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桢得想个办法,在清谈会之前就让修行学院的学生来天醒之路进行测试。
这里有一个极大的阻碍,根据仙盟规定,在这些学生还没有选择加入哪个宗门前,各宗门是不允许接触这些学生的,也就是说不能入校提前拉人,全看清谈会上的表现能不能吸引住这些学生。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光是这一规定,就将谢桢拦住了,大罗天也是仙盟的宗门,也得遵守这样的规定。
谢桢得想想,有没有什么曲线救国的办法。
结果还没有等他想出办法,一个意外的消息让谢桢有些皱眉。
也就是曾经那个让他通过时间回溯找到这登仙城背后秘密的百姓,就是那个死鱼眼,死在了去仙盟总部的路上。
若是不知道登仙城背后的秘密,这样的人也就放回家了。
但现在,秘密浮现,这样一个长着邪祟眼睛的特殊百姓,自然要被监控研究。
谢桢不由得给陈玄发了一条消息:“那人不是由如意天教主百里惊鸿带回仙盟总部吗?怎么会死在了路上?”
一方教主护卫一个凡人上路,还都能死掉?
陈玄回复道:“据说是发生了一点意外,那人在路上突然邪性大发,如同邪祟,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
谢桢:“如同邪祟?这登仙城的百姓全是邪祟的后代,和他一模一样的情况,多少代人了,也没有听说会变成邪祟的情况,这么到了他这里就突发情况。”
不过说这人和登仙城的百姓完全一样也不对,光是那双邪祟的死鱼眼就完全区别开了。
陈玄:“具体情况尚且不知,不过我听到一个新的消息,仙盟将派遣一批老学究到登仙城做研究。”
虽然怎么处理登仙城的百姓,需要在清谈会上各宗进行商议,但并不代表,仙盟在这之前一点行动也没有。
就比如,街道上仙盟的巡逻队伍明显多了,名义上是加强防备,仙联盟巡逻得到的命令都是,有任何异常立马汇报,实际上是对登仙城的一种监控,只是这背后的事情只有部分高层知道罢了。
这等大事,不可能完全不管。
谢桢心道,那人当真只是邪祟后代中产生的一个意外吗?
如今死了,想要查恐怕也难了。
其实这里面的事情,还有很多疑点,比如登仙城以前发生了好些邪祟杀人事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陈玄莫扶舟等人才来到了登仙城。
但这其中又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以那凶祟保护登仙城百姓的表现来看,没有理由也不会允许让邪祟杀登仙城的人。
那么,这些凶案又是为什么?
而且,按照推测,登仙城的百姓结合了邪祟和人类的共同点,也就是说,将登仙城的百姓放在黑夜的灰雾中,邪祟会将他们当成同伴,不会发起攻击,这些百姓呆在阳光下,又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所以,以前发生在登仙城那些邪祟作案的案件,就显得极其不合理了。
就像是,还有什么阴藏的秘密没有被发掘出来一般。
现在连那个长相异常的百姓也死了,当真是查无可查。
谢桢想了想,问了一句:“那支白幡怎么样了?”
陈玄:“百里教主在仙盟总部,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销毁了。”
谢桢这才松了一口气,至少是真的少了一隐患。
谢桢的问话方式引起了陈玄的疑惑:“你为何如此问?”
“百里教主这人虽然生活糜烂了一些,但不可能做出危害仙盟的事情来,你若是知道他以前的一些事情,就不会对他有任何疑问。”
谢桢来了兴趣:“哦,他以前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陈玄都沉默了,甚至怀疑谢桢到底是不是仙盟弟子,像百里教主这样的人曾经那么震惊天下的事情,怕是从小都会听无数遍。
陈玄回复道:“20年前,仙盟发现了一处古修士遗迹,这处遗迹十分特殊,最后仙盟决定由十二圣天中的上央宫,文渊阁,如意天,勾陈天,大罗天共同探索。”
“五大圣天鉴于这处遗迹的特殊性,决定精英齐出,比我们下邪窟的规模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在探索遗迹的时候发生了难以想象的意外,五大圣天面临着精英全灭的危险,若是这些人都死了,五大圣天恐怕都要没落。”
“是百里教主,拼尽全力用无限任意门将五圣天的精英从那遗迹中全数救了出来。”
“可以说五圣天还能保持现在的荣耀,百里教主功不可没。”
“不然你以为若是没有人替如意天说话,如意天情报机构严重失职的事情能这么轻易过去?”
