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笙默了默,走了过去。
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在原本就积水的地上砸开了一朵一朵的水花。
广场的北边有一片台阶，旁边就是花坛,各种嫣红的花被雨打的更加深红。
路息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旁边是一杯早已冷掉的馥芮白。
杯口上全是水珠，顺着杯壁慢慢向下?滑落。
少年低着脑袋，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手指无聊地划着屏幕。
头发早已被打湿,湿漉漉的黑发贴着脸颊。
屏幕上也都沾满了雨水。
雨下得很大,但他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一般，依旧切换着屏幕。
黑色的发丝衬得那张惹眼的侧脸越发冷白,多了几?分?厌世凉薄的味道。
长睫上也沾着水珠。
周围快步经过的人有不少朝他投过去视线，窃窃私语起来。
压抑着轻声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双沾了些湿润的白球鞋。
路息的手指僵了一下?,抬起眼。
对上一双清透沉静的杏眸。
少女撑着一把?草绿色的伞立在他前?面,仿佛这阴郁天色与灰白景色中中唯一的一抹明媚生机。
木笙脸颊边的发丝被雨水打?湿了点,细软的呼吸着,一双眸清清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两三秒的仔细打?量过后，才轻轻出声。
“你坐在这干什么？”
悬在屏幕上冷白的手指僵了一僵。
半分?钟后，路息又垂下?眼来，薄唇一动,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什么，喜欢而已。”
木笙看着他低着脑袋,面容透着漠然，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也沾着雨水。
雨在不停地下着。
打?在雨伞上。
噼里啪啦。
落下来的雨水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着光。
仿佛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
路息低垂的脖颈紧了紧。
半晌过,视线里，那双白色球鞋转过向，往前?面走去。
路息的心跟着空了下?。
木笙握着伞重新朝广场的另一边走，雨势急，她得很费力才能看清前?面的景象。
从热闹的人行街，到渐渐静下?来的小巷。
白色球鞋小心走过路边的水坑。
巷口的路灯静静地亮着。
不知什么时候，她隐约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木笙停下?来，两三秒后，扭头看过去。
原本还面色漠然的少年，这会?竟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的旁边恰好有一盏老旧路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全身湿漉漉的。
不知为何，木笙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孤独”这个词。
路息原本是百无聊赖地跟在木笙身后的，起初他看着木笙走时，忽然有点慌，于是想也不想地就跟她走了。
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跟了半路。
干脆就让放任自己跟过来。
所以被女孩发现时，路息愣了一下?，只来得及飞快别开眼去。
木笙握着伞静静地站在前面扭头看着他。
女孩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让路息全身不禁僵硬起来。
雨丝在两人之间淅淅沥沥下?着。
木笙在原地站了会?，忽然撑着伞朝他走过来。
路息脸色微僵。
木笙在他的面前不远处停下?，伞下?白皙的小脸仰起，清澈的眼眸依旧一如既往地沉静。
“路息，你跟着我是吗？”
“……”
“我没跟踪你。”
路息垂着眸，语气淡漠。
木笙垂下?眸，点了下?头，然后撑着伞转身。
她又要走了。
路息下意识跟着动了动。
木笙没走几?步就停下?，重新扭回过头，这下?清清晰晰地看到他跟着她了。
路息的脚步停了一下?。
却又迅速转开眼，眉眼又恢复不自然的淡漠。
木笙这回没问他又跟着自己干什么，而是轻叹了气，问道：“路息，你这几?天，怎么了？”
忽然变得很冷漠，很暴躁。
像是故意似的。
她有些看不懂他。
喉结感觉在烧。
在木笙话音刚落下的时候，路息沾着水珠的睫毛轻颤了下?。
垂在身侧的指尖往下?掉着雨水，蜷了蜷。
依旧不说话。
木笙也不逼他，看了眼天色，越来越暗了，于是说：“你快回家吧，我要走了……”
