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汐棠的背脊贴在墙面,男人挺拔的身躯,导致她被迫仰起莹白纤细的脖颈。
燕湛眉梢一动,便抱着她又挪动了几步,停至雕花门内侧。
屋里没有点灯,堪堪是廊下的昏黄烛光透过雕花门的缝隙照入,使霍汐棠的视线不够清明。
因身高的差距,霍汐棠的脚无法触及地面,这样悬在空中实在难受,她摸着黑往下触,想要找到落脚点,便毫无意识地踩在了燕湛的鞋面上。
即便如此,这也只能抬起脸颊,近距离与他对视。
“先生……我,学生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黑暗中,小姑娘的声音似较比平日更加娇柔了些。
燕湛慵懒地嗯了一声:“你想问什么?”
霍汐棠眼里含着困惑不解,缓缓抬起温软的手去触碰燕湛的侧脸,带有她独有幽香的指尖从他挺拔的鼻梁一路往下滑。
在途径唇瓣时,若有若无地触碰稍纵即逝。
燕湛喉结微动,方才还有几分调笑的黑眸,蓦然间暗了几分。
他低眼,便看着小姑娘又伸出另一只手揉捏他的耳垂,昏暗的屋内响起她甜软的声音:“你看,我都可以这样触碰先生了。”
“嗯。”他嗓音喑哑,却明知故问:“这有何不好?”
霍汐棠摇了摇头,发髻上的流苏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可是,我碰不了别的男人!”
“先生,这很奇怪……为什么我对爹爹和哥哥还是如往常一样,但对先生却没有产生抗拒的心理?”
燕湛收紧了手臂的动作,淡声道:“这足以见得,你并没有得病。”
“大夫们也说我没有得病。”霍汐棠紧咬着唇,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将自己心里所想说出来。
自重生以来,燕湛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上辈子他时常在霍汐棠脸色看到的神情了。
在扬州的她,与后来去往长安时大不相同。
这会儿的她每日都沉浸在幸福之中,自小被宠大的小姑娘自是没什么忧愁。可直到方才,他才明白,这个看似单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也会将心里不开心的事埋藏起来。
恐怕是不想要家人担忧。
真是个傻姑娘。
燕湛放轻了声音:“作为先生,应当有替学生分忧的职责。”
廊下的微弱烛光照映出霍汐棠湿漉漉的桃花眼,眼底水光闪动,如蕴有万千星辉。
闻言,她不知不觉放松了紧咬的红唇:“自从四年前我成了这样后,除了阿娴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姑娘愿意与我来往了……”
“她们私下都在流传,说我定是我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过身,才导致我与正常人不一样,曾经与我有些来往的闺中蜜友,也渐渐的听从家中长辈的话,不再与我来往。”
“在赐婚圣旨下来之前,私下有许多姑娘会拿我怕男人的事来取乐,她们会聚在一起谈论我将来嫁给谁,那个男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娶了个有缺陷的娘子,又会如何冷落我。”
“她们说我像怪物,可我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
看着她愈发失落的神色,下垂的眼尾洇红一片,犹如染上了桃红色的花瓣一般,瑰丽明艳。
这样的小姑娘,生来就是讨人喜欢的,这便也难怪燕舜那样的人,会不放心地对她下了这样的蛊毒。
燕湛蹙眉,掩下内心浮升而起的肮脏心思。
他单臂揽住霍汐棠的纤腰,将她抱到紫檀桌前放下,顺手用火折子点亮了烛火。
屋内霎时间明亮起来。
燕湛扶着霍汐棠坐下,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神情,这才轻缓道:“你不是怪物。怕男人不是你的错,这时候你应该庆幸没有与那些私下说你闲话的人深交才对。”
或许,那些人都应该死掉。
霍汐棠不知燕湛内心真实所想,只慢慢回味这段话,过了半晌才冁然而笑:“先生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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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个云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沐浴后,沈从霜躺在榻上一直在细想这件事,她手肘捅了捅身旁的霍跃,问:“夫君,你在云雾山山脚捡到他当时,可有其他异象?”
霍跃认真回想了会儿:“除了长得过于招摇了些,气度不凡之外,好似没什么了。”
“夫人是担心他图谋不轨?”