谢桢也是惊讶,百里惊鸿这样的人居然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
他从百里玲珑那里了解到的百里惊鸿,可是一个看似八面玲珑,实在薄情寡义之辈。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迹,救五大圣天于水火之中,这等功劳可不是杀一些邪祟能比的。
也就是说仙盟能稳固如初,百里惊鸿功不可没。
果然,十二圣天的教主,自有一些过人之处,不容小觑。
陈玄说道“百里惊鸿从小心有大志向,是同辈之中的一代传奇,他入道时,曾经立下大誓言,以救济苍生为己任,继承古往今来圣贤们的伟大意志,为整个人类寻找一条继往开来之路。”
通过陈玄的话,谢桢都能想象那是一个如何雄心壮志,心有鸿浩,志向远大之辈。
“与百里惊鸿同辈之人,估计没有人没有听过他奔走人世间,除魔卫道的事迹,那是照亮了整整一辈人的火光,如同燎原一般,让无数人跟着他追随他,他们走过世间的每一个城池,留下斩妖除魔的美名,仙盟在百姓中的好感和名声,也有百里惊鸿带领他的那一群人守卫人间每一个角落的原因。”
“百里惊鸿代表的是一代人的记忆,当时我的年龄尚少,但依旧每天都能从我们勾陈天门人的嘴里听到百里惊鸿这四个字,我都还记得,那些门人每次提起这个名字时,脸上的崇拜。”
谢桢着实惊讶住了,一代人的精神支柱吗?
不由得问道:“那为何……为何后来,百里惊鸿长居如意天,很少再参与仙盟之事,还娶了那么多妻妾,传言生活极为糜烂。”
半响,陈玄才道:“你觉得那样的百里惊鸿需要强抢世家宗女婚嫁?如果是这样仙盟也是不会允许的,他的那些妻妾全部都是自愿。”
谢桢:“……”
也对,那样的百里惊鸿,不知道多少人赶着往上面扑,只有一百来个妻妾,说不定还是因为拒绝之后的结果。
也就是说,关于百里惊鸿通过联姻壮大宗门的传言居然是假的?
若不是抛开这层迷雾,不知道多少人还迷惑其中。
谢桢也有些明白,为何以前的百里玲珑一心想要得到百里惊鸿的承认了,为此将自己弄得心魔阻道,它的根本其实就是一种盲目的崇拜,从根本上想让一个崇拜之人承认自己,并非完全是因为他母亲身份卑微的原因。
陈玄继续道:“至于生活糜烂,再不管仙盟其他事务,甚至连卫道人间的大义也不管了。”
“或许是因为心死了吧,一个心死之人,又怎么会再去管其他的事情。”
谢桢问道:“为何?”
陈玄:“他救过很多人,他走过世间的每一座城池。”
“这是天下人看到的白里惊鸿。”
“但到头来,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志同道合的战友,到最后竟然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他回头时,慕然发现,他救了那么多人,但却救不了一起出生入死之人,再看他曾经救下的百姓城池,在他们离开之后,依旧邪祟满地,血案不止。”
似乎那些曾经的荣耀就像是一场梦,那些高远的志向就像是一个笑话。
什么卫道人间,救济苍生,他所作的一切,微小得如同沧海一粟,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
那种绝望,不是当事人恐怕无法想象,也是这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绝望,就这么打倒了一个时代灿烂如同星辰一般的人物。
“他最后一次出手,就是二十年前拯救五圣天精英。”
“也是那时,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是他拯救了五圣天之人,但似乎也和五圣天的主事人发生了分歧。”
“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对当时的情况守口如瓶。”
“反正也就是从那时起,百里惊鸿有了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感觉,很少再出现在世人眼中,这也导致了,仙盟新生代的弟子,忘记了百里惊鸿曾经是一个怎样的照亮一代人的存在。”
“或许除了仙盟典籍,也只有那些上了年龄的人,还记得那人曾经到底有多辉煌。”
“他曾经甚至被视做仙盟开创未来的希望。”
这不单单是修为的问题,一个人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评价,这是一个人无与伦比的魅力。
估计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糜烂之人,曾经却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过往,那是话本里面都无法描述的英雄。
谢桢没想居然能从陈玄口中听到这样的过往。
对于如意天教主,又是另外一番感想了。
只是不知道,当初的分歧到底是什么,甚至让对有救命之恩的人,都形同陌路。
过了一会儿,谢桢问道:“仙盟派来的研究队,不会对登仙城的百姓产生什么影响吧?”
