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大梁城外

百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正在高低起伏的道路上蜿蜒前进。

虽然是初秋,天气依然炎热,道路两旁新栽的槐树上,知了高亢的叫着。杨益三、沈光教和公孙望三人押着马车队伍,装载着皇领精铁,长途跋涉,人推马拉,大汗淋漓,个个疲惫之极,距离大梁城还有二十多里,就看到烟尘滚滚而来。

等人马靠近,才看清是皋相梁亲自前来迎接,众人寒暄之后,聊天慢行,过了三四里地,见到前方新搭的一排长棚,皋相梁下马言道:“众位鞍马劳顿,下马歇会儿,喝点茶水,用些点心,歇息过来再上路,前面还有个大坡那。”

队伍又饿又渴又疲乏,停下歇息,大口的吃着炊饼,喝着茶水,吹着凉风,等稍稍歇息过来,赶紧给牛马喂料饮水,洒水降温,准备攀坡。

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杨益三笑道:“梁国要大丰收啊!”

“托老天和圣上的福,收成还不错!”皋相笑道,“今年风调雨顺,日子就不那么难了,仰仗各位鼎力相助,这大良渠修的差不多了,明年就能用上了。”

“怎么这么多闲地,不种庄稼岂不是浪费。”公孙望指着田中大块空地。

公孙望名义上是公道安的侄子,其实是公道安和弟媳的私生子,和公道安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家看着都比较尴尬,就来梁国经商,贩卖瀚海和大夏的珍珠玛瑙。这精铁生意就是公道安争取来的,走过几次,大家比较熟悉了。

“公孙兄弟啊,你常年走商,不事稼穑,就不懂农事了,这是轮耕,现在梁国人口少,牲畜少,肥力就少,没有肥力,也就没了地力,只能六年轮作,闲置地块放牧牛羊,既能肥沃地力,又能饲养牲畜,两不耽误啊!”

“这是好办法,要在皇领也试试。”杨益三有种开窍的感觉。

“那可不行!杨兄弟啊,梁国地多人少,可以这么做,再过六七十年,梁国人口增长二三倍,这些闲置地块就有人耕种,再过百年,就人满为患了,若不能开辟新地,也有流民了。”皋相亲自给众人斟茶,“我们梁国东北还有大片的荒地没有垦殖,要是垦殖出来,我们梁国人口也从现在的三百万增加到千万了,那时,比邕国人口都多,这样我们梁国和邕国加起来,怕是比皇领人口都多喽!”

“人无百年寿,却做千年计啊!说的就是你皋相吧,这梁国的百年谋划,都被你都想好了?”杨益三翘起大拇指,开着皋相的玩笑。

“不谋长远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啊!”皋相和杨益三开着玩笑,“老夫文不能提笔,武不懂打仗,就这点捯饬庄稼地的能耐。”

众人开怀大笑,公孙望敬佩的言道:“国以农为本,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圣人知治国之要,令民归心于农,皋相才是治国理民的大圣人啊!”

“公相身体可好?好就不来我们梁国了,这几年皇领持续大旱,也够公相操心的,我春天进都,看到公相头发都灰白了!”皋相关切的询问。

“伯父身体挺好的,来前还嘱咐我,让我跟着皋相你,多走、多问、多看、多听,回去好给他讲讲这里的情况。老侯爵得病前,伯父来过梁国,当时的梁国一片荒芜,听说营造大梁城的钱财,还是伯父拨付的。”公孙望面色肃然的说道。

想起了老侯爵,皋相叹息一声,眼光看着远处的大梁城,动情言道:“公相那次来是大正十五年,我一直陪着,公相真是气度恢弘啊!当时的大梁城就是他选址的,还埋下了基石。也二十多年没见面了,转眼我们都满头白发了!”

“那是不是大良渠?”沈光教指着山脚下的一条黑线,看到人头攒动,车来车往,“是不是在忙着修渠那?看起来,准备是引水去大梁城啊。”

皋相梁点头,“将作大匠好眼光,正是引水入城!当初建城时,担心沧浪水淹没大梁城,就修的地势稍高,那时城中居民不多,靠着挖井取水,倒也没有大碍,现在人口多了,采水成了问题,就请来了都水监,让他设计了这条引水渠。”

“蒲季驯精通水务,有改天换地之能啊!有他相助,此事必成。”沈光教对这位都水监很熟悉,由于是将作大匠,也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籍。

皋相梁口气很是赞赏,“的确是巧夺天工啊!蒲总监设计的水渠,从下辨泽引水,不但保证在旱季能取水,也能通过水网在汛期排出下辨泽内涝,以便将来垦殖那片沼泽。经百里长堤抵达大梁城,不但能给大梁城供水,还可灌溉农田。”

“一举三得,不愧是都水监啊!”沈光教由衷的赞服。

“这位高人可不是那么好请的,花了我们梁国万两银子那!”想起当日场景,皋相大笑道,“这位大总监走时,结算酬金,不要黄金,非要白银。”

“为何?”沈光教不解的问道:“白银带着岂不是更费劲。”

“都水监怕损失几百两银子啊!”公孙望常年经商,了解内情,笑道,“按官价,一两金兑十两银,实际上,一两金能兑十两多点,每两金要损失百钱的。”

“最后,按照他的要求,给了他白银。”皋相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请车夫拉到中都,结果算来算去,大总监损失了几百两银子,当时脸就绿了。”