“我没家。”
在木笙话还没说完时，路息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木笙眼神微顿，看他。
路息像是终于冲开了某种竖起的牢笼，漫不经心地交代：“不想回去。”
木笙怔楞了下?，心想他可能是跟家里人有矛盾吧。
无意探听他人的家事，木笙软软地抿了下?唇，说：“那你怎么办，在这里淋雨吗？”
路息垂着眼没有说话。
“要不，你去酒店定个房间，或者去你朋友家里住一晚。”
木笙说完之后，才继续开口：“我真的要回家了。”
她撑着伞转身往前?。
这一回，身后没有脚步声。
路息没有再?跟上来。
快到巷口拐弯时，木笙终于忍不住，转身看了眼。
只见少年虽然没有跟了，不过依旧站在路灯那里也不肯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淅淅沥沥的。
站这么久，铁人都可能会感冒。
木笙捏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终究叹了口气。
听到有脚步声过来，路息刚一抬眼，看到去而复返的女孩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是不是没地方去？”
木笙抬眼，清润的眼眸映照着路灯，在这安静的巷口静静问道。
路息垂眼有些愣愣地看着她，忘了说话。
木笙轻叹口气，又说了一句。
“那你先跟我回家吧。”
唐菀中午那会和孙阿姨又去出差了，家里只有木笙一个人。
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木笙让路息进来。
这是路息第一次到木笙的家里。
面积不大，原木色调，看上去挺舒服。
飘窗上养着几?盆开得正旺盛的绿植，旁边堆放着几?个大纸箱。
木笙放下书包回过身，让他先去沙发上坐着。
路息哦了声，挪过去时屁股刚要沾上沙发，忽然被身后的人给叫住。
“等等。”
“？”
路息扭过头，看到木笙从洗手间里拿着一块浴巾跟一块毛巾走过来，然后在他要坐的地方展开明明白白地铺上。
“……”
看着路息有些僵硬的表情，木笙温声解释道：“这个比较难洗。”
路息心情颇为复杂地瞅了两眼，这才坐了下?去。
木笙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空调，设置了“29”度。
空调滴的一声，风扇里缓缓吹来了热风。
“应该会不冷了。”
望着她纯净的眼睛，路息的那句“能不能借你家洗个澡”被他乖乖给咽了回去，嗓音掺着点鼻音：“嗯。”
“你擦一擦头发。”木笙将毛巾递给他。
路息低头接过来。
做完这一切后，木笙去厨房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路息则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继续打量着这个客厅。
而后，目光落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茶几上除了洗好的水果，两个遥控器，还放着几?瓶保健品一样的东西。
没有太多私人的杂物。
路息不太感兴趣地移开眼，望向对面呜呜吹着热风的空调。
脸颊边感受到热风柔和的流动。
有些冰凉的手指也逐渐暖了起来。
“路息，你饿不饿？”
厨房那边传来女孩的声音，路息反应了两秒，点着头：“饿。”
唐菀走之前?做了点菜放冰箱里，木笙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
“我妈妈不太会做菜，味道可能有些淡，不知道你合不合口味。”
路息确实挺挑嘴的，不过他这会?饿了，低头吃了口胡萝卜丁，没炒熟，还有胡萝卜的生味，被他强行咽下，翁声：“挺好。”
木笙哦了声，低头拿着筷子吃饭。
路息默默吃了几?口，而后缓慢抬头，望着女孩。
木笙坐在对面，她吃饭的样子很秀气，小口小口咀嚼着。
脸边的发丝垂落下几?根，垂着的睫毛清晰分明，随着吃饭的动作缓慢轻颤着。
路息之前?对女孩的样子没有多大的意识，但莫名就感觉木笙看起来很舒服。
木笙抬头夹菜时，见到路息盯着她，顿了一下?，问：“你看我干什么。”
路息向后靠上椅背，表情有些坏，也有点打量，悠悠道：“我发现你挺胆大的。”
木笙莫名。
路息说：“男生往家里带，你就不怕出事？”
木笙想也不想说：“你不是坏人啊。”
路息脸上笑微敛。
木笙想了想，接着补充：“你是同桌。”
潜意识里，不把?他当男生看。
“……”
路息噎了一下?。
木笙迟疑了一下?，眸中的眼神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有。”
路息抬手揉了下?脸，低头吃饭。
老?式的楼梯房隔音不太好，偶尔能听到楼下?还是楼上女人辅导孩子作?业的声音，偶尔还有电视剧的声音传来。
充满了烟火气息。
吃完饭，许是身上的衣服干的差不多了，路息偷偷把沙发下?垫的毛巾丢了。
人挺懒散地坐着，也没怎么把?自己当外人，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散漫干净的少年气，嘴里开始逗她玩了。