陈玄:“他们是以参加清谈会的名义前来,所谓研究,也不过是观察登仙城百姓的情况,仙盟有自己的底线,不是胡乱之辈。”
谢桢为何这么关心仙盟对登仙城百姓的处理?
还不是因为他有一个门人,也是登仙城土生土长之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罗天现在大猫小猫的几个门人中,只有两个真正算得上大罗天的弟子,陈云豹和珍宝,其他的都是听学弟子,哪一天别人不想继续听学了,就会回到原来的宗门,剩下的就是一大罗仙诏的约束了。
所以,唯一的两弟子,其中一个还牵扯到了这样的事情中,他怎么也得问一问的。
其实,牵扯到此事的何止是大罗天,登仙城作为仙盟第一大城,以前肯定有百姓家的孩子被选中,进入了各宗各派。
这事儿辐射之广,难以想象,所以仙盟最终的决定的影响也无法估计。
不得不说,那绝世凶祟当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哪怕秘密暴露,也依旧让人束手无策。
没过两日,一群白发白须的各宗老者开始入城。
这些人修为未必有多顶尖,但一个个都是研究邪祟的行家。
论知识的渊博,在仙盟之中无人能望其项背。
谢桢也就是个看热闹的心情,但没想到,居然直接被牵扯其中。
为什么?
仙盟规定繁杂,这些老者想要用凡人做研究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这个先例不能开。
但仅仅是观察百姓的生活,怎么能满足得了他们来此的目的。
所以目标放在了大罗天身上,既然不能用凡人做研究,那么修士呢?
修士一入仙盟,就有了责任。
谢桢收的珍宝这个门人,刚好来自登仙城,打破了仙盟不能用登仙城的凡人做研究的规矩,也不能说是打破,就像是出现了一个漏洞。
谢桢作为大罗天教主,他们想借用珍宝,自然得谢桢同意。
所以,谢桢得到消息的时候,懵逼得不行,怎么又摊上事情了。
来人中,为首的是上央宫的一位老者,名叫关翁,也算和谢桢有些渊源了,谢桢曾在上央宫听学不是。
来到大罗天的小院后,关翁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院子中间,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扶着胡子,悠闲地看着头顶的葡萄架以及花圃,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谢桢一出来,也有点懵逼,什么情况?
那老者瞟了一眼谢桢,也不说话,而是还在那独自欣赏园中美景。
谢桢心道,主人家都来了,这一言不发是为哪般?
谢桢正想着呢,结果那老者眼睛一瞪:“还要等着老夫先打招呼不成,成何体统?”
谢桢心道,哎呀,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对他说教起来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让他见识见识谢怼怼的厉害。
还没开口,袖子中,小纸片露出了一个脑袋,哼,让它看看到底是谁,居然敢对他们家谢桢大小声。
结果,这一看,小纸片都吓得尖叫了起来:“关……关夫子,莫要罚我,莫要罚我,我就是一张小纸片,要罚罚谢桢,我都是跟他学的。”
这个关夫子真的是个怪人,他罚人连纸片人都不放过,它都不记得在上央宫的时候,被这老头罚抄多少次《上央宫律》了,那《上央宫律》是他见过的世上最长最臭的酸儒之文了,光是想一想,头顶就跟有个圈圈在一直转。
这时,随同这些老者一起前来的东方欲晓上前:“谢桢,还不见过夫子。”
谢桢都是一哆,应该是自己曾经在上央宫听学时教导他的夫子?
