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姬雅大军出发的时候,云中郡大元帅府也聚集了一些军官,时至今日他们仍旧吵作一团。
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反对姬雅,或许是出于血统、或许是出于性别。也有的人手下产业不错,如今没了管束可不像蕞城这样的小地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的开矿、有的放牧,别提过的多滋润了。
正位上高坐一人,正是目前大元帅府的最高军官月在天,他原本是北大营的中生代力量,自上次北疆抗妖之后,北大营基本被打残了建制,而大元帅魔云海也将目光投向了南方。于是云中无大将,月在天火线提拔,草草上任。
妖族既然已经被打败,百八十年因该不会再入侵了,所以月在天与其说是大元帅府的统帅,倒不如说是北大营的一个高级总管,属于丫鬟拿钥匙,当家不做主。
云中军区的运作模式,魔云海早就定了下来,这里靠近关外,本身世家大族就少。魔云海花费了将近六十年的功夫,终于将云中军区彻底建立起来,每个城镇没有地方官员,都是实行军管制度,而所有的法律也要比中原严苛,能判流放的罪过,在这里会直接杀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服务于整个北大营边军的。
姬雅的一系列行动,这些人不是不知道。或者说姬雅也是期望这些人知道,最后的结果要么投降,要么决一死战。听说蕞城开始召集军队,这些人急忙带着本部人马,汇聚到大元帅府。如果他们不打算投降,那分散开来只会被逐一击破,唯一的办法只有合兵一处急速决战。
可是从姬雅命令下达,到如今蕞城全军出击的小半个月功夫,他们虽然合兵一处,却只有没完没了的争执。虽然大家统一战线,可是这仗怎么打对自己更有利,大家争论不休。由于没有一个绝对的权威,每个人都各抒己见。
先有人提议,集中优势兵力,在平原上和她硬碰,云中北军是野战精锐,又有西北制造局的火器,绝对可以战胜云中南军。
又有人提议,大军选择而一处北上必经的关隘,据城而守,以逸待劳,只要不出去决战,绝对能将对方活活耗死,但是临近南方的几个军官不同意,毕竟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地盘做战场。
剩下的主意也都不怎么靠谱,什么去雇佣异族兵马,又或是什么于马家联合两路夹击。因为大家各自有地盘和生意,所以平时多少也有矛盾和冲突,这几天的军议每次谈到最后就开始扯陈年旧账,然后便是激烈的争吵,最终不欢而散。
月在天冷笑着旁观这些乌合之众,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凉,想当初北大营数十万大军,在云中军区何等威风,大家都以守护人族为己任,和妖物展开激烈的厮杀,袍泽之间又何曾讲究过这么许多?能把最重要的军议搞成扯皮和全武行,他们还是大周引以为傲的北大营吗?还是魔太师一手创建的云中军吗?还靠得住吗?要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月在天恐怕早就撂挑子了。
这时候一个发际线颇高,尖嘴猴腮的将官起身说道:“别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还在这里挣些有的没的,是不是非要到架在脖子上才知道怎么打仗啊!?”
众人一看正是白羊关总兵杜佐,当初蕞城宴会,他是第一个和姬雅甩脸的,如今南军北上在即,他所在的白羊关在冲突的第一线,所以杜佐带着家人和财富,以及麾下一千余兵马前来。
虽然他有钱有兵,但是连自己的地盘都抛弃了,在场之人还真不怎么看得上他,这几日他也参与军议,只是默不作声,今天竟然大着胆子训斥所有人。
这时就有人不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白羊关的杜总兵啊,怎么?是打算让出白羊关给弟兄们屯兵拒敌。”说完在场中也不禁哼哼低笑。
他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现在姬雅大军已经出发,杜佐又带人跑了,最迟明天白羊关就会陷落,说不定现在说话功夫,姬雅已经站在城头了。
杜佐冷笑道:“你们不用拿这些屁话削我的脸,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们,大家五十步笑百步,我不过是保存实力罢了,现在正是反击的好机会。”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将官问道:“听你的意思,是有打赢的法子了?”
杜佐冷冷一笑:“法子当然有,就看诸位舍不舍得了。”
众人不知道杜佐打得什么主意,有人说道:“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舍不得?”
