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大军初战

廪丘西北的水泊之畔,往日行船的万顷碧波露出大片沙梁。

铁壁牢笼战略逐步发挥出威力,经历了最初的艰难,皇领精锐的战斗力逐渐激发出来,骑兵在广袤干涸的平原上纵横,追亡逐北,稳稳的控制住了局势。浪荡军为了防止被来去如风的骑兵分割包围,便收缩战线,凝聚力量。

两军在五黎郡西北部相遇了,为了这最后一战,皇领精锐尽出,中帅公师都为统帅,十万大军从南面和西面压迫而来,将浪荡军围在沙梁中,准备一举荡平。

众将簇拥着的中帅公师都穿着褐色战甲,外面罩着赭色战袍,美髯飘飘,更显神武。北军统帅史长恭统领三万重装步卒、五黎驻军将军方之骏、野王驻军将军林兆熊和易郡驻军将军彭凯成各统万人轻卒,组成了中军大阵。武府恺统万人铁甲骑兵为前军,桓正懋领万人轻骑陈兵于右翼,戴罪立功的上将军林克庄统万人轻装骑兵、马君真统万人弓骑列兵左翼,骑兵精锐齐出,作为进攻主力。

二十万浪荡军和十万皇领大军在方圆三十里屯兵,漫天联营,随着粮草日益短缺,双方不敢拖延,都有求战之心。面对四万训练有素,包括重甲骑和弓骑兵的皇领骑兵,贺公许统帅的一万多骑兵只能借助水泊防御,防止右翼和后阵被皇领骑兵大迂回冲击,左翼用骑兵防护,列阵完毕,静候皇领大军前来决战。

皇领大军分批出城列阵,众将聚拢商议,林克庄在舆图上摆出阵型,“中帅,贼军右翼是水泊,我们的左翼骑兵无法发挥作用,末将提议,在浪荡军的西南方向陈坡列阵,这样我们左右翼的骑兵能随时出击,攻击浪荡军的中军和左翼。”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这种部署可行,公师都言道:“这个布阵不错,如此一来,我们前军距离对方有四里多,可随意调动,充分发挥骑兵的突击。”

马君真看着布阵图,提出疑问,“中帅,如此布阵,我们的步兵方阵也面临浪荡军的正面冲击,若对方以骑兵为中军,步兵为两翼,步步为营,缓缓来攻,借助战车弓弩,挡住我们的骑兵,用他们的中军骑兵冲击我们的步兵,该如何应对?”

武府恺笑道:“马将军多虑了,若对手是东元精锐,是该这么谨慎,只是这些贼军哪有这本事,成军短促,那能训练出如此精良的步卒。若是按照马将军布阵,虽然稳健,也失去了我们骑兵优势,不能用雷霆手段打击敌人。”

桓正懋点头附和,“武将军说的有道理,我们梁国骑兵也有万人,训练了半年多了,可依然和武将军、马将军统帅的骑兵没法比,这些贼军的战力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骑步合战,若是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根本训练不出精锐来。”

史长恭言道:“中帅,林将军战法虽有风险,却是好办法,我统领的是步卒,若是贼军骑兵来攻,对付这些训练了几个月的骑兵,末将还是有信心的。”

武府恺自信满满,“区区乌合之众,咱们有些谨慎过头了,若是都准备的充分了,对方觉得无机可乘,那些鼠胆蟊贼,就该躲到山窝子,水洼沟里去了。”

公师都大笑,“武将军所言有理,若是我们稳操胜券了,贼军还会决战吗?就是留下五五胜算,他们才愿决战,宁可多些损失,也要一战而定,若是不能一战灭之,让他们溃散了,想全歼就更难了,待会决战,三军用命,才能不负皇恩,若能全歼,本帅定当奏明圣上,让大家加官进爵,效忠圣上,万死不辞。”

众将轰然应声,“效忠圣上,万死不辞!”

静静无声,三十万大军沉默的对峙着,凝固的杀气直冲云霄。

感受着无边杀气,秋风掠过大地,皇领青龙大纛,土红色飞龙战旗,邕国赭红白泽战旗,梁国绯红公羊头战旗,各色旗帜在空中飞扬,吹得猎猎作响。

浪荡军的白林大旗飘扬,大旗上最中心处有棵大白树,周边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十五棵树,中间这棵大树代表王天宿,而周边小树代表浪荡军各方势力。

看到麾下兵精马壮,公师都顿生豪情,吹响低沉悠长的号角,策马在阵前飞奔,上百亲卫也扬鞭跟进,高大的飞龙旗帜迎风招展,引起了阵阵欢呼雷鸣。

见到皇领大军士气高涨,王天宿也不甘示弱,带着贺公许、王宗义等人,也策马飞奔,在浪荡军大阵中,响起冲天的战鼓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公师都立马在阵中,马鞭指着王天宿的大旗,豪迈而轻蔑的笑道:“此贼倒有意思!听说是个杀猪的出身,拿个杀猪刀,岂不是更威风。”

身后的众将大笑起来,笑声冲淡了凝重紧张的气氛。

公师都转头问道:“谁愿冲阵,探探对方虚实。”

武府恺、林克庄和桓正懋都上前请战,“末将愿斩下敌人帅旗。”

出人意料,公师都没有选择最精锐的重装龙武卫,也没选百战沙场的林克庄,而是选了初经战阵的桓正懋,轻松言道:“桓将军,派出千骑,只管试探。”