别说,这老头还真有说教他的资格。
还好没有怼回去,不然这院子的人脸色恐怕要难以想象的五味杂全了。
谢桢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弟子礼:“见过关夫子。”
关翁这才“恩”了一声,眼睛看了看四周,这才道:“以前如何教你修心养性你都学不会,没想到却将这院子弄得不错,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说完就疑惑地看着谢桢,虽然多年未见,但此时的谢桢给他的感觉……陌生。
他教过很多弟子,门人满天下,可以说数都数不过来,有的学有所成,成了人尽皆知的名宿,甚至他的弟子中,仙门上仙都有几位,也有的默默无闻,如同这世间最普通的尘埃。
但像谢桢这种骨子里面都透露出桀骜,眼睛中对世间万物都不屑一顾的离经叛道之人,他也是头一次见。
光是想一想曾经那些糟蹋事,他头痛的毛病都要犯了。
但眼前的谢桢,似乎将骨子里面的东西都隐藏了起来。
一个人,哪怕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变故,但关翁却清楚,真正骨子里面的东西,哪怕隐藏得再好,也是丢不掉的。
人性百态,此时的谢桢算是他见过的最让他疑惑之人,就像是……皮囊依旧,但内里却换了一个人一样。
关翁的目光清明,眼睛里面却有无尽的符文在快速的流转。
也只有旁边的东方欲晓猛地看向了关夫子,这位夫子在上央宫身份极为特殊,这么说吧,这一任的上央宫教主,和前一任的上央宫教主都曾在关夫子面前听过讲,可不仅仅是教出了几位上仙那么简单。
平凡的身躯之下,却有难以想象的大智慧。
关夫子的修为不算太高,但却有人间半圣的称号,他有一双洞穿一切虚伪的眼睛。
但为何要在谢桢面前不动声色的动用这一门神通。
“夫子?”东方欲晓问道。
关夫子看了一眼谢桢后,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人还是那个人,但为何差别能如此之大?”
嘀咕完直接道:“我今日前来,是想借你门人一用,所为何事,相信也不用我明说。”
“一入仙盟,自有责任在身,但我还是想要问一问,你和你那位门人愿意不愿意?”
其实,只要上央宫仙诏至,谢桢是无法拒绝的,相信以关夫子的身份,弄来上央宫仙诏并不困难。
而且大义当前,也容不得谢桢不答应。
但这位老者,还是亲自上门前来询问了。
谢桢也第一时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想了想,道:“夫子,请稍等。”
然后将珍宝叫到了一旁。
珍宝这小姑娘,本就可怜,没想到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谢桢说了说现在的情况:“有些东西需要我们主动去面对,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任何问题,若真有问题,估计也只有这些仙盟前辈能找出根结所在了,只有找出问题才能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谢桢自然是担心的,用一句自私的话来说,若真有问题,他希望珍宝是第一个获得救治的人。
与其提心掉胆,还不如想办法解决困难。
也正如谢桢所言,若连仙盟的这些老学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希望。
珍宝点了点头,其实对于珍宝来说,现在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每天喂喂猫,吃着陈云豹老是搓出来塞在她口袋里面的麦子,院子里面听到的也全都是嬉笑之声,就像每时每刻都侵泡在最温暖的阳光之中。
所以,教主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教主都是为了她好。
珍宝点了点头。
谢桢回到一群人面前,答道:“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们想要做什么,必须在我大罗天这儿,也必须有我在场,绝对不能私下里私自行动。”
这算是最后的妥协了。
反正他又买了两新院子,也够安置这些老头居住了。
关翁点了点头,又认真看了一眼谢桢:“你倒是不似以前那般,非得将我《上央宫律》违背个遍的性子了,其实……”
其实比起研究那小姑娘,他倒是有兴趣研究研究此时的谢桢。
谢桢心都缩了一下,关夫子突然来这么一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是看出来什么了?
