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秋阳耀眼的普照大地。谢韫舜乘坐一辆寻常的马车,悄无声息的进了谢府。
谢家有个传了三代的规矩,严禁在府中接待朝廷命官的拜访,即使是闲谈也谢绝拜访。府是居住地,不是议事地。因此,置身于朴实无华的谢府之中,氛围和睦,能明显感觉到一种家的祥和气息。
马车径直驶到正殿前,谢韫舜轻快的下了马车,她披着月白斗篷,戴着月白帷帽,环顾熟悉的四周,便看到胞兄谢远川在一丝不苟的操练府卫兵。
谢远川文武双全,身形魁梧健硕,英俊,浑身洋溢着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情都很刚硬。同样是刚硬,谢远川的刚硬不似谢义的强势凌人,而是让人有种被遮风挡雨的踏实。他的生活很丰富,结识五行八作之人,讲义气,交友广泛。
谢韫舜踏入正殿等着,不多时,谢远川大步而至,一袭藏蓝劲装,带着松下风般。
殿内殿外只有他们二人,谢韫舜摘去帷帽,亲切笑道:“兄长。”
谢远川坚定的眼神在触及到她时,尽显宠溺。他们从小就感情亲厚,她与众不同,他以她为荣,引以为豪。他站姿如古树稳立,语声笃定的道:“剿匪之事尽管交给我,告诉我全部计划。”
谢韫舜信任兄长的能力,他堪称顶梁之柱,做事值得信任。详细的说完速战速决的计划,她从荷包里取出积攒多年的全部银票递过去,道:“此次开销不菲,需要大量的银子。”
“我尽快把人马和物资备齐。”谢远川自然而然的接过银票,他们兄妹都知道谢家并不那么富裕,谢义之所以在翟太后面前表现出阔绰,是为了谢韫舜着想,使她在皇家后宫中过的体面,不因财物之事被轻慢刁难。
“这是元惟和舜儿共同设想的计划,争取立春之前赶回。”谢韫舜冷静望着肩负重任的兄长,“到时候我们随机应变。”
谢远川道:“明白。”
谢韫舜问道:“莹儿在闺房?”
“莹儿跟娘一起去寺庙上香了,傍晚回府。”
“爹开始对莹儿寄予了极大厚望。”
闻言,谢远川难以置信的问:“超过对你的厚望?”
谢韫舜清醒的坦言道:“爹的方案是,扶持元惟成功的夺取皇位,让莹儿为元惟的皇后。或者,让莹儿为当朝皇上的皇妃,准备着取代舜儿的皇后之位。”
谢远川思考了半响,道:“我完全不赞同爹的方案,如果你们已经取得一致,我全力以赴的支持。”
谢家人要团结,齐心协力。
“兄长为何不赞同?”谢韫舜冷静视之。
“扶持元惟兄夺皇位是篡位,篡位成,谢家罪;篡位败,谢家罪。”谢远川理性的道:“我不质疑元惟兄的才能和明智,但是,凭什么断定元惟兄登基执政会更利国利民?有什么依据证明当朝皇上亲政后不是明君?”
谢韫舜的眼睛一亮。
“让莹儿取代你的皇后之位,你何以堪?”谢远川极其理性的道:“舜儿,当朝皇上是你的夫君,天下皆是争取夫君专宠的妻子,谨防妾室,你却大方到拱手让出?爹和娘从一而终的恩爱使你不知内宅争宠的凶残?为什么不珍惜属于你的皇后之位?”
谢韫舜脱口而出道:“兄长有所不知,当朝皇上喜欢温柔可人的女子。”
“没有男子不喜欢温柔可人的女子。”谢远川低问:“温柔可人不是女子的本性吗?没有女子不会吧?”
“舜儿……”谢韫舜语钝了,她不温柔可人,她甚至不懂贺云开想要的风情万种。
谢远川知道她骨子里的清高,是一种自信有底气的清高,不同于天生就温柔可人的女子那样千篇一律,她的温柔可人不轻易示人。
若是娘在旁边,娘会教她试着温顺的迎合男人,谢远川是男人,知道有太多女子一味放低身段的迎合男人而廉价的微不足道,没有男人值得舜儿委屈的迎合,则说道:“如果皇上不喜欢你,原因不在你,在他。”
“怎是在他。”谢韫舜道:“他不过是喜欢男人都会喜欢的那样的女子罢了,而舜儿恰好不是。”
“你护他?”谢远川惊讶。
“并不是,只是一句实话而已。”谢韫舜觉得胸口有点闷,深吸了口气,冷静的道:“莹儿很温柔可人,皇上可能会喜欢莹儿。”
如果非选不可,她宁愿是莹儿,也不允许是翟容容。当然,眼前并没有到非选不可的程度,是她未雨绸缪,先缓住贺云开和翟容容的关系进展。
谢远川晓得她有主见,没必要再多言,道:“总之,我不赞同,但支持。”
谢韫舜即不赞同,也不支持,但她暂且不说,她有她的计划策略。
谢远川道:“我去采买物资了,你还有什么交待?”
