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晚才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把,就见门从外头被推开了。
何志朝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口,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向晚就看到他背后站着的苏远黛,当下也愣了。
“大姐……”苏向晚怔怔地唤了一声。
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跟苏远黛碰上面,也没想到会这样直接。
苏远黛只是对何志朝道:“此处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何志朝抱歉地看了一眼苏向晚,到底也没能说什么,只是转身退了下去。
苏远黛随之进了房来。
她出声对苏向晚道:“翠玉找了我,同我说了。”
房门被关上,抵挡住了外头的一切喧嚣。
苏向晚一时默然,只是跟着苏远黛坐了下来。
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面对面坐着,是伸手可及的距离,她却觉得两个人背驰而走,其实应离得很远了。
自从那天晚上撕破脸,苏远黛下药迷晕软禁她之后,那层隔阂就已然立了起来,再也挥之不去了。
苏远黛见她没说话,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有什么话要说的,说吧。”
她态度冷漠疏离,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苏向晚就问她:“大姐你信我才是真的吗?”
苏远黛静了一下没说话。
苏向晚眉头微皱了起来,“你眼下见我之事,可还安全,府里那个人是东阳公主派来的,叫喜鹊,大姐你我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我不信你分辨不了。”
翠玉都能义无反顾二话不说地相信她。
何况是对她掏心掏肺好的苏远黛。
苏远黛摸了一下杯子,眼神幽深,“我曾经是很相信你的,你问我能不能分辨,我现在也不敢说自己能分辨了,这两年来,你变了许多,变得连我都觉得陌生,我时常都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可最后又败给了自己的心软……”
苏向晚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你觉得我才是假的?”
苏远黛抬起眼,凉凉地看着她:“你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会为了赵容显走上背弃家族,背弃我的路呢?”
苏向晚现在听见赵容显的名字心里头就砰砰跳,当下面色也有些变了。
“如果你不信我,眼下又为什么来见我?”苏向晚直直问她。
她还是对苏远黛心存希望。
如果不信她是真的,苏远黛根本没必要来见她不是吗?
苏远黛看了她良久,这才道:“你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大姐的意思是……我不该回来?我不该赶走那个冒牌货,不该拿回自己的身份,不该来找你?”
她说不清现在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因为在苏向晚的设想里,根本没有想过苏远黛会是现在的这一种反应。
苏远黛明明认出来了,可是却好像不信她。
“对,你不该回来。”苏远黛直接回答道。
苏向晚轻轻地吸了口气,稳定自己的心绪。
眼下她最不应该的,就是让太多的感情因素,打扰她的判断,影响她的应对。
“你是怕我有危险对吗?”苏向晚问她。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对于苏远黛所言的最好解释。
苏远黛低低笑了,“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担心你这个骗子吗?”
“骗子?”
她……是骗子?
“你处心积虑地冒充我妹妹,在我身边潜伏如此之久,骗了我这么久,难道不是骗子吗?”苏远黛眸中溢出冷芒,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钢针,一下一下地刺进苏向晚的骨血里。
她觉得有些不能呼吸,又觉得眼前的苏远黛很陌生,陌生到她都快要怀疑是不是被其他人冒充了。
可苏向晚的理智告诉她,这就是苏远黛,如假包换的苏远黛。
她以前在面对她以外的任何人,都是这样冷漠又强势的态度。
她……
现在在苏远黛眼里,是……
别人?
“我何必冒充?我本来就是苏向晚!”她觉得肺腑里蒸腾得几乎都要炸了,“你说我是骗子,我到底骗什么了?”
“那就要问你了。”苏远黛手指紧了紧,“豫王派你来冒充我妹妹,目的不就是让你从中作梗,挑拨苏府和临王殿下的关系,你如此还说你没有骗我吗?”
“……”
豫王派她来冒充苏向晚?
她感觉她快听不懂人话了。
苏远黛直直地看着她:“你若不是豫王派来的,你如何解释你宁愿背弃家族,背弃我也非要追随他不可,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从头到尾都是豫王的人,而我……只是被你蒙蔽,被你利用的一个踏脚石罢了,事成之后,你就会把我一脚踢开,追随你的豫王离开此地,难道我有说错?”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告诉我,难道你不是要走?”
苏向晚真真是知道什么叫做有口难言,解释不清了。
从前通天黑稿,她被造谣无数次,那种如何都说不清楚的憋屈感,她也有过许多次了,但后来她渐渐习惯,也就无谓在意了。
可是现在这个人是苏远黛,她在意得很。
就算是个剧本人物,是个npc,也是真情实感地对她如亲人好过的。
苏向晚哪怕自私,但苏远黛像家人一样陪了她这么久,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尤其是她这么拼命地改剧情,本质上还不是希望帮苏远黛摆脱原本的悲惨结局吗?
