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王父安

大旱四年,皇领如同被抽尽了活力,集聚的耗散体内生机。

百万饥民北上,如同洪水决堤,拥入广野泽,这导致广野泽发展的太过迅猛了,实力急速膨胀,地广人稀的广野泽兵马号称三十万兵马,看似庞大,实则老少强弱混杂。张君弘接受了大将施辅明的建议,仿东元军制,挑选锐士,精编五万亲卫,号称“元卫军”,再择十万组成辅兵,给淘汰的老弱军士发放土地粮种,从事农产。为了弹压各地骚乱,闹事灾民,令各县募兵,划归衙门管辖,以便行事。

严希哲借整编之机,大肆安插亲信,将府中官吏派出任职。子鼎识文断字,又有丁本良大力支持,便被破格提拔为佐领,掌管千人。便趁混乱之际,借机扩张,扩充实力,囤积大量粮食、弓箭、长枪,盾甲等,还有不少巨弩,甚至屯下上百罐火油。指着大量军械,子福面带喜悦,“看,这就是我们积攒下的家当。”

看着众多军资,子鼎十分满意,指着墙角散发着异味的黑色陶罐,“这是?”

“这是火油!”子福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把凑上去的火把挡住。

子禄紧张的把火把拿走,“万万不能见火,见火就炸。”

子寿掀开十多个大箱子,里面装着满满的银子,“还有这个那。”

见到如此多的财货,久贫乍富的子鼎不安的问道:“都打点了吗?”

占福明轻松笑道:“大人,咱们多虑了,其实上面是允许的,只是不好明说罢了。等咱们赚了钱,他们就出现了,对我们的生意来往清楚的很,收入大多半都取走了,还有打点了严大人,丁大人和上下众人,咱们也就剩了二三成。”

“赖三做的不错。”子鼎夸赞了赖三。

“这小子成了硕鼠了。”占福明笑道,“不过办事还算得力。”

子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占福明,若有所指的言道:“憨头,你也没吃亏啊!赖三大多都孝敬你了吧!听说,你最近刚刚修了大宅子,连小妾都有了。”

对冷嘲热讽不以为意,占福明嘿嘿一乐,不痛不痒的言道:“这不是跟着大人才有的吃嘛!当年穷啊,连媳妇都差点讨不上,跟着大人才出人头地啊!”

子禄也冷嘲热讽道:“你也不怕吃相难看,噎着了?”

占福明依旧挂着笑容,“子禄兄啊,我可备着厚礼,准备庆贺你大婚那。”

赖龟年也赶紧跟上,冲着子禄点头哈腰,“是啊!大人,我们可都等着那!”

本以为赖龟年这个无赖獐头鼠目,贼眉鼠眼,没想到,要不是脸上几道刀疤,这个四十多的家伙倒是人模狗样。能在纷世坐上贝丘地头蛇的位置,心狠手辣,好勇斗狠是不可或缺的,但是见识不凡,眼光独到也很重要。

子鼎对几人磨嘴皮子没放在心上,指着满地的军械,“把这些皮甲、长枪发下去。”看着排排粮包,金子一样的粮食,禁不住心疼,“可都是钱啊,怪不得说大军是吞金怪兽,让他们吃饱了,每日操练四个时辰,我就不信练不出精兵。”

“大人可懂阵法?”赖龟年试探着问道,“小人看人家扶柳城那边练兵,怎么都是各种阵法变来变去的,看起来很是雄伟壮观,我们这边没有啊!”

子鼎有些窘迫,“兵书倒是看过,可没带兵打过仗。”

赖龟年满脸堆笑,“大人,小人倒是认识个老将才。”

子鼎很是吃惊,“我们贝丘这个小地方也有老将才?”

“咱们这小县城那有,是广川那边!”赖龟年故作神秘,“大人还记得六年前的东元大司马兵变吗?兵变失败后,东元到处追捕叛将,很多大营的将校都跑到大陆泽来了,他们可都是跟着大司马混的老将才,见过阵势,打过血仗,还在广川打出了好大的基业!小人去趟扶柳城,找几个老将才来,大人以为如何?”

