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睿阴着脸回头骂:“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啊?没看见小爷正伤心着的吗?滚滚滚!”
一个脸上挂着梨涡的小胖姑娘手里拿着糖葫芦歪头看他。小姑娘的视线看的诸睿红了脸,他便拍拍手站起来俯视她,问:“你是谁?是私塾里的学生吗?”
小胖姑娘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糖葫芦塞给诸睿,一溜烟儿跑走了。
诸睿看着手掌心里的糖葫芦挠了挠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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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这一年年底江家格外热闹。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出一位太子妃了。
天还没有蒙蒙亮,闻梦就和长嬷嬷在厨房里忙活。把准备好的鸡鸭鱼肉贡品都放置好,年关之前要祭祖用。
这几天天气转好,日头放晴。连一直在城外庵里养着的老夫人都坐马车回了江家。老夫人自从丈夫仙逝之后便离开江府,有几分看破红尘的意思。
那庙在城南,离京里有些距离。马车自上午就往江家走,到了傍晚才到家。一到家门口,一大干丫鬟婢子便出门行礼迎接:“老夫人辛苦了,欢迎老夫人回家。”
“都起来吧。”
“是。”丫鬟婆子们依次恭敬退下。
江远政走在两个夫人前面,满脸笑容的恭敬扶着老夫人的手臂走进大门里。
江老夫人放置好东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探宝珠的消息。
之前别人都喜欢江府伶俐的大小姐,但老夫人偏偏不一样,一向十分待见自己可爱的二孙女。宝珠听见祖母叫,便飞一般的扑到老夫人怀里:“奶奶!我好想你!”
宝珠今天穿了喜庆的绯色对襟夹袍,换了讨喜的元宝鬓,斜斜的填了个白玉兰簪子。跑过来的时候腰肢款款,脚步轻盈,带来一阵淡淡香风。江老夫人慈眉善目,伸出手捏了捏宝珠的鼻子:“都是大姑娘了!”
江远政咳嗽一声,宝珠连忙寻了个椅子坐下。闻梦给几个人填了茶水,在一旁垂头立着。
屋里炉火正旺,倒不觉得冷。老夫人喝了口茶水,开口问道:“圣旨是怎么说的?”
“回母亲。”江远政恭恭敬敬:“圣旨说十五之后进宫面圣,命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我们珠珠便可入东宫了。”
老夫人放下茶杯嗯了一声。她虽说年老,但脑子里并不痴傻。珠珠虽说年轻娇媚,但这京城里年纪轻轻又容颜美丽的适龄女子多了去了,太子为何会看上她?
思及至此,老夫人不禁微微叹气。又想起来了另一个孙子和孙女,便问:“宝月和翊儿如何了?”
刘氏吸吸鼻子,用手绢抹了抹眼角:“翊儿还好,私塾夫子都夸呢。就是我们可怜的宝月,年纪轻轻……”
老夫人虽说在庙里,但消息也灵通。知道江宝月生了病,也别无他法,只能开口:“养着吧,养着吧。”
再看宝珠做太子妃这件事情。怕是太子年轻,要随便娶了个好打发的女子做幌子。怕就怕宝珠往后的日子不好走。
老夫人心中感慨,便晃了晃手:“今日到这里吧。我也乏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议。后个就要祭祖了,你们一个个的可得长点心眼。”
“是。”丫鬟婆子齐齐应允,悄声退下了。江远政也去了书房,徐氏刘氏回了各自的厢房准备过年的东西,宝珠左看右看,最后跟着闻梦在厨房里晃来晃去。
闻梦轻笑:“小姐,今儿个怎么没去私塾?”
宝珠寻了个甜食碎嘴吃进嘴里,嘟囔着回答:“快要过年了,就不用去了。”
闻梦心中感叹。小姐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能在东宫那种深不见底的地方谋生呢?她是这样想,可宝珠到全然没有发愁,心大的很,脑子里只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有数不尽的栗子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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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下了早朝,将诸祁叫到养心殿里。
殿内燃香,侍卫整齐立在殿外,面色严肃。屋里几个貌美的婢子守在门边,不敢轻易抬起眼皮打量。
殿外北风烈烈,里面却极其暖和。但皇帝心中没那么轻松。一来是这个顽石般的大儿子的婚事,二便是朝堂之上的琐碎东西惹人心烦。
“祁儿,决定了?非她不娶?”皇帝沉声问。
诸祁立在金銮座下,眼里无波无澜。
皇帝知道这个儿子不听人劝,便继续说:“不是朕逼你。你可知道你的太子妃千人之上,未来是要做国母的。江家二小姐脑子不灵光,如何继承大统?”