“……不是。”沈从霜柳眉紧紧蹙成一条。
这个云公子自从在霍府住下来后,她并未认真与他打过交道,长相也仅仅远远看了一眼。
夜里细想起来,总觉得他的长相让她觉得很是眼熟,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霍跃见自己妻子皱着眉的样子,大笑几声揽着她躺下,哄道:“棠棠可以触碰云公子,不就证明她并非患病?大抵因为云公子救了她的缘故,才导致她对救命恩人卸下心防。”
“待她再与云公子多多相处,想必这怕男人的病便能彻底好了。届时嫁入了东宫,就不担心她会遭到太子的厌弃。”
东宫啊。
沈从霜叹了口气。
看来这是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事了。
夜里,霍汐棠从燕湛那回了自己的碧清院。
桃香和梅香备好热水伺候她沐浴,待解了衣裙,梅香一眼扫到腰间那道红痕,登时惊愕到嘴巴能塞进个鸡蛋了。
“姑娘,您腰上这道是什么痕迹?”
霍汐棠扭过来看,这便见鹅黄色的心衣系带下,留下了一道不算严重却也显眼的红痕,
桃香见了,也极其吃惊:“姑娘今早回来时,除了额头和肩膀的撞伤之外,其余的应当没有了,这是怎么来的?”
两个侍女一直追问,紧张不已的样子,惹得霍汐棠也手足无措。
看着那一圈痕迹,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净室内的热气渐渐染得她脸颊泛红:“哎呀,一点小事罢了,你们休要大惊小怪,更不准告诉我阿娘,听见没有?”
桃香和梅香只能应下,见那道痕迹并不是严重,也没追问了。
反而霍汐棠坐下来沐浴时,整个人人状态极其不对劲。
夜里她急于求证自己那病究竟好没好,竟直接就扑到了先生的怀里,抱了那样久……也不知道先生会如何想。
她将通红的脸埋进沾满水的棉帕上,很快便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甩了出去。
悄寂夜间,屋内烛火摇曳。
窗棂月光轻投,燕湛垂眸看向自己鞋面上两道小巧的脚印,唇角渐渐勾起了笑意。
她倒是一点也没变。
爱踩在他脚背上的习惯,即使两世了也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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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霍府三房的动静便闹得人不得安宁。关于三房被逐出了霍家这件事,霍跃还是给三房留了些颜面,并未将真实原因传出去。
霍申带着分下来的钱财,随意找了个地方落脚。
看着站在一旁还一脸不服气的女儿,霍申着实来气,骂道:“你这个逆女!若是事情办的滴水不漏也就罢了,但你究竟有几个脑子跟你大伯这种生意场上纵横的人玩心眼?你当真认为把那车夫支走,你大伯就查不到你头上了?”
霍湘菲惨白了脸,一句话不敢接。
霍老太太在旁看孙女从昨天被骂到今天,也很是心疼,反骂了回去:“老婆子我还没死呢!你就这样欺负我孙女的吗?”
邓氏抱着霍湘菲安抚。
霍申一脚踹开那箱行李,怒斥几句:“我的女儿就是被母亲给惯成这样的!若是我们还在霍家,以大哥的能力,怎么会不给菲儿找个好归宿,现在好了,刺史府公子那也别妄想了!”
提起刺史府公子,霍湘菲就来气,暗骂一声:“爹爹知道什么?那刺史公子秦迟早就看上了霍汐棠。可倘若当日不是霍致害得我无法赴宴,我至于轮到这样的地步?”
霍申皱眉,“你是说,棠丫头在有圣旨赐婚的情况下,还去勾引了刺史公子?”
霍湘菲冷哼一声:“女儿都打听清楚了,那日在玉壶园霍汐棠擅自离席,偌大的玉壶园景致她不看,偏偏去了那僻静的凉亭休息,还就那么巧,看到秦迟脱了衣裳跳湖戏水,若非她有意为之,又怎会让秦迟注意到她?”
霍申冷静听完,态度一转先前的暴怒,沉思了起来。
三房的事很快也很快传入了二房的耳中。
二房人丁稀少,只因五年前,二房老爷就因外出行商途中不慎遇难。
彼时二房夫人周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因得此噩耗,突发难产,生下了个夭折的男婴。
周氏大受打击,悲恸交加下长达五年都未曾走出来,也是今年霍疏芸的婚期定下后,周氏觉得不该再如此下去,才渐渐踏出了她的院落,愿与外界来往。
霍疏芸得知昨日的事后,气急了怒骂几句霍湘菲,又见霍汐棠好似气色不大好,便提议去一趟灵泉寺。
灵泉寺是扬州最有名的寺庙。
霍疏芸婚期将到,正好想去拜拜,顺便也去求个姻缘签,便道:“棠棠也即将成为太子妃了,难道不想去给自己和殿下求个姻缘?”
她和太子殿下的姻缘?霍汐棠蹙眉。
她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又怎会对一个陌生男子产生感情?
“好啦,你就当是陪姐姐也好,姐姐即将嫁人,你也要不了多久会嫁到长安,兴许我们今后很难见面了……”
霍汐棠心里也不舍姐姐,便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