也有人质疑:“你真的有法子?为什么之前不说。”大家都争执了好几天,杜佐可是一直保持沉默的。
“也别管那么多了,先让老杜说说看。”
杜佐这才说道:“莱城守备鲁方亮和我是多年战友,又是儿女亲家。只因莱城距离那金发公主势力太近,这才不得以归顺。如果咱们和南军对阵之时,他从后面反戈一击,这结果嘛诸位想想……我之前之所以没说,是因为还没有完全和他联系上,现在我已经得到消息,南军准备誓师出征,他也愿意跟咱们合作。”
还有这种好事,要是能里应外合自然好,可是这可信吗?
有人问道:“你确定这人信得过?别再是什么反间计吧?”
杜佐说道:“放心,鲁方亮我还是信得过的,关键是他可不是白帮忙,诸位要拿出些好处才行,不管怎么说那小婢生公主也是真金白银的养着他们,要不是鲁方亮不愿屈身听一个女人的话,也不至于和咱们谈条件。”
众将不禁点了点头,大家也了解彼此的情况,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自己的地盘就算再小也是自己说了算,平白的头上多了个女人,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舒服。只是对方势大,又能提供粮饷,这才不得不折服。话中的意思无非就是只要大家好处到位,倒过来也不是不可能,不然的话就只能跟着姬雅打仗了。
虽然在场众人打倒姬雅的目标一致,可真要割肉放血,大伙又都有些迟疑,毕竟这是大家的事,谁也不想当出钱最多的冤大头。
又有人问道:“老杜的话我是相信的,可再怎么说一个守备能有多少人?顶破天也就千八百,出征的话也不可能全带出来,区区几百人就算阵前倒戈,对于上万大军来说,作用也有限吧。”
杜佐却说道:“这个我早有准备,一来对方军中像鲁方亮这样的人不少,还是那句话,只要各位好处给到,都不是问题。二来,就算是里应外合也需要找一个好时机,我的意思是咱们集中优势兵力在红山口……”
“红山口!?”众人一阵惊呼,作为云中军区的将领,红山口市什么地方他们再清楚不过了,那里是一处险要,曾经魔太师所定的,一旦长城被妖族攻破之后的第二梯队防御线。只是那里距离大元帅府已经不远了,在座的不少军官,他们的地盘都在红山口以南,一旦采用这个方案收缩兵力,那就等于将地盘拱手让人。
杜佐又说道:“如今对方势大,在平原上进行决战,咱们肯定是要吃亏的,倒不如稳守红山口,空出那么多地方,他们是一定要分兵把守的,如此一来就等于削弱了南军的实力,等到他们进攻之时,咱们尽量拖延,过上几日他们便可以袭击后军,烧毁粮草。但见火起咱们再从红山口杀出,来个前后夹攻……”
不得不说杜佐的提议,除了一部分被迫放弃底盘的军官,其他人还是蛮动心的,就算最后设计不成,至少对方也损伤不小无力再战,守住了红山口就等于守住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有了一个还算可以的计划,大家至少有了讨论方向,围绕着这个计划,彼此有开始了新的一轮争执。
……
再一次开完军议,月在天回到大元帅府军机处,此时天色已晚,还有一个中年文士正在忙碌。
那文士一见月在天回来,便起身行礼道:“将军今日可讨论出什么结果?”
月在天点了点头:“好叫先生知晓,今日……”
眼前之人正是大元帅府的主簿徐世诚,虽然有官职在身,可是月在天还是尊称其为先生。他将今日军议的事情说了一遍,于是求教徐世诚。
徐世诚沉吟一凡说道:“将军,此事成与不成已经不重要了。我倒不是担心会战败,我就问将军,哪怕这次咱们战胜了,整个军区还能撑多久?”
