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澄华堂内气氛沉凝。
霍跃怒火中烧,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他本就生得平易近人,一副极其好相处的老好人相貌,但因在生意场上沉浮多年,以往良善的性子早已磨得较比年轻时刚硬了许多。
“菲丫头,你该庆幸棠棠安全回府了,否则就你对我女儿所做的事,即便是赔上一切,我霍跃也会拉你们三房给我女儿赔命。”
自事情败露后,霍湘菲已经被自己父亲霍申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此时脸颊上还带着几道消散不去的巴掌印,浑身发抖跪在一侧。
身旁的霍申还拼命按着她不愿低下去的脖颈,疯狂给霍跃磕头,口中还在哭喊着:“大哥,菲儿她知道错了,她也就是跟棠丫头开个玩笑,并非是诚心加害于她,大哥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辈计较,不要送她去见官啊!”
一旁三房夫人邓氏捻着手帕,双膝跪着爬上去抱住沈从霜的小腿,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嫂子求求你劝一劝大哥,菲儿她才十六岁,还尚未定亲成婚,若是将她送去了官府,这将会毁了她的一生啊!”
沈从霜瞪着头压得低低的霍湘菲,咬牙道:“你担心她被毁了一生,可你们未曾想过,我的女儿昨夜险些丧命!云雾山那样险恶的地方,霍湘菲显然是想要了我女儿的命!她的心思如此歹毒,又有谁来可怜可怜我的女儿?”
邓氏还在哭喊着给霍湘菲求饶。
“啪”的一声——
霍跃拍桌,猛地站起身,怒斥道:“其余的不必多说了。”
说完,他看向霍申,那冰冷的眼神瞬间看得霍申浑身发毛,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也涌了上来。
还未等霍申继续求饶,便听霍跃说了一句:“三弟,分家吧。”
一旁的霍老太太听到分家时,险些两眼一黑,快要晕倒了去。
霎时间便撒泼大闹在堂内哭喊:“丰霖啊!你让我这个老婆子下半辈子该如何是好啊,你前脚才一走,你那好儿子就这样对待我!我这一只脚都要踏入鬼门关了,没料到临终前还到了被你儿子扫地出门的地步啊!”
霍跃对老太太的哭喊无动于衷。
老太太觉得哭得不够悲惨,又拽着本就脸色苍白虚弱,吓得直不起身子的霍湘菲哭骂。
骂得狠了,霍湘菲实在受不住,直直晕倒了去。
邓氏惊呼一声,扑上去抱着霍湘菲喊。
几道尖叫声实在吵得人耳朵生疼,霍跃皱眉,喊来几个下人将这三人都带了下去。
待三房只剩霍申后,霍跃只冷静看着他,语重心长道:“三弟,霍家到我们这一代,人丁稀少不说,兄弟感情也不亲近,兄长也实在没那个精力再维持着一副表面的和谐。自我接管霍家以来,我霍跃自认为待你们三房不薄。可我的多番忍让与照拂却换来我的女儿受到如此欺负,这让我如何能原谅你们?”
“所幸棠棠救回了一条性命,看在你我做过多年兄弟的份上,我可以不把菲丫头送进官府,但霍家也容不下三房了。”
“关于你们三房该得到的一切,我霍跃一分也不会少给你们,但今后——你们也休想再与我有任何来往,生意上也莫要妄想。”
说罢,他转过身,背对霍申:“好自为之吧。”
霍申听完这番话,满脑子都是生意上再也不能沾他长房的好处,登时犹如天塌。
天知道,他私下在外欠了多少债务,这些年就一直靠着拆东墙补西墙混过来的。
若是没了长房的接济,他们三房今后该如何过活啊!
霍申怎么都不肯接受,哭着爬过去求霍跃收回成命。
但霍湘菲这次是踩到霍跃最无法忍受之处,平常小姑娘家之间的拌嘴争吵也就罢了,她竟然狠心到想要了棠棠的命。
霍跃这回说什么对三房也不会心软。
澄华堂内中年男人鬼哭狼嚎的声音来回起伏,吵得沈从霜耳朵难受,她站起身对霍跃道:“夫君,我先去看看棠棠。”
霍跃颔首。
望着沈从霜的背影,霍申忽然想起了什么,泪流满面愤恨地指责霍跃:“大哥,我不懂!棠丫头并非你的亲生骨肉,为何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而与我这个亲生弟弟斩断关联?”
这番话一字不漏进了沈从霜的耳里,她脚步一顿,便再没表示什么,直接出了澄华堂。
霍跃面色诧异:“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听二哥无意中说漏嘴的,沈氏是大哥的续弦,但她嫁给大哥当时便已经带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过来不是吗?而大哥回扬州后却隐瞒了这件事,还让棠丫头进了我们霍家的族谱!”
霍申气骂不止:“她凭什么?身上没有我们霍家血液的孽种,凭什么成为霍家人?大哥为了一个外人竟然要把自家的兄弟赶出去?大哥,你良心上可过得去?”