桓正懋对手下年轻战将命令道:“胜屠将军,带千骑前去。”

见到对面上千轻骑挟裹着风尘,从山坡上冲了过来,王天宿对手下的王宗义言道:“宗义,你带千骑迎阵,我倒看看,他们吹嘘的骑兵到底多厉害。”

王宗义锤了锤胸膛,带着千人亲卫,如同漫卷天地,轰然而下。

两支骑兵相遇,催马加速,轰隆相撞,战马嘶鸣,喊声震天,前排骑兵的血肉冲撞,顷刻间,上百人被长矛刺穿,被战刀劈下,鲜血飞溅,战马扑倒。

王宗义瞪着血红双眼,大刀如长炼劈落,杀神一般,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如劈波斩浪的巨鲨,穿阵而过,亲卫们跟着彪悍的先锋将军,干净利索的穿透战阵。见阵前大纛下的公师都,王宗义顿时有了大胆的想法,带着亲卫冲击中军。

公师都觉察到了王宗义的企图,轻蔑的笑道:“区区千人,也敢闯我中军,推开拒马桩,引他们过来,备好弩箭,准备齐射!马将军,林将军,各统兵马,从阵后绕行两翼,尽快两边包抄,围住这些不知死活的贼军,务必全歼。”

王宗义见到对方推开拒马桩,心中大喜,正要策马向前,就听到己阵中传来的锣声,这是撤退信号。王宗义虽然恼怒,但懂得令行禁止,不得不倒转马头,又从梁军的骑兵战阵中冲了过去,在他们愤怒的刀下,抛下梁军上百尸体。

看到策马回来的王宗义,大阵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王将军可真是勇冠三军啊!”王天宿抚掌大笑,“刚才你杀得兴起,准备冲击中军了吧,我就令鸣锣收兵,怎么,这杀的还不痛快了?”

刘致昺也笑道:“王将军,有的是厮杀的机会,不急在一时。”

见到王宗义面色阴沉,高世察小心解释道:“王将军冲阵立威,令三军振奋,敌人胆寒,生擒敌帅虽是大功,若有意外,可是壮了敌胆,灭了自家威风。你在谷地,看不清楚,敌阵两翼已动,准备包抄了,将军若是后撤的慢,就被困住了。”

王宗义才怒意少解,王天宿满意的点头,“赏白银千两,兵粮十石!”

拖着死尸,带着伤痕,沮丧的回到中军的胜屠将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羞赧的对公师都言道:“中帅,末将无能,未能取得首功,望中帅责罚!”

公师都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露出笑容,安抚道:“胜屠将军这是哪里话,敢出首阵,就是胆色,赏将军白银千两,抚恤士兵,下去疗伤。”

见到上千人垂头丧气的离去,林克庄拍马上前,低声问道:“中帅为何派实力最弱的梁军骑兵挑战?这样一来,会打击我军士气,让贼人气焰更胜。”

公师都笑道:“贼军精锐已出,武将军带千人,让贼军看看,什么叫精锐。”

武府恺策马回到本阵中去,凝望着军士,抽出长剑,挥臂高喊:“兄弟们,今日是我们天权军立威天下的日子!兄弟们……帝国军壮,万夫难勇。”

龙武卫齐声高喊,声震云霄,“吼!吼!吼,断颅悬碧树,裸尸喂苍鹰!”

武府恺策马军阵前,高声命令,“中郎将张德元,率你部众,随我前进。”

号角呜咽,龙武卫铁甲骑兵缓缓加速,战马高大雄壮,骑术矫健娴熟,战甲严密包裹战士和战马,整个中天,也就皇领才能装备如此具有冲击力的骑兵!这支重骑没打算绕行侧翼,而是简单、粗暴、径直的冲向左翼厚实的方阵。

黑云压阵,龙武卫重骑兵焕发的惊人气势令人胆寒,王天宿很是心虚的看向王宗义,“看这骑兵架势,王将军,除你之外,无人能敌。”

见王天宿如此嚣张,刘致昺不甘示弱,“大帅,王将军斩了头功,这次就让我们的好儿郎来吧。”转身对高大将领命令道:“向将军,带兵迎敌。”

短兵相接,向将军惊讶的发现,重骑兵无视对手进攻,这些全身包裹战甲的铁甲骑兵,丝毫不畏惧浪荡军的箭矢战刀,只是稍稍避开刺来的长矛。骑兵相擦而过,总骑兵的长槊直刺,浪荡军的战马在哀鸣声中轰然倒地,马上骑兵也被抛撒出去,被后面跟上的战马踩过,落地的骑兵根本无法躲避,便被践踏为肉泥。

看到重甲骑兵冲着浪荡军的步兵方阵而来,方阵中的士兵都紧张的不能呼吸,攥着长矛的手都渗出了汗液,盾兵也不自觉的用双手抓住大盾,用肩膀顶住。

可皇领的铁甲骑兵在前进中有条不紊的稍稍偏向,轰隆隆的掠过步兵方阵,扬起漫天沙尘,在旷野中划出长长的圆弧,踩出血肉之路,避开壕沟,返回大阵。

步兵方阵的步卒被尘土覆盖,看着远去的骑兵,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一次接阵,上千骑兵就伤亡过半,战场上覆盖着倒毙的战马和踩碎的血肉,流淌的鲜血渗入干涸的大地,发出的血腥气远远飘开,冲入鼻腔,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