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暑假,祁暖和顾晴的志愿者团队去了闻山市支教。
闻山兴海两地相距两千公里,是他?们?从事?志愿活动以来到达过的最远的地方。
闻山市自然环境优美,森林覆盖率居全国第一。山区多,经济也相对?不那么发达。
新竹村四周群山环绕,由?于盛产毛竹,村名也因?此得来。交通极其不便,村中?唯一一条石子路还是村民?们?自己?出钱出力修的。
村办的新竹小学依山而?建,教学楼更是背靠大片竹山。夏天的时候,偌大的竹林里只听得见?虫鸣鸟叫,环境十分清幽。
这次的志愿活动就在新竹小学展开。
恰逢汛期,天像破了个洞似的,雨哗哗哗的下个不停。
这天下午,祁暖正在三年二班的教室里给孩子们?上课,学校里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播报着下午四点左右将有洪峰到来的消息,让各位老师带着学生迅速撤离教室,前往实验楼。
教学楼正好坐落在山脚下,要是发生山体滑坡,后果不堪设想。
祁暖一听到消息,便立即组织学生们?撤离。在其他?班级代课的顾晴陆行川几人也纷纷来到走廊上,指挥着大家排好队有序撤离。
学生们?被临时安排在前两年新建的实验楼里。清点人数的时候,顾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糟了!”
祁暖见?顾晴急匆匆跑出来,忙拉住她问道:“小晴姐,你去哪儿?”
“怎么了?”陆行川也询问道。
“我班上,少了两个学生!一定是刚才去上厕所没?回来!”顾晴连忙往教学楼跑,“我去把她们?带出来!”
“小晴姐,我和你一起去!”祁暖跟着她一同冲进了雨幕中?。
“诶,诶!”陆行川大喊道,“你们?俩回来,我去就好了!”
“不用!”顾晴头也不回。
陆行川叹了口气,有些着急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几分钟后。
“哗——”
“嘭——”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巨大的声响。
陆行川心?道不好,连忙向教学楼跑去。
顾晴和祁暖跑到二楼的时候,便听见?了巨响,似乎地都震动了一下。对?视一眼,来不及考虑,赶忙向前跑去。
厕所里光线很差,阴暗潮湿,仅有的一扇窗户由?于长年没?人擦洗全是灰土,被雨一淋更是糊得黑乎乎的。
两人跑进去的时候,眼睛一时还没?适应,看不见?人在哪儿。祁暖大声问道:“里面?有人吗?”
没?人回应,顾晴也喊道:“我是顾老师,这里有人吗?”
“会不会回教室了?”祁暖问道。
正当二人想回教室找人时,有个怯怯的声音回道:“顾……顾老师,我在上厕所。”
顾晴循着声音走过去,这里的厕所是没?有门的,只有石板挡住一半的视线。她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地上的瘦小身影。
“快起来,去外面?,这里很危险。”顾晴道,“另一个同学呢?”
“在这里!”祁暖回道。她在另一排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找到了另一个孩子。
“小晴姐,你带纸了吗?”
“什么纸?先出去再说,快!”
“顾老师,我……肚子疼,拉肚子了……”小女孩小声道,“没?,没?带纸。”
顾晴只好在口袋里翻找纸巾。
“给,快擦擦。”
“老师,我好了。”女孩起身整理好衣物。
顾晴和祁暖一人拉着一个往外走。谁也没?想到,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
只听见?“轰隆”一声,山上大片毛竹垮塌下来。厕所里这扇窗户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像是纸糊的一般。数根毛竹几乎毫无阻隔地冲破窗户,直直插了进去。
陆行川来到一楼的时候便看见?竹山脚下巨石砌成?的用来固土的墙塌了一大片,巨石在地上七零八落的,想必这就是刚才巨大声响的由?来。
他?不知道顾晴班里少的是两个女生,跑错了方向,去了另一头的男厕。发现人不在,这才又急忙赶往女厕这边。
当看清里面?的情况时,陆行川目眦欲裂,大喊:“小晴!祁暖!”
身上以及头部的剧痛让祁暖的视线渐渐模糊,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满眼都是顾晴推开孩子,被一根竹子贯穿了胸膛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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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暖再次醒来时,大脑依旧是混沌一片。入眼皆是白色,手背上插着针,输液杆上挂着的一瓶液体,一滴一滴顺着输液管进入自己?的身体。
头上裹着纱布,昏昏沉沉的。祁暖想起身,一阵锐痛使她躺回了床上。
拉开身上的病号服的衣领往里看了看,身上裹着纱布,虽然看不见?狰狞的伤口,但她也清醒地意识到,那仿佛山崩地裂的恐怖场景,那一地鲜红,并不是个梦。
她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有人吗……”声音沙哑,太多天没?有说话?,嗓子里又干又涩,加上戴着氧气面?罩,声音低若蚊吟。
她摘下氧气面?罩,再次问道:“有人吗?”
