢走下去, 宅院里开门的是冯管家, 他似乎也没料到虞翎会来, 只微惊讶,随后才恭敬唤声侯爷, 翎姑娘。
门口挂的两盏灯笼随风晃动,虞翎轻抓着谢沉珣的手,跨过大门门槛,一路被冯管家领过去,穿过回廊刚进院子, 就听到院子里皇贵妃疼得叫唤。
屋子里不知道有谁, 只听皇贵妃疼得大喊出一声二哥,像在换药,可不知道发生什么, 她又像没胆子般,声音小了下来, 只说手疼。
皇贵妃在方家和宫中都是养尊处优,方知县远离京师, 却是吃苦耐劳。
没有虞翎在, 好像也没什么。
虞翎缓缓顿住了步子, 纤细身形站住不动, 走在前头的冯管家回头,正准备问一句是否要去禀报,就看到虞翎不动了。
皇贵妃在侯府地盘,是绝大隐秘,谁也不能告诉,冯管家有些搞不懂情况,可他一贯是会看人脸色,亦只停下来,没有多说什么。
虞翎只朝烛光摇曳的屋子里看一眼,又缓缓抬起头,看向谢沉珣,轻声开口道:“姐夫,我们回去吧。”
皇贵妃殿内失火事发突然,丽妃是二皇子那边的人,那丽妃身边的宫女,或许也该是二皇子的人。
皇贵妃还活着,是运气,虞翎没想过她出事。
可皇贵妃和方知县两个人的关系,不是普通相识熟人,虞翎对他们而言,本身就是个意外出现的、不该存在的禁忌。
她不大想和他们一起见面。
姑娘家声音轻轻的,谢沉珣低头和她目光对视,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问:“不想见他们?”
虞翎轻点一下头,回道:“我知他们还好就行了。”
谢沉珣看冯管家,道:“明天早上再说我们来过。”
冯管家一头雾水,却也没有多问,只恭恭敬敬应声好。
虞翎只牵谢沉珣的手掌,单手抱他手臂,轻抿住唇,被他带走了出去。
“这回不见,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他开口,“方知县还能回来,娘娘是再也不会回京。”
深黑的夜色笼罩住四周,虞翎轻声开了口:“娘娘只要有人陪着就不会难过,我有姐姐就够了,她一直念着我,至于他们,或许也不是很想见到我。”
谢沉珣手掌包住她的小手,沉声道:“不见便不见,带你过来,本就是让你以后不要太担心他们,是他们把你卷进宫里那些杂事里,对不住你在先。”
虞翎轻叹口气,道:“姐夫偏心我,我懂得,可我没什么。”
她不曾受虐待,却也没在方知县和皇贵妃那里得过太多的疼爱,对方家的感情不深,这回出门一趟是想确认皇贵妃的安全,可听到皇贵妃和方知县的对话,又没什么想见的兴趣。
他们三个之间,即便见面都说不上话。
清辉落在她发顶,照她卷长睫毛,谢沉珣径直抱起了她,虞翎愣了愣抬头,听他道:“你既有我在,安心便可。”
她弯眸笑道:“我有姐夫在,从不担心害怕别的。”
谢沉珣让她放下心中担惊受怕,所以带她前来,如今亦懂她心思,没强迫她一定去看他们一眼,虞翎只安安静静地被他抱在怀中,被他抱上马车,让马夫转回府中。
马车微微驶回侯府时,她身子轻趴在他的胸膛上,被他轻抚着后背,他吻她的侧脸,开口道:“若知你这般没兴致,我当早早派人让方知县离开,等我这回办完事后,日后便少会出京办事,多带你走走。”
她慢慢闭上眼,手抓住他的衣衫,知他这种能臣闲不下来,只想希望皇贵妃的事尽快过去,任何事情一旦拖长了,总会让人寝食难安。
……
方知县多年来第一次回京,是探望老父亲,如今皇贵妃才出事,他也不可能立马就走,太容易引人怀疑。
只皇贵妃那性子,他该是放心不下,倒不知会用什么法子外出一趟。
但等谢沉珣准备离京那日,虞翎就知道了。
宫里有关皇贵妃死活的消息仍是不明朗,但方府因皇贵妃出事气势大失,四皇子去了一趟方府安抚外公,可他也没说皇贵妃到底怎么,从方府离开后,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去了寺庙祈福,方知县则要去京郊,祭拜母亲。
那时的虞翎在侯府庭院里清点谢沉珣路上用的东西,听到去外边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这样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让人退下,把手里册子再检查一通。
她那天晚上从府外宅院离开后,傍晚就得了个匣子,里边是些银票和珠宝,还有些几家铺子的地契,是方知县从前为皇贵妃备下的的嫁妆,木匣子里另还装封信。
字迹非皇贵妃所写,那只是出自方知县之手,信里没写什么,只说错都在他们,她是个好孩子,日后要是在谢沉珣这里受了欺负,他们就会带她走。
方知县知道她和谢沉珣的关系。
虞翎也不傻,谢沉珣和方知县认识显然非一日两日,他能和杭州孟大人都有信件往来,倒说不准谢沉珣以前是为什么事认识过方知县。
可事情涉及朝政,甚至有可能和储君之位有关,除非有必要的人际往来,他很少会告诉她。
谢四坐在一旁雕栏晃腿,她双手趴在栏杆上,看着虞翎,似乎是想什么东西想了好久,才小声问一句:“兄长要走了,四皇子会不会欺负翎姐姐?我们要不要找人撑场子?”