特别是那双明睿的眼睛,就像是能将人的灵魂都看穿一般。
被这样的人看上一眼,多少让谢桢有种如坐针毡之感。
接下来,就是谢桢让人收拾那两处新院子,同样挨着的位置,谢桢这是一点一点将周围的院子买下来。
闲暇之余,让珍宝给这些老者泡了茶,摘了点葡萄。
这么乖巧的小女孩,多露露面,这些老头应该也下不去狠手。
关夫子似十分喜欢茉莉花茶,嘴角都舒缓了很多。
一旁的东方鹿闻露出个小脑袋:“夫子,都是我每天浇水种的,花也是我一朵一朵看它们快凋零的时候摘下来的。”
关夫子恩了一声,对于东方欲晓这个弟弟,他也是认识的,甚至可以说,东方鹿闻一出生,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灰雾畸变带来的影响,是他用一些方法稳住了东方鹿闻的病情,从小带着一头白发活到了现在。
当初备受折磨的小孩,如今在大罗天却得到了缓解之法,因缘际会当真是奇妙。
关夫子摸了摸东方鹿闻的脑袋,随便也算查看了一番对方身体的情况。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灰雾畸变中诞生的活物,统称为畸形体,东方鹿闻的本质其实就是畸形体的一种,只是极为特殊,还拥有人类的体型和思维,但依旧不能排除病变的可能。
当初他给出的诊断,只说是这小孩得了大病,并没有流传出一点东方鹿闻畸形体的事实,也只是想着让这小孩轻松的在没有世人异样的眼光下能多活几年是几年。
这世间就是这样,是不允许畸形体的存在的。
关夫子被世人熟知的是他的智慧,以及他特别的会育人,绝代的名师,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对邪祟和畸形的研究成果,堪称当代第一人。
也正是因为登仙城的情况极为特殊,所以他才来了。
东方鹿闻对关夫子特别敬重,不仅仅是关夫子在上央宫的辈分,也正是因为这是他的救命恩人。
关夫子说了一声:“不错,都开始修行了,仙盟以后又要多一位小贤君了。”
东方鹿闻笑得特别甜。
谢桢也趁机问了一句:“夫子,不知道你可看过百里惊鸿教主带回去的白幡,仙盟典籍中可记载那是什么?我曾经见那凶祟用那白幡操纵数量极多的活尸,看上去绝非一般的邪物。”
关夫子“哦?”了一声:“自是去看过,正巧赶上百里惊鸿销毁它。”
“虽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白幡的锻造材料的确极为稀罕,但若是要称其为上古神器,还是要差了一些。”
“只能说是一件极为珍贵的古器。”
达不到让他觉得惊世骇俗的地步。
谢桢皱了皱眉,只是特别珍贵的古器吗?
或许是自己见识浅薄,才惊为天人,在关夫子这样学识渊博的人面前,或许又是另外一种看法吧。
关于对珍宝的研究,其实已经开始了。
一群人若无其事地看着忙来忙去的珍宝,完整的人类身体,完整的灵魂,当和普通人类没有半点区别。
有些手段是不能施展的,也是禁止施展的。
他们是仙盟修士,道德的约束使他们束手束脚,但这也是作为人的底线,是他们也必须坚持的东西。
生而为人,有些东西绝对不能触碰,那是禁忌,那凶祟就是触碰了禁忌,也正是因为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凶祟,反而才能被人理解,不然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压得下来,等到清谈会上才处理。
等院子打理出来,谢桢将人安排去住处。
说起来,大罗天倒是热闹了起来,虽然这热闹,谢桢未必有多愿意。
但不愿意也不行,只希望,珍宝身上真的没有任何未暴露的问题吧,哪怕有问题,也只希望是能尽快解决的问题。
晚上,珍宝被叫到了院子中。
估计这还是珍宝第一次在黑夜中离开房间。
黑夜的危险,人尽皆知,从一出生,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在黑夜中出没过,这大概是登仙城所有百姓的人生。
只要不想死,就不能在黑夜中走出房间,进入灰雾,哪怕没有体验过黑夜的恐怖,但说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没人敢拿生命去尝试,这是一种从众心理。
珍宝多少有些害怕,哪怕周围环绕的灰雾被一盏盏寿仙灯照射得通亮,哪怕她明知道谢桢还有那些仙盟的前辈就在窗子后看着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但对黑夜的恐惧,从小耳睹目染的一些认知,也不是一时间就能克服。
“来了。”房间内,有人沉声说了一句。
院子中被放了一招阴幡,这种道幡能吸引来一些小邪祟。
虽然谢桢他们曾经下邪窟杀尽了登仙城周围的邪祟,但邪祟这东西怎么说呢,每一个晚上都会重新在灰雾中诞生。
登仙城周围的邪祟不会那么多了,但总会新诞生那么几只。
邪祟被招阴幡吸引,飘进了院子。
珍宝害怕极了,但又想着谢桢的话,这世上邪祟那么多,不是想不见到就不见到的。
而她现在也是一名修士了,总会有直面修士的一天。
这或许就是现实以及修士的使命。
珍宝根据那些老者的嘱咐,就像平日在院子里面,该干什么干什么,但她实在走不动,只得站在原地不动。
只是……那飘进来的邪祟,疑惑地看了几眼珍宝,古怪地发出了几声,然后竟然不管不顾……径直从珍宝身边飘过,伸长了脑袋,似要看清楚房间内的情况。
珍宝:“?”