谢韫舜想了想,道:“银子需要准备充足,不妨以舜儿的名义向颜留公子借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连本带利舜儿还。”
“我昨晚已经去找他借,他提起了你,我揍了他,借到了银子。”谢远川说得轻描淡写。
谢韫舜道:“颜留公子就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颜留是京城富商颜家的嫡次子,爽快恣意,跟他们兄妹有多年的私交,只是纯粹的交情,不涉及利益。虽然知道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无法结成姻缘,但颜留多年以来总是言行毫不掩饰对谢韫舜的倾慕。
谢远川郑重其事的道:“他是没有恶意,但要警告他开始注意言辞,不能再对你有轻佻之言,你已出嫁为皇后,被人听去恶意传出,对你们都有恶劣影响。”
谢韫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明白兄长出于保护之意,问道:“他借给我们多少银子?”
谢远川沉默了片刻,道:“昨夜送来的,还没数。”
“为何没有当着送来的人之面数清楚数目,以便归还?”谢韫舜诧异。
“来人丢下大箱子就跑了。”
“嗯?”
谢远川直言道:“箱子里不仅有银子,还有个妙龄少女。”
“啊?”
“颜留写有纸条,以表达他口不遮掩的歉意,送给我一个安全的黄花闺女享用。”
“那……”
“我享用了。”
谢韫舜一怔,颜留半年前开了一间青楼,偶得不错的少女,就要积极的送给兄长先行享用,据她所知就有过两次,都被兄长没有兴趣的严辞拒绝,这次竟不同往常。
她问道:“那少女何在?”
谢远川道:“大清早时,少女被颜留的人接走了。”
这种风花雪月之事,谢韫舜不便再多问,兄长早已成年,自有分寸,只道:“数清银子有多少数目之后,请告诉舜儿。”
“少女被接走时,颜留让人传话给我:如果享用了少女,银子就不用还了。”谢远川确定道:“依他之意,银子不还他了。”
谢韫舜若有所思了一阵,便离开谢府回宫了。
回到宫中,她步入乾龙宫,微笑道:“莹儿傍晚才回谢府,臣妾决定明日再带她进宫,皇上不妨多期待一日。”
贺云开笑而不语,温和的看着她。
谢韫舜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奇怪,仿佛在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已经悄然发生的事情人尽皆知似的,她一探究竟的问:“皇上笑什么?”
“笑皇后的当机立断是双刃剑。”
“嗯?”
“你有时候做决定太快了,事情就不应该发展成你所期望的那样。”贺云开语声平和,说得意味深长。
谢韫舜冷静的问道:“何出此言?”
贺云开温言道:“随意的有感而发。”
“一定是意有所指。”谢韫舜紧盯着他。
“如果一定要说个缘由,”贺云开平和的道:“朕丝毫不期待见到莹儿。”
谢韫舜怔了怔。
“如果朕接着告诉你,在太后的软硬兼施下,朕愿意在明日当太后再说起‘请皇上定夺’时,将遵循太后的意愿,于明年立春之际颁布翟容容为皇妃的圣旨。”贺云开依旧平和,“这会不会让你应接不暇?”
“不会。”谢韫舜从容的道:“谢大人明日将同意太后的意愿,皇上没有机会定夺。”
“不会就好。”贺云开抬首望了眼西斜的太阳,问:“趁天黑之前,皇后是不是要去找朕的皇长兄,一起商量剥夺翟容容为皇妃的对策?”
谢韫舜不置可否的道:“臣妾是要去见他。”
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还有什么对策比让谢远川取去翟容容的清白身,或娶之,或弃辱,更水到渠成的?”
谢韫舜心下一惊,“皇上在暗示什么?”
贺云开缓缓靠近她,大手轻握了下她的肩,目光温存的道:“皇后又敏感了,好敏感啊,朕随口一说,皇后就要浮想联翩,放轻松,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皇后,天黑之后,能不能一起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