月在天明白他的意思,当初魔太师在的时候,云中军区数十万大军都没问题,后来魔太师南下,身陷两处战争,对于云中军区的控制大大减弱,不少人就起了小心思。只是那时候他们还有所收敛,不过是瞒报、漂没一些好处。等到魔太师身亡之后,这两年间他们已经把当初的军用资产占为己有,对于大元帅府也阳奉阴违起来,不是今天家畜害病,就是明日矿坑减产。
收入一年年减少,可是对于军区内的军籍人家,大元帅府还要出钱奉养,此消彼长之下,再过个两三年,不用姬雅出兵,整个云中军区就会崩盘。
今天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理由千奇百怪,实际上的核心只有一点,不想把已经到手的好处交出来。而姬雅能够迅速招揽南军,理由也是一样,产业集中在北部,一边是吃香喝辣,一边是吃糠咽菜,殊不知曾经出生入死,可以互托后背的袍泽,其实早就已经不复当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呵呵……
徐世诚的话没说透,意思倒是很明白,姬雅身后有资本,还没开始打仗就已经喂饱了手下,这可不是一个只会画大饼的领导。所以这场战争姬雅能输,大元帅府输不起。人家不光是公主还是个修士,再加上有钱,就是把军队打光了,一年半载东山再起也不难。自己这边呢?别说打输,打赢了也不见的有什么好处。
可是如今北军也算‘众志成城’,自己虽然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实际也是被大伙架着走,还能有其他什么办法?
月在天苦笑道:“要不是在这个位子上,我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如今我该怎么办?徐先生可能教我。”
徐世诚算得上一个有能力的官员,但并非顶尖的谋士,他摇头道:“将军当下并没什么好路可走,不过红山口一战无论如何不能参加。”
月在天点了点头,这个他也明白,姬雅大军若胜,自己没有和她作对,等到兵临城下再去投靠,不管怎么说也能混个保命。姬雅要是败了,自己的遭遇也不会比现在更差。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一个投机分子。
……
随着炮声的轰鸣,眼前的坚城已经摇摇欲坠,姬雅纵马带领着女卫向着城门冲击,只见她一招剑气便劈开了城门,随后的大军一拥而入,姬雅挥舞着大龙纹剑杀上城头,一般士兵哪里是她的对手,不多时就结束了战斗,跟随自己的三千兵马也陆续进城。
自起兵以来已经十八天了,这十八天中姬雅连下十三座关隘城镇,要不是云中郡地广人稀,她省去花在路上的时间,战果可能更多。
本来姬雅想过自己飞入城中打开城门,这样不光省时省力,还可以减少伤亡。不过这个想法被阮玉所阻止,如果战争总靠这种模式,那姬雅手中的军队永远不可能变成百战精锐,况且这里是云中军区,是对抗妖族的前沿阵地,万一留有什么秘密武器,这一招用的多了,再让人有了防备,姬雅一头冲进去不是自陷敌阵?
索性大军的进攻并没有太大的阻碍,十三座关隘城镇,投降的人比较多,哪怕是抵抗也不会抵抗太猛。姬雅浑身浴血,将大龙纹剑插在城头,城中战斗的声音渐渐平息,之后的事情自然有主簿吴延代为料理。
女卫们也分散在四周,始终保持着警惕,姬雅倒是无所谓,真要发生什么危险,她也不准备让这些小姐姐们挡在自己的前面,她自己都应对不了,估计眼前之人谁上都完蛋,那又何必牵连无辜呢。
这时候漆雕燕从一旁出现半跪在地,姬雅沾血的面容依旧是温柔一笑:“怎么样,是好消息吗?”
漆雕燕回答道:“不能算是太好,属下接到三条报告,其一,东西两路人马已经完成预定目标,可以在预定日期内与主力会和,殿下所辖兵马已扩增到一万七千人。”
姬雅面露喜色的点下头,由于敌军兵力分散,所以大军出发占领了几个地方后决定分兵三路齐头并进。姬雅、吴延、耿昌以及雄氏兄妹率领五千人作为中军。另外调配三千人为东军,以阮玉为将、皇甫偃为副。再调配三千人为西军,以淳于无忌为将,黄平为副。毕竟阮玉、黄平算是云中军方的人,收复当地势力有先天优势。
三路人马定好路线和时间择日汇合,如今其他两路都已经完成目标,如此说来整个云中郡四州之地已经有一半被姬雅掌控。而开始出征时一万出头的兵力,如今又多了四、五千。
虽然如此,姬雅仍然不敢大意,这算是个好消息,但是漆雕燕却说不算太好,这就证明后两件事有点糟糕,拉低大捷的喜悦。
她问道:“那另外两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