子福不太相信,“人家都做过将军,哪稀罕我们这穷地方。”

赖龟年笑道:“要是他们还在东元当将军,当然请不来了,这不是落难了嘛,现在的广川,将军多,统领也多,很多也没兵带,只要我们给他兵,给他钱,给他女人,哪里有招不来的落魄将军啊!莫说将军,就是大元帅也能招来。”

子鼎眼光发亮,连连点头,“好,好,赖三,有眼光!有想法!这事你去办,待会儿拿上银子,抓紧去广川,把将军统领的多多给我礼聘来。”

赖龟年笑道:“只要来了,塞给几个女孩,等有了家,想走也走不了。”

子福大笑,“赖三,还是你老小子有办法啊!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赖龟年点头哈腰,“这不是跟着几个大人混嘛,这天天听,天天看,也就天天学,就是拾点牙慧,捡点主意,也是个粗人,不过是看起来像点聪明人了。”

子寿装作抬脚踢人的样子,“走,这就带上银子,我陪你去。”

赖龟年对子鼎言道:“大人,我马上回去准备,下午就出发。”……

过了三五日,子鼎带着众人,带着新做的几顶轿子,在南城门口迎接。眼看艳阳渐升,快到辰时,赖龟年等人依然没到,子鼎心急,“走,去贝丘港看看。”

陪同的子福很不情愿,“哥,用得着吗?你才是这里的军头。”

子鼎转头怒喝,“你会练兵吗?”说着,也不理睬子福,驱马领着手下,抬着轿子,前去贝丘港迎接,子福见子鼎发怒,哪敢怠慢,赶紧拍马跟上。

站在山坡上,看着船来船往,从辰时等到过了午时,从午时到了申时,太阳有些西斜,船还没有到来,众人就不免有些着急,隐隐有些担心。正在众人担忧时,见有人下船,子禄最先注意到赖龟年,指着货船,“哥,他们来了。”

众人望去,看到十多人正从跳板上鱼贯而下,子鼎看这些来客的架势,顿时面露喜色,点头言道:“没错,就是老军伍的架势,腰杆笔直,脚步有力!”

看到他们身后跟随的赖龟年,就知道准没错了,子鼎赶紧下马,迎上前去,对为首的高大身影施礼道:“在下子鼎,恭候将军多时了。”

赖龟年赶紧介绍:“大人,这位是王父安将军,这位是张彝尊将军。”

子鼎看了眼王父安将军,体态魁梧,步伐沉稳,短须整齐,眼露精光,面带不可侵犯的威严,一看便知是久居人上的将军,敬佩的言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王父将军,在下虽在山野,多听闻将军的勇武,是人人皆知的东元猛将啊!”

王父将军爽朗的摆了摆手,笑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张彝尊将军看起来没有王父将军那样把威严刻在脸上,却是身材精炼,气质内敛,潜藏锋芒,子鼎笑道:“张将军风华内敛,可是名将啊!”

众人寒暄后,就要请王父安等人进城,为其接风洗尘。二位将军没有上轿,却所以跨到马上,王父安爽朗的言道:“来时路上,已在船上吃过了,子大人先去用餐,我们几人这就去校场,看看将来要练的兵怎样。”

子鼎劝阻道:“来日方长,二位将军不用急一时,明日我们同去。”

王父安将军坚持要去校场,子鼎只得依从。大校场上,鼓声响起,三千精锐汇聚,穿着鱼鳞半身铠,手持东元样式大刀,强弓、长枪,让王父安等人觉得很是亲切。隆隆战鼓声响,子鼎手中令旗挥舞,迅速摆出最常用的方阵,最前排是大方盾,后是长枪,接着刀手,最后是弓箭手,见到方阵森严,子鼎露出得意的微笑,为了训练出来这种军阵,子鼎专门训练月余,才在摆阵时如此娴熟。

王父安并没有评论大阵优劣,领着众人来到台下,漫步到阵前,威严的目光不时扫过,让阵前的士兵露出紧张。王父安从自己带来的队伍中挑出三人来,然后挑出子福、子禄和占福明三人,组成了六人队伍,让他们手持圆盾牌,准备冲阵。