不是说邪祟嗜血如命,本能地会摧毁所有的有生命的东西,但为何对她视而不见?她都准备好教主来救她了。
说视而不见也不对,刚才那邪祟还对她嘀咕了几句,虽然她完全没有听懂那奇怪的语言是什么。
房间内,谢桢也是看得膛目结舌。
虽然早就有些猜想,但真正看到,依旧无法置信。
邪祟自诞生以来,就天生和人类敌对,是永远无法调和的死敌,就像老虎吃肉,非得让对方改为吃草的违反天性,违反大道的事情。
房间内的其他仙盟前辈也是看得身体一震。
他们……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大时代,一个以前甚至都不敢想象的大时代。
以前,人类为了生存,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杀死邪祟,杀尽邪祟。
但邪祟是杀不完的,人死之后会有灵魂残存一段时间,而这些飘荡的灵魂在灰雾中就会变成邪祟。
也就是说,除非人类死绝,才有可能不再诞生新的邪祟,但这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直以来,仙盟的宗旨也是,斩尽邪祟,还人间一个清明世道。
但一个新的想法呈现在了他们面前,既然杀不尽邪祟,那么就融入它们之中,和它们和谐相处。
看似不可能的一个方向,现在却真真正正地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看那小姑娘,明明就站在了邪祟面前,但邪祟依旧无动于衷。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无需再斩杀邪祟了,无限再将黑夜当成无法触及的禁锢了,因为邪祟此时就像身边的一草一木。
安静地,平和地,一起生活在一同一个院子里面。
什么厮杀,什么历代的血仇,什么不可调控的矛盾,都不存在了。
他们眼前的是,全新的大时代。
那种激动,除非是他们这些经历了一辈子,祖祖辈辈都经历了邪祟灾难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只是啊,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无法想象的大时代,居然是由一位凶祟开启的。
方法也让人无法接受。
但……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也摆在了面前,这么大的诱惑之前,真的所有人都会放弃这样的方法吗?
而且还是能肉眼能看见的人类从未有过的光明未来。
都说诱惑是魔鬼,那么眼前的诱惑,对于任何人来说,就是那世上最让人无法拒绝的东西。
连关夫子脸色都变了,天下要大乱了,伦理和道德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眼前的一幕不美好吗?
谁也无法否认,是美好的,若人类真能如现在这般,和邪祟和平相处,那么变相的直接解决了灰雾的问题。
但不要忘记了,这一幕是通过灭绝他们先辈的灵魂,让邪祟附体才延续出来的后代。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代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当然,这种看上去美好的东西,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存在,毕竟邪祟占据人体诞生后代,还如此大的规模,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而那个死鱼眼的人类,可能就是这种美好中的变故,可惜已经死了,想要研究也找不到研究对象。
院子中,珍宝也有些茫然,甚至她都发出声响了,那邪祟居然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房间内,有人对谢桢道:“让珍宝如同白天一样,尝试劳作,不理会那邪祟便可。”
谢桢想了想,点了点头:“务必保证珍宝的安全。”
其实这是废话,就这么一只小阴鬼,连谢桢都能保护珍宝的安全。
谢桢用水镜卡给珍宝发了消息。
珍宝想要若无其事也不行,一边提着篮子去采葡萄,一边回头看那阴鬼。
但……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可怕?