这次有人听到了,打开门的是一个高瘦的男人。
“陆哥?”祁暖哑着嗓子道。
陆行川的模样让祁暖有些惊讶,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
“祁暖,你醒了。”陆行川走进病房,“医生也说你这两天会醒来。渴了吧?”
陆行川帮祁暖把枕头垫高了些,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我帮你吧,你伤的很重。昨天才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还好没?感染。”
“我在医院多久了?”
“今天第四天了。”
“小晴姐呢?她怎么样了?”
陆行川沉默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僵住了。一米八的大男人,瞬间红了眼眶。
祁暖心?里一阵害怕,看着陆行川道:“她,她伤得很严重吗?”
陆行川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她,她没?救过来……”
祁暖愣愣地看着陆行川:“怎,怎么会……”
“小晴被竹子刺穿了肺,救护车还没?到就已?经不行了……”陆行川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二人已?是如亲兄妹一般的存在。他?不止一次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拉住她,任由?她和祁暖两个女生跑去救人。为什么不能跑快点,也许就能追上顾晴,先她一步带回那两个孩子。
看着顾晴边喘气边咳血的样子,他?的心?疼得都要碎了。他?甚至想过,要是顾晴没?有回去救人就好了……如果那两个小孩不幸遇难,他?会惋惜,会心?痛,但于他?而?言那终究是陌生人,又怎么比得上顾晴呢?
陆行川承认,自己?这种想法是阴暗自私的,可谁没?有点私心?呢?也许只有小晴这个傻子吧……
“怎么会这样,小晴姐……怎么会这样……”祁暖喃喃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病房里一时间只余二人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陆行川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他?搓了搓脸,呼出一口气,哑着声道:“本来先不该告诉你的,你才刚醒来,要好好休养才对?。”
“陆哥,你说……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呢?”祁暖用被子盖住了头,声音低哑。
陆行川搓了搓脸,露出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大概是老天瞎了眼吧。”好人有好报?小晴那么好的人,得到了什么好报呢?呵呵,骗人的话?罢了。
祁暖蒙着头,回忆起了和顾晴相处的点点滴滴。
初见?时,她脸上爽朗的笑:“你好,我叫顾晴。”
熟识后,她玩笑般的话?语:“祁暖,我诚挚地邀请你入伙,以后大家一起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呐,花露水,自己?喷喷。晚上蚊子多,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万一蚊子把你抬走,我上哪儿找人去?”
“哼,长得高了不起啊?大家都是一米多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祁暖,喝牛奶真的能长高啊?唉,我就想再长高两厘米,好歹到一六零啊!省得他?们?老说我一米五……”
“你的酒窝那么好看,戳深一点不是更好?”
“你看啊,‘晴’和‘暖’,一个晴天,一个暖阳,都有太阳的意思?。”
“星光很美,但终究只是星星曾经发出的光而?已?。”
“不然,这次回去就去看看她吧?”
“人生那么长,总要向前看的。”
“真想人认识一下你说的那个人。”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只有在精神上支持你了。”
“祁暖,勇敢点,早点去向她表白吧。”
……
顾晴是个纯粹为理想活着的人,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大半个青春都献给了她热爱的公益事?业,献给了山区的孩童。热心?公益的人很多,能坚持这么多年并且把它作为生活重心?的人却?很少。
祁暖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
顾晴只是淡笑道:“不是想坚持,只是放不下。我好姐妹说我傻,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偏偏成?天往山里跑。我也累啊,可是我没?办法……”
“好几次都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可是,每次离开时那些衣衫破旧的孩子露出干净的笑容对?我说‘姐姐,下次见?’的时候,每次收到他?们?写给我的信的时候,我怎么忍心?告诉他?们?,我以后不会来了?”
和顾晴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祁暖常常把支教时拍一些照片投稿到杂志社或是发到微博上,呼吁各界人士一起帮助山区孩子们?。
每次见?有人点赞夸奖她心?有大爱时,她都有些愧疚。真正心?有大爱的是小晴姐他?们?才对?。而?自己?,只是一个心?有牵念,逃避现实的俗人。
如今,顾晴把生命也献给了她热爱的事?业。
“小晴姐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陆行川沉默片刻道:“她父母已?经把她带回家了……队里其他?人都回去送她了。”
祁暖眨了眨湿润的睫毛,轻声道:“陆哥,这几天麻烦你了。你帮我请个护工吧,你也回去送送小晴姐。”自己?只有以后再去看她了。
“你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一起去吧。”陆行川起身道:“我去外面?抽根烟。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他?轻轻地关上了门。
小晴姐,一路走好。祁暖在心?里默念着,任凭泪水洇在被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怪伤感的……小晴多好的一个人啊,就被我写没了。我忏悔!
下章小暖要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