王父安对六人大声命令,“用尽所有的力气,冲阵。”

六人后退百步,这是弓箭射程的极限了,也是军阵对峙的通常距离。随着王父安的鼓声响起,在王父安的亲卫带领下,开始冲锋。慢跑三十步后,王父安对子鼎喊道:“现是敌人的第一轮齐射,该有一人负伤,或不幸战死。”

王父安手下鼓点陡然加快,冲锋跟着加快,队伍径直向前,又行进三十多步,王父安语气冰冷道:“第二次齐射,又有一人负伤,或一人死去!”

最后三十多步,鼓点变得雨点般急速,六人疯狂冲刺,眼看六人就要冲锋到战阵,王父安大喊:“若是训练有素的箭手,这次会是直射,再死一人。”

见到勇往直前,高速冲锋而来,气势庞然的六人,阵前士兵略感恐惧,硬着头皮顶上,双腿不自觉的变得僵硬,“砰砰砰”的剧烈碰撞声传来,前排士兵被撞倒在地,冲锋势头不减,继续前冲,等冲过五六排后,势头才被阻止住。

锣声响起,各就各位后,王父安命令所有队率上前,走到对被撞开阵型前,“刚才若是真的战斗中,冲锋六人中,会有三四人倒下,而你们都要死!”

子鼎等人听闻,都松了口气,心中暗喜。子鼎谦虚的言道:“王父将军,这些都是新兵,这军阵训练的还不错,能挡住将军亲兵的冲锋。”

“你们是不是觉得,六名普通士兵的死亡能换来三个勇壮倒下,很不错?”王父安指着队伍后面的枪手、刀手和弓箭手,冰冷言道:“而你们都要死!”

子鼎等人脸色陡变,他们想不到战斗会是这样的结果。刚才被撞倒在地的两人身上被踩得到处都是脚印,受伤不轻,王父安指着他们二人,“你们两个是被直接踩死的。”看到二人低头,王父安高声问道:“知道为什么会被撞倒吗?”

“你们站的太硬,绷的太僵,敌人全力冲击,要在阵前撒上厚稻草,或站在沙土上,敌人冲锋才没有力道!”拿起大盾,王父安亲自演示防守的姿势,“弓腰,曲臂,绷前膝,弯后腿,这才是正确的防守姿势。”说到这里,厉声喝道:“你们是剑盾兵,是牢固的人墙,是最强壮,最勇武,最悍不畏死的战士,是防线的关键,是军阵的核心!你们要是倒下,整个军阵就会崩塌,身后所有的兄弟都会倒下!”

王父安随手拿过剑盾兵手中的三尺长剑,摇摇头,“你的剑太长,只能侧砍,无法直刺。”指着后面的长枪手,“当敌人冲过来,稍微的退缩都会引起阵型骚乱,让你们挤作一团,被对方屠杀。”然后指着后面嬉笑的刀手,“还有你,并不是在后面看热闹的,发现前方被突破时,必须率队拼杀,将缺口堵上。”指着最后的弓手,“弓手要后退十步,用曲射来截击后续之敌!”指出军阵的诸多缺陷,王父安高声的训诫道:“冲锋时,不用计较死亡!一定要铁锤般的猛攻,当你们砸破了外壳,对方军阵就会如同蛋清涣散,剩下的就是追击逃兵了。”

“记住了!你们的战斗不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将军!”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王父安将军坦荡荡的言道,“那些距离我们太远,我们不关心,也不在乎。”

“那你们拼死为了什么?我告诉你们,是为了身边的兄弟,你们是朝夕相处,同吃同眠,同流汗,同流血的兄弟!”听到这里,所有士兵都神色凝重起来,“战场上,若是你们不能拼死保卫他们,他们就会被砍倒,你自己也会被杀死。”

王父将军大喊,“都听到了吗?懂?还是不懂?”

士兵被王父将军所感染,发出震天动地的齐声高呼,“懂!”

王父将军满意的点头,“今日到此,明日卯时,大兵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