木笙就偶尔理他一下?，其他时间都在忙自己的事。
晾衣服，擦鞋子上的雨水。
路息正在飘窗前?看着那一盆盆绿植，木笙走过来浇花，低头小心地在土壤旁边浇水，整理杂草，很熟练的样子。
路息看着她，问：“它们都是你养的？”
木笙点点头。
浇完后，木笙拿着空了的水壶转过身。
结果被他挡了一步，落下的嗓音透着股天然的坏劲儿，听起来又有点委屈：“诶，怎么都不理我？”
不怎么笑，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冷，冷不丁逗起人又让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脾气好又脾气不好。
偶尔又孩子气，很幼稚。
冷漠又热烈。
是她见过的性情最复杂的男生。
木笙抬起头，静静地问：“不是你不理我了吗？”
路息噎了一下?，一张惹眼的俊脸上浮起了一丝尴尬，忽然偏过脸低声咳一声，有些不太自然地开口：“对，对不起啊，我因为……”
原因他有些难以开口。
所有的任性，都只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而已。
“那你那天为什么突然对我冷淡？”
路息转过头来问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哪天？”
“那天，你来找你表姐的那天。”
路息没好意思说是被她看到自己拿着烟的那天。
木笙回忆了一下?，顿了顿：“我舅妈说让我们少和你们玩，外校的人，太复杂。”
但路息听出来了。
他连忙解释：“我偶尔才和他们玩，那天也不是我主动约的，他们抽烟跟我没关系。”
木笙问他：“可你那天下?午，不是说好会回家吗？”
路息垂了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透着点散漫随意：“我家里没什么人，跟酒店一样，所以我不爱回去。”
原来是这样。
就像之前?几?次遇到他的样子，每次周围都围着很多人。
只是为了感受那种氛围，而不是真的喜欢游戏人间。
她好像有点懂路息这种忽冷忽热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
他父母的感情好像真的不太好。
以前唐菀做酒店经理的时候，木笙听过不少的故事，心想路息应该差不多也是这样。
木笙思考了一会?，然后柔声开口：“你父母感情不好是他们上一辈的事，你别自暴自弃，伤害自己，这样不值得……”
说着说着，注意到路息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怎么了？”
路息自嘲地笑了下?，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感情。”
没等木笙反应，路息唇角忽然扯出一个痞痞的怀笑，语气轻佻懒散：“本来心情不怎么好，不过你一哄我觉得还挺开心的。”
“……”
木笙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扭头就向厨房走去。
沾了雨水的衣服跟头发干透之后变得很不舒服，路息几次想张口，又被他强行忍了下?去。
木笙睡得挺早，晚上不到十一点就要关灯睡觉了。
路息平时睡得晚，但为了表现也说自己要睡觉了。
主动说自己睡沙发。
木笙点了下?头，将家里多余的一床被子以及抱枕拿了出来。
路息闻着挺香，有点像木笙身上那种淡淡的花香。
但路息没有说。
临睡前，木笙关了灯，回到了房间。
客厅陷入黑暗中，十分?安静，夹杂着点窗外渐渐变弱的雨声。
忽然听到一声门锁关闭的声音。
“……”
路息在黑暗中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
薄薄的空调被十分?的柔软，带着点洗衣液的香气，路息改在身上，竟莫名地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感觉。
在这种温暖里，他第一次很早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
路息本就有洁癖，能忍到第二天已经不错了，但还坚持送木笙去了公交站，便去就近的酒店开了间房洗澡了。
木笙来到教室，放下书包开始预习。
路息直到快上早自习才回到教室。
浑身上下?都换了套装备。
头发干净，但依旧有些乱糟糟的。
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
“什么课。”
路息随便扫了眼木笙的桌上。
明明能够看到，却非要她亲口说。
木笙无奈抿了下?唇：“语文。”
作者有话要说：可爱们晚安晚安，明天尽量多更新的（小男孩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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