“你们说,整个登仙城的百姓,会不会都跟珍宝一样?”
这个可能实在太大了。
等珍宝采集了一筐子葡萄,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关夫子说道:“可以了。”
伸手一扬,那阴鬼化作了灰尘。
谢桢:“……”
好歹也算是个小箱子,也不让给他,动作也太快了。
谢桢让珍宝回房间。
一群人看向珍宝就像在看世上最完美的作品。
“没想到,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存在。”
“那当算作是什么?”
关夫子咳嗽了一声,阻止了周围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该在一个孩子面前直接谈论这些,他们虽然让珍宝帮助研究,但珍宝也是有灵魂有想法的存在。
关夫子突然对珍宝说道:“你觉得这世上最丑陋的是什么?”
珍宝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道:“邪祟?但我听讲书的先生说,畸形也特别吓人,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
关夫子摇了摇头:“世间的美好不在于外表,若内心是美好的,外表再丑陋的东西也不应该去置啄它们,就如同刚才窗外的阴鬼,若不是它窥视生命,也不过仅仅是这天地之间普普通通的一员罢了。”
这话何尝只是说给珍宝听,也是说给在场的这些人听。
估计也只有关夫子这样的身份,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言不讳地说出这样的话。
是在提醒这些人,不要当着小孩的面去置啄她的与众不同。
一个人一但与众不同,就会像当初的谢桢一样,被世人所排挤。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该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该承担的。
谢桢也从中听到了另外一种深意。
如果,仅仅是如果,仙盟真的将登仙城的百姓定义为非人类,他们应该如何自处?珍宝该如何自我认知?
关夫子的话,就像是给珍宝的一个提点,无论是什么,人的美好从来就不是外表或者其他身份来进行区分的。
谢桢都不由得看了一眼这位老夫子一眼,难怪能教导两代教主,教出数位上仙。
他更像是一位充满美好愿景的思想家,哲学家。
珍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关夫子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回去之后还请守口如瓶。”
只是一群人回去后,怎么也忍不住要讨论一番。
这一讨论居然呈现了两面倒,分成了两派,激烈到了几点。
一方人认为这是离经叛道的罪行。
一方人认为,这是人类大时代的开启。
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关夫子呵斥了一声:“八字还没有一撇,也值得你们一群人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吵成这样。”
众人这才消停,也对,现在的情况也不过是在珍宝身上,登仙城的其他人如何还不知道呢。
关夫子虽然制止了众人,但眼睛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担忧:“仙盟,要分裂了。”
仙盟自建立以来,由十二圣天执掌,固若金汤,不同年代也发生过一些争执,对同一问题有不同见解也十分常见,最终都以其中一部分势力妥协告终。
但这一次面对的问题,真的有宗门会妥协吗、
关夫子的担忧,也并非仅仅是他们现在面对的这个世代问题,人类未来的问题上,各宗门很可能各持己见。
毕竟再大的分歧,都有调和的可能,仙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情谊早已经相互融合,非是一宗一派单独存在那么简单。
但怕就怕,仙盟内部早已经被分化了。
这一次他来登仙城还有一个目的,早些时候,如意天情报出现巨大纰漏,自然是如意天的责任,但同样负责情报和斩杀邪祟的还有一个组织,夜行神官。
若说如意天渎职,那么夜行神官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夜行神官向来独立于仙盟所有体系之外,只有十二圣天教主相召才会现身。
但,前不久,也就是在百里惊鸿带白幡回仙盟总部的时间,上央宫教主宇文浩然用上央仙令召过一次夜行神官前来述职,但离奇的是夜行神官并未应诏。
关夫子喃喃自语了一声:“偏偏是在这个时刻,希望不要是想的那样,不然,仙盟真将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