皋相还是有些担忧,“大良渠设计虽好,不过,我们担忧的是,这河道过于平缓,很容易淤积,怕是建成后,要年年挖淤泥了。”

公孙望笑道:“大总监这是生气你不给他拉银子,没告诉你办法。”

皋相听闻还有解决办法,赶紧请教,“还望将作大匠不吝赐教。”

“谈不上什么请教,也不知道好不好。”沈光教回道:“在辟雍学习时,空闲读过《治河典要》,这本很冷门的书籍,里面有些对付河道淤积的方法。”

皋相两眼放光,“若有办法解决,每年就能省数万劳力,十万银子。”

“哎,老兄,不着急。”公孙望笑着阻止沈光教,“人家蒲总监可是收了酬金的,你这点子看起来挺值钱的,咱可不能白说,咱和皋相换点东西。”

皋相点头,“当然不能白说,公孙兄弟肯定有什么想法。”

公孙望言道:“皋相,兄弟这里有个对你对我都好的主意,刚才提到这黄金和白银的差价,我常去瀚海和大夏,那边是金贱银贵,我们这边是金贵银贱。”

皋相很感兴趣,“那边是怎么兑换的?”

公孙望伸出手来,比划个八,“是一两金对八两银啊。”

皋相摇头,“这点利差不行啊,我可知道,绸缎玉石生意,可是十倍利。”

“若运金子过来,银子过去,人马奔波,这两成利,没人肯做的。”公孙望点头,“可是,皋相,若是只带着一张纸来回,那可是坐收两成利啊。”

皋相过了片刻,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高,是在是高!”

沈光教和杨益三却是一脸疑惑,杨益三忙问,“你们说的是啥?”

公孙望解释道:“就是个账本来回划。”

杨益三这下明白了,也翘起了大拇指,只有沈光教一脸疑惑。

公孙望又解释,“就是弄个钱庄,这边存上银子,拿着金票,去那边兑换金子。那边的商客存上金子,拿着银票,我们这边给他银子。”

沈光教这才恍然大悟,“的确是好点子,还能保证路上安全。”想了想,问道:“有这个好点子,为啥现在才说?皇领和邕梁都能做这个生意啊。”

杨益三笑道:“公孙兄弟是怕被他们两家吃干抹净了啊。”

公孙望点头,“杨兄啊,你这心机,若是去做生意,就没我活路了。”

皋相言道:“好,公孙兄弟,就按照你说的去做,我们帮你把路子铺起来,回头我就告诉少府,让毕监正助你,我们负责梁国之事,你负责外务。”

“好!”公孙望看着满脸疑惑的沈光教,“光教兄,生意上的事你就别管了,这生意中有你一份,我都给你预留出来了,你就告诉皋相你的法子吧。”

沈光教用手比划着,“皋相,你们将河道建造的深一点,窄一点,这样的好处是,天旱时,流水损失的不多;雨多时,河道窄,水流快,就能冲刷河道,防止淤积了,河道会越来越深,每隔十几里,就建立泄洪口,分段冲刷就是了。”

皋相抚掌大笑,“沈兄真乃学究天人啊!无一不切中要害,节省土地,还节约劳力,不用年年清淤,隔几年维修一下便可,好,我马上让他们将河堤束紧。”

沈光教很是谦虚的回道:“这是《治河典要》记载的,修筑运河时,防止淇水淤积运河,就曾用过,这都是前代圣贤想到的,小子哪有这个大才。”

皋相兴奋说道:“等孙兄弟回去时,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皋相不用客气!”沈光教赶忙摆手制止,“不过是几句话而已。”

“那兄弟想要什么?要不,送你府上两名姿色绝美的使唤丫头吧,兄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先让她们暖暖被窝。”皋相和沈光教开玩笑。

“你给我们将作大匠,他也养不起啊!”杨益三摇了摇头,在来的这一路上,从这位将作大匠吃穿用度中观察,似乎是挺节俭的。

“咦……”公孙望不怀好意的笑着,“杨兄切莫小看将作大匠,沈兄弟可是管着工程营造,这可是油水极大的,将来是你我都要仰仗的人物。”

“我们沈兄弟才二十多,正值龙精虎猛,这些侍女也不算多,只是……”杨益三一路上看出沈光教脾气挺好的,看到他的窘姿,更开起了他的玩笑,“要不,皋相赠他百顷良田,也收收租子,别给人不给田,总要让他养活这些女人啊!”

“送给兄弟百顷良田作为酬谢是应该的,他可是我们梁国的贵人啊!来了就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皋相拍着胸脯做出保证,“看来不读书不行,要不然哪知这些大道理啊!皇领有太学,还有辟雍,我们这几年也修建了国子学,是不是也给我们弄点学士来,我们也能建立像辟雍、东序、上庠、瞽宗样的学宫啊!”

“皋相远见卓识,教化民风,功莫大焉!”沈光教对皋相心悦诚服。

“国家草创,教化最为重要啊!”皋相接口道。

“大伙歇息过来了,也都吃饱喝足了,马匹也喂料了,现在是人精马壮啊!”杨益三对身边的校尉命令道:“祁校尉,告诉大家,开拔上路了。”

皋相及时补充上几句,“告诉大伙,别坐在马车上,让大家下车跟着,过会儿有最后一个大坡,大家加把劲,下来推推车,等到了大梁城,我们酒肉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