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元司天台建在王宫西侧高丘上,宽阔的平台上摆放着大小繁简的日晷、浑天仪、经纬仪、地平经纬仪等观天仪,国王看到耀眼的彗星贯入北斗,紫宸星光暗淡,对身边的司天监正衡延寿开玩笑道:“衡爱卿,这慧孛不会把天撞破吧!”
六十多岁的衡延寿是中土著名的星象大师,须发皆白,身体硬朗,眼神清亮,青袍上绣着的星辰便是东天星象图。皇领的周显望擅长农历授时,而衡延寿擅长天人合一之术,其著作《天文星占》和《岁星经》被很多占星士奉为圭臬。
衡延寿笑道:“王上,天了无质,夫为元气,气发而升,精华上浮,宛转随流,故日月众星皓然而出,无边无涯,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
修增安却不认同,“听监正的意思,这天是元气所生?”
由于二人很熟,衡延寿不客气的反问,“难道不是?我等仰瞻天穹,这苍天高远无极,浩渺精绝,这七曜或逝或住,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罢了!星孛为星曜,游于天穹,所过之处,无论宽广,便是这天,何来撞破天穹之说?”
“衡爱卿所见,非同凡响,一语点破这苍穹之妙啊!”国王翘起大拇指,很是赞同,“可民众却不这么想,他们认为星孛为主杀之星,衡爱卿精通天人合一之术,由天相而推衍人事,这星孛入北斗,是何寓意?难道东天要大乱?”
衡延寿振声而谈,“民众多是愚昧,喜欢将星象和人治联系起来,其实,这星孛隔七十六年便会出现,但星孛入北斗之象,相隔更久,上次是农历四百四十七年,就是光明门爆发之年,再上次是易历六百十一年,是帝乙弑兄登基之年。”
修增安皱起眉头,“都对东方不利的,光明门之乱就不必说了,就在我们东国发生,帝乙登基之后,就对东夷发动了进攻,还连败东夷那!”
衡延寿面带不屑,“修兄看问题,怎就如此迂腐,万物皆动,时移世易,哪有一成不变之说,以前对东方不利,不代表现在也对东方不利。”
国王马上打起精神,面露喜色,“这要好好给我们讲讲了。”
衡延寿已有准备,不紧不慢的拿出中土舆图来,将其铺开,让众人围了过来,指着上面的五行图,“王上不必担心,这天有五行,人有五德,五行相生相克,五德之中,东方为木、南方为火、西方为金、北方为水、中方为土。”说着,指着舆图上的东元,“我们东元居东为木、元越居南为火、皇领居中为土、邕梁居西为金、云中居北为水,农朝替代易朝,因农朝为金德,而易朝为木德……”
“且慢!”修增安赶忙阻止衡延寿的荒诞之词,“真真一派胡言。”
二人常在一起辨正,虽然言语犀利,也只是学问之争,众人也不以为然。
修增安指着舆图,“你莫欺王上,众所周知,七百年前的星象大家落下弘,早就提出正论,虞朝起于中,是土德,华朝兴于东,是木德,易朝来自西,是金德,农朝由南而动,是火德,木克土,金克木,火克金,故华胜虞,易胜华,农胜易。按这五德之说,邕梁为火,皇领为火中夹土,我们东元是木中带火,怎么到了你这里,农朝是金德,易朝是木德了,如此言论,真是荒诞不经!”
众人看着衡延寿,看他如何回答修增安如此犀利的进攻。
衡延寿摇头叹气,“你啊,妄称大博闻师,真是钝夫,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当前的中土还是以前的那个中土吗?八百年前,可有元越?可有东元?”
修增安毫不客气的驳斥道:“那时,可就有东国了。”
“彼时之东国和今世之东元,相差万里,彼时之东国,不过是大任城附近的百里之国,数十万之众,今世之东元,千里疆域,万兆之众,岂能同日而语?八百年前,易朝居东,邕方在西,易朝为木德,邕方为金德,故金克木;皇领今日还在东方吗?而今皇领居中,我们东元居东了,如此一来,皇领就会变为土德。”看到众人赞许的目光,衡延寿志得意满,“你说,这阴阳岂能不变?”
听闻这番高论,国王更是欣喜,“衡爱卿,继续说,不要停。”
见到被王上认可,衡延寿更是侃侃而言,“虞朝源于西,故为金德,而华朝始在南,为火德,五行相克中,火克金,华朝战胜虞朝;华朝得政后位居中央,故国德为土德;易朝初为东,为木德,木克土,故而得以战胜华朝,建立易朝。”
修增安笑道:“那易朝位居中央,岂不也是土德?何来金德?”
衡延寿指着舆图上的皇领易郡,“若是易朝安心的在元水东,的确为土德,可为了防范东夷,迁都元水以西,这样一来,岂不是成了金德。什么是国德,是通过所处的区域,天下如此之大,在大夏看来,我们都是东方,难道都是木德。”
修增安觉得有些道理,就不再做声,衡延寿接着言道:“王上,这阴阳五德变化,我们为木德,而皇领为土德,将来必是木克土,我们大胜皇领。”
冉仲翙有所感悟,满脸兴奋,“监正讲的有道理,东方冲中,星孛入斗,这天象预示着上天对皇领的不满,皇领已经八百多岁了,覆亡不远矣。”
见到王上期许的眼神,衡延寿继续,“王上,其实这阴阳五德对人也是适合的,人也有五德。有的人刚强不屈,为金德;有的人坚韧不挠,为木德;有的人善利万物,为水德;有的人乐天达观,为火德;有的人深沉有谋,为土德。”
国王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寡人何德?”
衡延寿言道:“王上为水德,善利万物而不争。”
巫马卿点头,“怪不得师辰善作乱不成,他肯定是火德了。”
冉仲翙笑道:“若父亲是水德,儿子是火德,定然水火不容,若父亲水德,儿子木德,自然顺理成章了。父亲火德,儿子土德,这一张一弛,方为正道。”
衡延寿赞叹,“大司行果然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国王盯着衡延寿,突然问道:“衡爱卿说,大君和公子是何德行?”
衡延寿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不知道说什么好,吓得赶忙跪在地上。
国王冷哼一声,“先王的是水德,仁慈宽容,我是木德,算是得位应当,可我的两个儿子,大家都知道,茍胜做事情风风火火的,算是火德;大君却性格迥异,不管是土德,还是金德,按你的意思,都不是继承王位的最佳人选了吧!若大君是土德,木克土,孤王对大君不利?若是金德,金克木,大君对孤王不利?”
宫瑞海看到气氛尴尬,赶忙解围,“王上,监正也说了,这阴阳五德是变化的,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人的性格也是,哪有不变的人。”
“大司徒所言不错,万物皆动,永世不易之理。”修增安笑道:“这人年纪愈大,性子越急,以后王上成了火德,君上性子是土德,这火生土,也很好啊。”
众人的哄笑摆脱了沉闷尴尬的气氛,国王有所释怀,让衡延寿起身。
望着天空,若有所思,久久之后,国王言道:“昭告天下,各地官绅士子皆可上书,指正孤王为政之得失,孤王在宫中待得太久了,要听听吾国吾民之心声。有备才能无患,咱们东元要为变故做好准备,不管发生什么,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巫马卿提议,“颁布征兵令,扩大兵力,说是应对常扬挑衅。”
冉仲翙提议,“从云中购买战马,从皇领换取精铁,从河间运来火油,扩大东元的粮食储备,将巨嵎城的储备从三年增到十年,以备不测。”
国王点头,“低调行事,不要让人察觉,说我们挑起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