小谢四不知道萧庚雪和虞翎现在关系如何,只依稀懂得皇贵妃是护着虞翎,现在都在传皇贵妃出了事,萧庚雪以后怎么对待虞翎,不好说。
虞翎只笑了笑,轻轻合上手里册子,让人去交给谢沉珣,道:“不出门就好了,我去厨房看看给姐夫备的干粮,四姑娘去吗?”
谢沉珣要离府办事,时间说长不长,只不知道会不会拖,路上东西要备齐全。
谢四站起来,去牵虞翎的手。
谢沉珣去年也离过府,为了谢大夫人丧事,那时虞翎和他关系只算是亲近,他迁就她,但也管束她,不如现在亲昵。
回廊之中洒进日光,她纤身亭亭玉立,身上桃粉衣裙绣如意纹,衬她娇美身形。
虞翎今天不如往日爱笑,眉眼间淡淡的,谢四仰起头看她,迟疑了许久一样,问道:“翎姐姐很不舍兄长,是因为喜欢吗?”
小厮忙忙碌碌走来走去,丫鬟亦是行色匆匆,没听到谢四突然的话语,虞翎慢顿步子,看向谢四,轻声道:“四姑娘是聪慧姑娘,不要告诉他。”
谢沉珣对感情出乎意料的认真,她说过等他回来再给答案,便不想让他觉得现在的话语事哄他开心。
谢四却是误会了,以为虞翎是不敢和谢沉珣说,她不太懂那些大人事,但对虞翎很是喜欢,只道:“兄长对旁人素是一视同仁,但对翎姐姐很好,我看得出来的,他从来没对别人那样好过。”
谢四只知道自己兄长爱读书,除此之外,便不懂他喜好,但他身边至今没有什么女子,是他的坚韧和克制。
虞翎轻摸谢四的头,笑嗯了一声,谢沉珣性子古板冷淡,但对她怎么样,她知道。
从前谢氏作为姑母,为侯府打理事务,如今他把事情交给虞翎帮衬,便也是信得过她。
……
出行一趟费心思多,路途中遇到了什么麻烦都得考虑,府里的两个小主子都在,去后门给谢沉珣送行时,都到了。
几辆马车停在门侧,放沿途所需之物,他要送方知县和皇贵妃出府,便是会送的。
侍卫在装着东西,谢二才被罚过没多久,还没等谢沉珣开口,他自己就先和谢沉珣保证自己一定守规矩。
谢沉珣着身青袍黑靴,站在马车旁慢慢颔首,让谢二多读书,谢二瞬间就又垮了脸,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谢四还是小姑娘,抱着虞翎的腰,看着谢沉珣扫过来的视线,小声道:“翎姐姐会教我。”
谢沉珣点头,他看向虞翎,漆黑眼睛里也只有她,道:“你身子差,在府里好好待着,若有管不来的大事,先去寻冯管家,其他事暂由你做主。”
皇贵妃的事闹得再怎么大,侯府也只是局外人,除虞翎外,不需对此做出太多的反应,她轻轻应上一声,只眉心微蹙,看着就让人想上前抚平。
谢沉珣最后还是看回了谢二,道:“你是男孩,要照顾好府里姑娘们。”
府里主子少,除了四姑娘,也就只有寄住的虞翎。
谢二头一次被这样嘱咐,发呆片刻,立马挺起胸膛道:“定不负兄长所托。”
侍卫刚装好东西,就过来同谢沉珣说一声好了,谢沉珣微微点了点头,他慢慢上了马车,虞翎目送他离开。
驶在最后那辆马车窗幔掀开了一个小角,虞翎眼睛利,看得到是有人在里边,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眼睛看不到其他肌肤,她在望着虞翎,眼里不知是不舍还是愧疚。
皇贵妃是不能露面的。
虞翎心里缓缓呼出口气,心想就这样吧,萧庚雪的母妃是皇贵妃,她的姐姐是泉姐,谁都不会为此受到伤害。
但等虞翎他们要回去时,有人过来送请帖给虞翎,说是燕王世子妃邀她待会去王府一聚。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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