——
真情实感,果然是要有报应的。
“我权且当你说这些话,是因为在生我的气,不管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你也是这个世上我最亲近的亲人,我无论如何不会害你,我不是谁派来的,我也没有什么目的,真正另怀目的的人,是府上冒充我的那个人,她才是东阳公主派来处心积虑潜伏的人,我本来是可以一走了之,但我没有走,因为我不想看着你被她蒙蔽,被她驱使,被她利用,最后被她害了。”
那样她会觉得自己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像个傻子。
苏远黛并没有任何动容,她声音凉薄,似乎带了一丝嘲讽:“你说你是真的,你如何证明?”
“我需要证明我是我自己?”苏向晚气极反笑,“翠玉一眼就能认出我,她是我的贴身婢女,难道她也是被我蒙蔽了?”
“翠玉认出你?”苏远黛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她是来找过我,说你找上了她,并且今日绝对会出现在满堂红里,为了见我的面,可是……她并没有说你才是真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连你的贴身婢女也觉得你是假的,并且觉得你居心叵测。”苏远黛手指轻敲了敲桌面,发出一声低沉的细响,“她生怕你会耍什么阴谋诡计,所以想办法将你引过来,让你自投罗网……”
“你撒谎!”苏向晚说得斩钉截铁。
她不相信翠玉的演技可以逼真到连她也瞒骗的地步。
昨日里见面的时候,苏向晚能清楚地感觉到翠玉表现出来的信任,她是真的相信她并且忠诚于她的人。
苏远黛没说话。
门一下子又打开来,发出吱呀一声。
苏向晚猛地回过头去。
就这么一眼,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住了。
明明屋里的暖炉热烘烘的,有着熟悉的温暖气息,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真的冷极了。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冷。
门口扮演“苏向晚”的喜鹊,身边带着翠玉,就这样直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大姐。”她轻轻唤了一句。
是她从前那样亲昵的语气,是她从前那样亲近的笑容。
苏向晚觉得自己的胃翻滚着,一时间有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恶心感,真的压得她难受极了。
苏远黛看着喜鹊,面色温和不少,“不是让你在外头等着,我自己能处理好。”
喜鹊看着苏向晚,而后叹了口气,“只是觉得事到如今,大姐也不必再为骗了你的人生气伤神,原本她走了便罢了,我也不想计较什么,但眼下她自己又回来了,估计是不曾死心……”
苏向晚冷冷地看着喜鹊,看她虚情假意地演着戏,忍不住出声道:“你也好大言不惭地说我是骗子?一个冒牌货而已!你凭什么计较?”
“你还不愿意承认是你冒充我吗?”喜鹊无辜地看着她,“大姐,还有翠玉,她们都已经认出我来了,你何谓做没必要的挣扎呢?”
苏向晚就看向了翠玉。
苏远黛的不信任,只是让她觉得心凉而已。
真真正正让她意想不到,从心里头寒到脚底的,是翠玉的背叛。
她昨天还兴高采烈地跟木槿说翠玉的忠诚。
还信誓旦旦地跟陆君庭说翠玉绝对靠谱。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苏向晚脸都被打歪了。
“你也觉得我是假的?”苏向晚问翠玉。
翠玉看了一眼苏远黛,又看了一眼喜鹊,而后道:“小姐当年在路边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大恩大德不敢忘记,我哪怕认错谁都不能认错自己的小姐,就说一件事,你能记得当年是怎么把我救回府里的吗?”
“……”
她怎么记得?
剧本里都没有写啊。
如果苏向晚知道有朝一日,她自己要面临真假辩证的环节,她自然是跟翠玉事无巨细地确认当年所有事宜,正因为她太相信自己的婢女,所以她觉得当年救不救的只是一个过去,她也并不曾因此要求翠玉有什么回报,也就没挂在嘴边。
明明她也没有亏待过翠玉啊。
“她肯定是不知道的。”喜鹊说的很慢,“因为当年在路边收留你,救你回府的人,是我,不是她,她是冒充我身份,潜伏在苏府的冒牌货而已。”
翠玉用一种陌生又嫌恶的眼神看着苏向晚:“我早该发觉你这个冒牌货的不对劲,我家小姐性子是出了命的绵软和温婉,又怎会像你这般恶毒又诡计多端,她有着天底下最好的菩萨心肠,是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的,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可去特么的菩萨心肠。
原主就是个傻白甜。
苦情路线只会害人害己的sb。
她这回真情实感地遭报应,一来就是两个,简直快把自己恶心死了。
苏向晚发现,最sb的原来是她自己。
“好了翠玉,不必同她多说了。”喜鹊慢声开口,“此番还是多亏你临危不惧,才能及早地识穿她的诡计,若非你把人引出来,我真不知道她会继续做出什么事来。”
苏远黛就出了声:“先把人押回府里。”
喜鹊眉头轻皱,“大姐,虽说她心思歹毒,可到底也没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若是能叫她招供,把豫王殿下的阴谋都供出来,便给她一条生路吧。”
哟呵。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就是为了对付赵容显。
还装得一副清纯小白莲烂好人模样……
看来这个剧本,是真的要强行地抹除她这个意外,让真正合适的人来当苏向晚了。
行吧,你们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