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昭明宫中,国王正在和众人用膳。
今日被邀前来的是颜家三人,还有兵家尉缭符明和杂家朱思晟,这两人是师茍胜多年好友,富有谋虑,博学精深,已是名士,二人平日跟随在师茍胜身侧,帮助师茍胜出谋划策,今日将晚宴之机,师茍胜将二人引荐到父王面前。
看到坐下的尉缭符明和朱思晟,国王便有意考校他们,“二位都是大家,一个是兵家大才,一个是杂家大师。”说着,指了指师茍胜,“孤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竟去锦苑狎妓,还和他人争风吃醋,竟将人打伤,这该如何处置?”
二人顿时犯难,他们是师茍胜引荐的,向着师茍胜说话,就是偏袒;不向着师茍胜说话,又是难堪,幸亏二人巧捷万端,片刻间便思虑清楚。
符明率先言道:“恃天下者,天下去之,自恃者得天下!得天下者,先自得也;能胜强敌者,先自胜也。自胜之道,莫过于防微杜渐!公子虽贵,却罔顾国法,若不严裁,不足以警国人,此事诚如王上所言,愚斗胆建言,将其罢官夺爵!”
朱思晟也紧随言道,“王上,思国之安,必积德义!德不厚而国得治者,闻所未闻!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居安思危,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何以得治?何况诛罚不避权贵,庆赏不遗匹夫,公子为国楷模,士林表率,如此行事,有违德义,愚以为当重责公子,罢官夺爵,以儆效尤,以杜后患。”
国王露出赞许之色,“二位一心为公,将国家大义放于私人恩怨之前,诚乃国士,茍胜结交的士子,还是国之栋梁居多,孤王甚慰!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结交二位高才,将你们引荐孤王面前,可见茍胜公忠体国之心,孤王就采纳二人之言,将茍胜罢官夺爵,不再任官,只能列席国议,多学治国之道。”
师茍胜心本来凉了半截,听到能参加朝议,知道这是明降暗升,心中狂喜,却不敢表露出来,平静言道:“儿臣秉承父王教诲,多跟五上卿学习治国之道。”
国王征询道:“二位行谊刚方,乃是治国良才,可愿为百姓出仕?”
二人赶紧言道:“能报效王上,实乃小人荣幸。”
国王思虑片刻,“莱郡这几年皇领流民增多,增置了海泽、乌泽两县来教化牧守,希望二位不嫌弃官职卑微,出任县令,怀抚百姓,安定人心。”
见到师茍胜陪着二人退了下去,国王的目光转向了中年渔夫。古铜色的皮肤,小小的眼睛迷着,似乎有些眼神不好了,眼角纹很是明显,灰白头发中有了大片白发,听说耳朵也不怎么好使,便高声问道:“老哥四十了吧。”
渔夫赶紧回话,“王上,小老儿今年四十一了。”
国王很是感慨,“这一别都二十多年了,我们可都不年轻了。”
“二十二年了!”渔夫诚惶诚恐的摆手,“王上喊老哥,这是折杀小老儿了,你是天上下凡的星宿,我们是海上漂泊的苦人儿,命轻,担不住这称呼。”
国王指着拘谨到有些手足无措的两个年轻人,“这是你家小子吧!”
颜慈寿指着憨厚的年轻人言道:“这是大小子去非,二十三了,现在也在海上漂流,跟着宫帅当兵吃粮那!”指着很是面相精明的年轻人,“这是我家小儿子,将闾,十九岁了,也算长成男人了,正打算跟着大哥去吃兵粮那。”
王上点头,“去非,不惹是非,将闾,将门人家,你取的好名字啊!”
颜慈寿自嘲的笑道:“王上,小老儿哪里识字,过年的对联都贴不对,将六畜兴旺的横幅贴在正堂门口,惹了村里一年的笑话。”
见王上大笑,颜慈寿这才放松下来,“大小子是当兵那年起的名,本名叫去飞,人家书办说去非好,不惹是非,读书人起名肯定错不了,就这么用了。这将闾可不是什么将门人家,听人说,县太爷都不如将军,做将军,小老百姓从不敢想的!生他那年大旱,盼着下雨,想叫大雨的,村里瞎子说,小子担不起大字,下雨就可以,可这名让别人用了,就叫了降雨,等下了雨,瞎子说,是他名字起的好。”
国王有些好奇,“我记得,你的名字好像是四六吧,怎么叫慈寿了。”
颜慈寿指着翟元一笑道:“小儿子和小老儿都是大先生给改的名,小老儿四月六生人,就叫四六,大先生说将闾和慈寿好听,将门之家,慈爱长寿。”
国王笑道:“只要忠心报国,谁说将来不能做个将军。”
王妃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不见尊夫人啊!”