诸祁行礼,目光依旧坚定:“她无需千人之上。我护她便是。”
这个小子打小就是八头驴拉不回来的倔性子,看诸祁这样坚定,皇帝便没话可说了。诸祁能正常娶了亲就是烧高香,要感谢列祖列宗的大事情。皇帝自知老了,也不要求旁的东西了。
“江家二小姐江宝珠合时进宫面圣?”
一旁立着的李公公连忙作揖:“回陛下。定的日子是正月里十五日。”
皇帝捋了捋胡子:“也快了。祁儿,你做什么朕都支持。放心去吧。”
诸祁放下心来,刚要谢恩。皇帝想起什么似的:“江南那边来消息了?”
诸祁点头。狭长的眼眸里晦暗不明,似乎带着对那帮乌合之众的鄙夷。他沉声道:“是。来了一封信。宁德顺驻守江南,信里写的是民风淳朴物产富饶,背地里不知道做了什么勾当。”
说这话时,这位年轻的太子眼底流露出内敛的光芒,再细看,光芒转瞬即逝。皇帝眉头紧锁,诸祁立即跪下请旨:“父皇。儿臣自有办法。”
宁德顺一族在朝为官三代,一直暗暗囤兵买马,他这人老奸巨猾,在朝廷上有几分势力。没成想掉去江南之后仍不老实,诸祁讽刺一笑。
第二日。年关将至,皇家按例去城东秋山围猎。皇亲贵胄,世家大臣纷纷前往。冬日里的肥兔子,黑狐狸早已经养了满身的膘,拔下皮来做大衣正好。
山上白雪已化,入目皆是秋色。皇帝骑着汗血宝马,身后跟着诸祁,诸睿。护国公裘海正以及骠骑大将军王凛驾马护于两侧。再后面,是无数身披金甲的将士侍卫。东风烈烈,吹的旗子飞扬。
皇帝开口:“看这江山万里,不知是祖先废了多少功夫才打下来。如今太平盛世,民风和顺,自朕往下,更要守住基业。只愿我大晟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诸祁率先开口:“父皇英明。吾皇万岁。”
千军万马垂头而跪,厉声高呼:“愿吾大晟朝国泰民安,千秋万代。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声音震天。
皇帝颔首:“今日冬猎,你们都不要退。我大晟朝自古便称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今儿个朕倒要看看,那个勇士能够拔得头筹。将士们,出征!”
诸祁早就看见三里开外一只灵鹿。白绒鹿皮保暖,送给某个人做褂子正好。诸祁皱眉,拉开弓箭。紧紧绷起的箭弦蓄势待发,全身肌肉亦似箭弓似的紧紧绷起,瞄准,松手,箭在弦上,利刃刺破空气,百步穿杨,嗖的一声直插灵鹿脖颈。
诸祁坐于烈马之上,身后是大晟朝的浩浩河山。他年少轻狂,身份又尊贵。眉眼之间满是桀骜。
皇帝拍手叫好:“不愧是吾儿,好箭法!”
汗血宝马脱缰而出。一时间山林当中鸟物皆惊,只回荡着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这场冬猎收获颇丰。
直到山林里起了薄薄的雾气,皇帝才吩咐众人各自为战,不必集合。
诸祁想起一双眼睛,心中发痒。牵着烈马刚要转身,一个英俊青年驾马接近。
此人身材高大,却又形神妍丽。若不是穿着男子衣袍,还以为是女子。他便是护国公裘海正嫡子裘凛,精通兵法,一直受圣上重用。
诸祁和他,算是铁哥们儿。
裘凛笑嘻嘻的驾马赶上了诸祁,打趣道:“太子爷今儿个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儿?”
诸祁皱眉,冷了脸,刚要发作教训他的放浪形骸一顿,裘凛见势不妙立即收起来了笑容,又说:“说真的,你当真找了个太子妃?”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山下大路。两人驾马并行。诸祁挑眉,问他:“怎么?不行?”
裘凛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别人瞎传了,今儿个明白了,没想到别人传的竟然都是真的。他心里好奇的紧,究竟是那家女子能够令这位爷折腰?按捺不住心思,裘凛问:“是兄弟吗?是兄弟就告诉我,到底是谁。”
诸祁不做声了,眼神飘远。到底是谁?他也说不清楚。是那个痴痴傻傻的私塾学生,还是那个胆怯的像个鹌鹑似的女子?是那个腰细身软的二小姐,还是那个只会掉眼泪,要别人哄的小孩儿?
不论是哪种,他都喜欢。想占了来,据为己有。不想让别人看了半分娇媚去。
思及至此,诸祁丢下一句话,扬起马鞭。烈马飞快,不一会儿便将裘凛落在身后。
他挠了挠头:“貌若无盐?什么意思?真的是貌若无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