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风寒

圣旨一下来,江家众人便紧锣密鼓的准备江宝珠出嫁时的嫁妆。虽说宫里并不缺少这些玩意儿,但按礼制,这些金银细软也不能少。

各地各种的宝石玉器一并从宫中送来,装了好几大马车。分了时间,地点送过来的。江家自然是接旨谢恩,一时间众人众说纷纭,有羡慕有妒忌。

江宝珠倒是乐得自在,一直缩在厢房里。闻梦一直走进走出打探着外面传来的消息,江宝珠就喊她:“闻梦,你总是走来走去做什么?看的我眼睛疼。”

闻梦跺了跺脚:“要嫁到东宫做太子妃的人是小姐,又不是奴婢。奴婢着什么急啊,还不是小姐您一点儿都不上心,奴婢生怕出什么错。”

宝珠捏了一串胡狄来的小香梨递给闻梦,堵住她的嘴巴:“你嘴皮子这么厉害,我说不过你。画本子上不是说了吗,船到桥头自然直呢,何必自讨没趣。”

闻梦娇喝一声,把梨子吃进嘴里,推门跑出去了。

江宝珠自从宫中回来便无所事事,就从书房里搜了好多画本子闲暇之余来看。什么《民间三大奇冤》,《聊斋志异》,《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乱七八糟一大堆,她在书桌前趴着,一看就是一晌午。

话说荒山野岭有座寺庙唤作兰若寺。寺里有好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暂时住着。夜晚的时候偷偷跑出来,勾引路过的行人。

山上人都不知道,其实那貌美女子都是狐妖所化。专门来挑新鲜的心脏来补充功力。

其中一个叫做聂小倩的单纯貌美,爱上了民间的男子宁采臣。但是妖怪是没有资格同凡人谈情说爱的,聂小倩触犯了千年老妖的规矩,最后也没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

真可怜。人妖殊途,永生永世不能在一起。江宝珠趴着桌子看的入迷,一不小心睡着了。窗外飘来阵阵冷风,干枯的树枝随风摇曳,天上竟然又飘起来了细细碎碎的雪花,北风簌簌,直朝窗户里面吹进来。老一辈的人知道,这是倒春寒。

江宝珠梦见自己变成了聂小倩。

眼前的宁采臣紧紧的拉着自己的手,说一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语。江宝珠定睛一看,娘耶,那居然是诸祁!

江宝珠一个激灵,想把手腕子抽出来,诸祁脸上带着冷笑,视线炙热的盯着她低声警告:“如果若是把手腕收回去了,我就剁了你的手腕子泡酸菜!”

江宝珠又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醒过来的时候依旧趴在桌子上,面前的《聊斋志异》摊开着,正好是兰若寺奇事那一张,泛黄书页上还有湿濡的一片水痕。

窗户缝里又渗进来几丝凉风。江宝珠看了看外面,走廊上已经点上八边连翘灯笼了,可是西厢房还是黑乎乎的。她揉了揉脑袋,觉得天旋地转。

好晕啊……身上一阵凉一阵热的。江宝珠难受极了,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裹到了棉被里,头昏脑胀,眼里也泛花,这是什么时辰了……

到了饭点,闻梦走进来叫她:“小姐,该用晚膳了。夫人老爷他们都等着呢。”

西厢房寂静无声,一片黑暗。

怎么还没有掌灯?闻梦轻轻蹙眉,真不知道西厢房养着的那些丫鬟婆子是做什么吃的。她擦亮烛火,屋里瞬间明亮了起来。

江宝珠冷汗岑岑的缩在被窝里。好冷,又好热。眼皮子上面好像有好几千斤重的东西压着。脑子里也嗡嗡作响,乱糟糟的一片。

闻梦一连叫了几声江宝珠都没有反应,她心里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床榻上查看:“小姐?您怎么了?可不要吓奴婢!”

什么人在说话……着实好烦。江宝珠沉沉的翻了个身,想要把那只叽喳恬躁的黄鹂鸟赶走。闻梦揪心,将手放在江宝珠脸上探了探,惊呼一声:“好烫!”

她连忙跑出去喊郎中。

江宝珠身份尊贵,自然今时不同往日。处处要细细照料着,一个闪失都不能出。

江远政听见宝珠生病了,连忙同郎中一同前来。郎中仔细诊断了一会儿,才开了药方,嘱咐闻梦记得按方子及时取药。

江远政一脸忧虑,低声问:“大夫,不知小女病情如何?”