颜慈寿叹了口气,“七年前,东海大风,漫天的海浪,二小子被鱼网缠住,她冲上甲板,为了救儿子,掉入海中,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这都是命数。”
颜去非小声提醒,“爹!”说着给爹夹了一块肉,“这可是鹿肉啊!”
绛仙和缇仙都是女孩子,易动感情,心有所感,眼泪禁不住落下来。
王妃展颜笑道:“就算是有命数,不也是天定的嘛!”征询的目光看着国王,笑道:“王上,臣妾有个提议,就让慈寿一个儿子留在这宫里当差吧!”
“王妃提议正合孤王心思!”国王点头,便问道:“慈寿,你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淳朴,小儿子机灵,你希望他们谁留在这宫中当差?”
慈寿毫不犹豫指着大儿子,说道:“就让大小子留下吧!”
对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国王很是不解,“慈寿,其实,这宫中如同大家大户,事情也多,你小儿子机灵,懂人情世故,老大憨厚,你不担心他吃亏?”
慈寿回道:“王上,聪明的人这么多!小儿子在乡野是个灵透人,但在这天宫里可就什么都不是了,他有小聪明,小老儿可是见过耍小聪明的,最后没几个好下场。大儿子人老实,能吃亏,这才是他的福分。”
王后很是感慨,“世人多以为聪明好,都喜欢争强好胜来彰显聪明。其实这不过是自觉聪明罢了!哪里知道,他们远不如这个渔夫更懂得大道理。”
“好吧,老人家,留下大儿子,在我身边做随从吧!有你这样的父亲,你大小子定是值得信任的人。”国王问颜去非,“你可愿意?”
颜去非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子愿意伺候王上。”
听到颜去非如此沉稳,不惊不喜,连国王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好吧,以后就跟随在孤王身边奉茶吧!”国王对他满意的点头,对颜慈寿说道:“以后你也记得来看看你的大小子,你可是有大智慧的父亲。”
漆黑天穹里布满了点点星辉,一轮明月高悬,轻纱般的淡淡笼罩,飞舞的萤火虫点燃灯笼,显得格外耀眼。夜风徐来,清新凉爽。
国王满脸心事,“王叔总说精力不济,无法挑起大司士这个担子了,想回家含饴弄孙,得享天伦之乐,可是王叔走了,谁来顶替他入阁那?”
翟元一言道:“大司士不问政事;风大司理就事论事;冉大司行和公子站在一起,只有宫大司徒支持君上,这样一来,扯来扯去,大事难决,老奴看啊,将来的上卿最好是巫马家的,这样君上处理国事就容易的多了。”
国王点头,“还是让赋闲在家的巫马卿接替王叔吧!”
快到寝宫,看到两个卫士坐在门口聊天,翟元一快步上前,气愤的责问道:“这是寝宫,是守卫的重中之重,怎能如此懈怠?看来要好好的整肃军纪了。”
国王看着这两个小子怎么有点面熟,便走近细看起来。
“姑夫。”黑嘉的声音传来,“我是巫马家的三小子黑嘉啊!”
国王好奇的问道:“不好好的在家待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黑嘉委屈的说道,“姑夫,上次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惹了公子,因为这事,我爹说我不成大器,狠狠抽了我一顿,让我来守夜,说我只配做这个。”
国王有些戏谑的问道:“你小子打算天天在这里守夜啊。”
巫马黑嘉羞愧的言道:“姑夫,我说要考玄甲武骑,又被打了一顿,我爹说我根本不是那块料,不要做白日梦了,晚上就在这里守着,别出去惹祸。”
“哈哈,这下孤王放心了,看来是人不可貌相啊!”国王大笑起来,“这样吧,你明日找希圣,就说孤王有令,让他写个推荐信,你去玄甲武骑吧!”
“小子叩谢王上。”黑嘉兴奋的脸都快变形了,赶紧跪拜。
国王对翟元一言道:“明日你去巫马家宣令吧!就说孤王让三小子去玄甲了。”迈腿欲入宫内,此时,身后又有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姑夫!”
国王停下脚步,盯着黑嘉,黑嘉赶紧指了指身边的胖子,“王上,是他!”
“我是宫家二小子,无忌啊!”宫无忌解释道,“南宫镜姑姑说喊姑夫就行。”
国王一听南宫镜,心里气恼,她是南宫家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女儿家时,就和当时的大君师辰甫在一起,很投脾气,后来嫁了高家,到现在也没断了这感情,每年也偷偷见几次,南宫镜床上功夫了得,好几次,师辰甫想把她纳入宫来。可南宫镜说,“进了王宫,你就觉得没意思了,对男人来说,是家里的不如野地的,野地的不如偷来的。”师辰甫听她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想把南宫镜纳入宫来。
国王尴尬的笑了笑,“怎么,你小子也想去玄甲武骑?”
无忌看着国王,满脸期待,“小子也想去。”
国王实在不愿意宫无忌提起此事,“那你们一起,站好这最后一班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