霍跃脸色铁青怒斥一句:“这霍家如今是我当家做主,她身上有谁的血,都不妨碍她是我的女儿,倒是三弟——”
他语调一转:“你在外头欠的那些巨债,若是他们知道你跟我再也毫无关系,你觉得他们还会再给你时间通融通融吗?”
霍申吓得后退一步,“大哥……你吓唬我?”
霍跃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早已大失所望,冷声道:“是不是吓唬,你自己可以看着决定,不过三弟这些年私底下做的那些生意,哪些来路渠道不干净,我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么多年,念在父亲的面子上,我都一再容忍,甚至还会帮你擦屁股,但此刻,你们一家人这样的嘴脸倒让我彻底明白了,我今日做的决定无比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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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闹一番,三房从澄华堂消失后瞬间也清净不少,霍跃叹了一口气坐下。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霍致走上前给父亲斟了一杯茶,“爹爹,话说太多了,口渴了罢。”
霍跃接茶盏的手轻晃,抬眸瞪他:“你这小子,又在看为父的笑话?”
霍致得逞一笑坐了下来,竖起大拇指夸赞:“儿子是打心底敬佩爹爹,内心也一直是以您为榜样!”
霍跃意味深长看他,“你早就知道棠棠不是你亲妹妹了?”
霍致面色讶然:“嗯?我这样聪明的人,爹爹还以为能瞒到我?”说完,眼神里还含着显然的得意。
“你!”霍跃给气得险些跳起来揍他。
正逢这时,芍药满脸喜色入了堂内,“老爷,大公子!夫人说姑娘惧怕男人的病好了!”
父子俩俱惊!猛地站起身。
碧清院内。
霍汐棠被送回霍府后检查了身上的伤痕,便一直昏睡到下午才苏醒,醒来后便告知了沈从霜这件好消息。
沈从霜的泪水险些涌了出来,连忙要站在远处的霍跃父子俩过来,“你们快靠近些,让棠棠碰一碰你们。”
父子俩有些近乡情怯,全因闺女/妹妹已经整整四年未跟他们有任何触碰了,现在还觉得很不可思议。
霍跃满脸惊奇,再三询问了霍汐棠:“棠棠,你当真能碰爹爹了?”
霍汐棠笑意盈盈地点头,“没错,我保证!我已经四年没有牵过爹爹的大手了,很是想念……”
霍跃感动得眼眶湿润,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靠近她。
可指尖还没碰到霍汐棠的手背,却见她又是脸色苍白,微微颤抖地猛然弹开。
“棠棠?”霍跃皱眉。
沈从霜和霍致也满脸疑惑看着她。
他们心知霍汐棠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可是她这样的反应仍旧与往常没什么区别,还是极其害怕男人。
霍汐棠缩在角落,同样困惑地低声呢喃:“怎么会这样?”
她分明可以碰到先生了,为何其他人不行?
见霍汐棠大受打击的模样,霍致眼珠一转,就转移话题问:“棠棠,你说是有人救了你,那是谁这样厉害竟能将你从云雾山带出来?”
霍跃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能从云雾山安然无恙出来,那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啊。
霍汐棠缓缓抬起脸,掩藏住失落,笑道:“是云先生救了我。”
三人一齐:“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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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霍府几百米远的一处宅院。
明松将陛下因延迟归京,近期朝堂内的风声消息整理出来禀给了燕湛。
燕湛接过凝眸看了片刻,淡声道:“定国公将范先生送进东宫了?”
明松回道:“没错,不过据暗卫的消息,太子殿下过于贪玩,没两日就将范先生赶走,气得范先生找定国公埋怨了许久,说他年事已高加之即将致仕,实在没那福气做太子的恩师。”
燕湛嗯了一声:“范先生为官多年在朝中话语权不低,品性贤良方正,只是性子过于古板,而燕舜跳脱张扬又年少,自是受不住范先生那套板正的教导。”
明松低着头继续道:“听说太子殿下近期找了钦天监,想要算个好日子好将他与霍三姑娘的婚期早日定下来。”
“是吗?”燕湛抬手将左手袖口的褶皱缓缓抚平,眼里情绪不明,轻声说:“倒是个心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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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湛在宅院内留了半个时辰,掌灯时分便返回了霍府的西厢房。
停至房门前。
他推开房门的那只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瞬,唇角浮起一闪而过的笑意,便径直进了屋内。
缎似的乌发飘扬,甜向的气息迎面扑来。
廊下的光亮倾泻入漆黑的屋内,霍汐棠躲在门后,见到来人,几乎是将整个人的重量,扎扎实实都扑在了男人的身上。
燕湛直接抱了个满怀。
他单臂顺手揽过她的纤腰,脚步轻移,转瞬之间便将她换了个方向按在了冰冷的墙面。
霍汐棠被他抱着腾空转了个圈,他身量极高,导致她的脚尖无法着地,便只能摇摇晃晃地埋进了他的胸膛处。
他垂眸凝望她泛红的诧异面容,笑意清浅:“这样迎接先生的方式,也是头一回见。”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时间换到每天下午18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