那中年郎中行礼:“着凉了,风寒发烧。没什么大事,按照药方子抓药,文火煮了来喝,几日便能康复。”

江远政连忙掏出来了几个碎银子塞到郎中怀里,答应着:“唉,好嘞。阿福,把郎中送走。”

郎中点了点头,随着仆人走出去。徐氏坐在榻子边上紧紧的掖了掖宝珠的被子,朝地上跪着的丫鬟婆子呵斥道:“怎么做事的?小姐向来体虚,怎么又吹了风?!小姐若有什么闪失,你们承担的起么?!”

丫鬟婆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闻梦抽噎着回道:“夫人……是奴婢失职……甘愿受罚……”

徐氏眉头紧锁:“下去吧下去吧。记得打些热水,好生照顾你们小姐,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江远政叹了口气,坐到旁边椅子上。思索半响才开口:“这宝珠病的急促,还要禀报太子么?”

他所说的也正是徐氏心中纠结所想。说吧,太子殿下或许会动怒,不说,又一不小心落下个欺骗太子殿下的罪名。最后一个显然比第一个严重多了,徐氏与江远政是万万不敢不敢犯下欺骗太子殿下的罪名的。于是两个人派了一个小厮,快马加鞭去宫中传消息。

东宫勤政殿,灯火通明。带刀侍卫面无表情立于殿外,一片冷清。

诸祁面色清冷,立在台下,微微仰头打量着面前所挂着的千里江山图。

门口传来话的小太监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俯身像侍候太子殿下的李公公耳语几句。李公公簇起眉头,低声问:“当真?”

小太监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刚刚有人从江家传了话来。”

李公公也抹了抹额前冷汗,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踏进殿里。

诸祁没有转身,只是嘴里问道:“何事?”

李公公打了个哆嗦,低声说:“回太子殿下。江家那边来了消息,说二小姐……”

还没有到封妃的时候,只能称呼二小姐,不能称呼太子妃。仿佛听出来了李公公嘴里的犹豫,诸祁皱眉厉声问:“怎么了?”

李公公把腰弯的更低,将事情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一字不落。

诸祁皱着的眉头更深了。这傻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他压低吩咐:“备下马车,即刻出发。”

李公公深深行礼:“嗻。”

马车很快就到了江家。江远政与刘氏徐氏等一众人早就在门口等候,看见太子殿下尊驾,齐齐行礼:“下臣江氏携家眷参加太子殿下。”

诸祁面色未变:“免礼平身。”

他走下马车,边走边问:“珠儿怎么样了?”

江远政连忙迎上来:“太子殿下,小女身体无恙。只是有些风寒感冒,已经抓了药了。”

诸祁冷声道:“你们一个个的都顶着两只眼睛,人都看不好,那眼睛是用来吃饭用的?这平白无故的又怎么得了风寒?珠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能担待的起么?”

江远政冷汗岑岑,低声回道:“不敢,是下臣失职。甘愿受太子殿下责罚。”

说话间,已经到了江宝珠所在的倚月阁。诸祁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屋子,一眼便看见了被窝里缩成一团的江宝珠。

她脸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绯红,眼眸剪水,额前渗出了汗,几缕发丝虚虚的黏在脸颊旁,柔弱的微微喘气。

像个落水兔子似的,真心疼。

江远政干咳一声,本来不想惊动宝珠的。可一下子乌泱泱的来了这么多人,江宝珠不醒也得醒。她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冷不丁看见一张阴沉的像是煤炭一样的脸。

这是在做梦吗?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江宝珠打了个哈欠,转头瞧见父亲站在一旁挤眉弄眼。

好像不是梦。

江宝珠咽了咽口水,半响艰难开口道:“诸祁,你来啦?”

话音未落,一屋子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就这样直呼太子大名?江远政刚要出口呵斥,就看见一直阴冷着脸的太子殿下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诸祁不甚满意的看了江远政一眼:“你们都下去吧。”

江远政愣住了,才连忙点头:“是。”

一屋子人齐齐退下。

江宝珠觉得一会儿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等着她。她连忙出声:“不行,我也想出去!闻梦,我头疼的很,你伺候我喝药吧。”

看江宝珠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诸祁心中就来气。他又笑了,轻声道:“把药取出来,我喂她喝。”

闻梦看了看面色阴冷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床上缩着的小姐。她马上明智的做出了选择,福了福身子行礼,外出煮药。

一行人都退下了。诺大的厢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江宝珠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脸上也发热。脸蛋儿红扑扑的一层香汗,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她很怯。怕诸祁一个不高兴的扑过来,又是一顿咬和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