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吉服

诸祁写的字好看,刚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股凌厉之感,字如其人。

信上有首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诗被诸祁写的情意绵绵,痴缠不已。江宝珠却一阵瑟瑟。哪里是柔情似水?哪里有两情相悦?她怎么瞧不出来?

江宝珠脑子乱糟糟的,把信放在桌子上。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戴的翡翠珠子镯子。一颗颗小小的翡翠冰冰凉凉,在皮肤上激起几颗小疙瘩。

江宝珠慢慢叹了口气,把镯子摘下来,放到盒子里。又发了会儿子呆,便用热水洗了洗,放空脑子,早早睡下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宫中派来的马车就停在了江家门口。

闻梦一大早就起身给江宝珠打扮。又是换衣服,又是抹胭脂,点上了蜜香,收拾了半响才离开。宝珠眯着迷离的双眼,像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任由她打理。

出门,坐上马车。江宝珠拖着腮帮子,将手指放在桌子上。闻梦新奇不已,一直伸着脖子打量四周,惊讶道:“小姐,不愧是宫里的马车呢。这样华丽,车里连小火炉都有哪,这样一来一点都不冷。”

江宝珠抬眼看她:“闻梦,要不然你替我嫁了吧。”

闻梦一下子变了脸色:“小姐,您又说什么胡话呢!这种东西能随便说吗?亏得周围没有别人!”

江宝珠并没有接话,只是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大街上行人如织,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意。不似她愁眉苦脸,马上要嫁到个大魔头身旁去,一呆便是一辈子。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里。照例是那个脸熟的嬷嬷来接引,把宝珠带到了尚衣局。她微微福身:“尚衣局里有专门接引的婆子,小姐,您放心去。您的婢女可以跟我过来,到偏殿里等着。”

江宝珠眯起眼睛,打量着豪华的尚衣局。

过了半响,直到身上稍稍发冷了,她才缓缓走进去。

尚衣局里灯光昏暗,格局庞大,中间摆着几个桌子,放置着或是成品,或是半成品的衣物。奇怪的是并没有接引的婆子,也没有人。

江宝珠攥着衣袖,只觉得心里打鼓。

她继续朝前走去,到了拐角时忽然被一双大手钳制住双肩,用力拖到一处。

江宝珠惊魂未定,瞪着眼睛看着他。男人面色沉淡,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五官明显,线条凌厉,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她的身影。

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呼吸相交。江宝珠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纤细的脖颈像是冷风摧残下的茱萸一般瑟瑟发抖,她弱声道:“诸祁?”

诸祁嗯了一声。

他很想她,想的要命。

可是那该死的规矩说是成婚之前两个月开始,新婚夫妻不能相见。所以他忍,可是忍不住了,野火燎心。

江宝珠发抖,稍微后退一步,发髻上的簪子发出叮当一阵清脆响声。她连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诸祁眸子里浮现出一股狎猝笑意,把她拉近,指尖一圈一圈的把玩着她的发丝。鼻尖一股脑儿的甜蜜香气涌入,诸祁微微皱眉,低声问:“你抹香粉了?”

江宝珠抬眼看他,只是短短一瞬,又惊恐的垂下眼皮:“回殿下,是。”

诸祁皱眉:“真难闻。没有你香。以后别抹了,听见了吗?”

江宝珠嗯了一声,又飞快的抬起眼看了周围一眼,空无一人。她惊恐的咽了咽口水,想要离远些,却发现诸祁的手掌依旧搭在她肩头,完完全全的包围着她。

江宝珠觉得呼吸困难,结结巴巴的想让诸祁离开,却并未发现诸祁渐渐变深的眸色,浓的像墨,马上将她包围。

“我的珠珠长高了呢。”诸祁的另一只手缓缓的包裹住她的手,将她柔若无骨的手完全包裹在手掌心里。江宝珠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掌中之物,无论怎么逃都逃不掉了。

“太子殿下……”她声若蚊蝇,还未出声便被诸祁打断。

“怎么这样叫我”?诸祁压低声音,看着宝珠逐渐泛红的耳垂,“你什么时候这样懂礼数了?”

江宝珠艰难向后退去,但是身后是冰凉的墙壁和衣架。她仿佛无路可逃,只是小声道:“昨日礼教嬷嬷教导的。还教了我好多东西。”

诸祁哦了一声,挑眉把她脸颊边有些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有些冰凉的指尖一下一下的挂着她的脸。他眼底兴奋,情感越来越浓,刚要再离近些,宝珠伸出手抵住他:“别摸了。痒。”

诸祁眼底溢出波澜,他喃喃道:“珠珠难道不知道么我心里更痒。就像是有蚂蚁似的,心痒难耐,珠珠说应该怎么办?”

阴影突然而至,陌生又熟悉的炙热气息席卷了她。江宝珠面色惊恐,抬头望去,诸祁只是把她狠狠堵在墙上,抱进怀里,声音都有几丝发颤。

“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等。等到三月,我们大婚。到时候,珠珠就再也不能和我分开了。”

江宝珠受了惊吓,一个踉跄,身后的衣架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远处一位老嬷嬷听见声音,朝这边看过来:“谁谁在那里?”

江宝珠惊恐万分的瞪圆眼睛,诸祁一把堵住她的唇畔,揪住她的手蹲在架子后,她颤颤巍巍,诸祁在她耳畔轻声道:“珠珠,别出声音。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他深邃的眼眸之中含着笑意,轻轻的夺取了她的呼吸。老嬷嬷的脚步越来越近,江宝珠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额前渗出几颗汗珠,仔细憋着股气,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才渐渐变小。

“难不成这诺大的宫殿里有了老鼠?这可不成。什么时候把皇子们的衣物咬了可怎么办……”嬷嬷自言自语着,声音逐渐远去了。

江宝珠抬眼看着他,眼睛大而媚,带着怯意。她细声问:“可以走了吗?”

诸祁愉悦的勾起唇角,脸上溢出笑容,整个人在这光线昏暗的尚衣局角落里都熠熠生辉起来。他捏着宝珠的手逐渐上移,摸到了纤细的手腕,诸祁一皱眉:“给你的镯子呢?”

江宝珠一怔。她觉得镯子带着太麻烦,就取下来了。没想到诸祁这样心细,正想着怎么回答,诸祁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又问:“珠珠不喜欢我给你的镯子么?”

江宝珠心生一股恶寒。她支支吾吾:“不是……不是不喜欢。我很喜欢那镯子,只是此行有些匆忙,没来得及戴上。”

诸祁听了这句话,紧紧抿着的唇角才微微上扬了起来。江宝珠松了口气,刚想把手抽回来,诸祁却加大了力道:“别动。”

他攥着她的手,“我亲自做给珠珠的镯子,珠珠一定要戴着。如果有一天让我发现珠珠把那镯子取下来了……你说怎么办呢?”

江宝珠惶恐不安的盯着他。诸祁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又笑了:“没有人比我更爱珠珠了。”

江宝珠觉得颈窝一阵阵凉意。

好在诸祁抱了她一会儿便分开了。江宝珠把头垂的极低,像个瑟缩的鹌鹑。她耳畔发烫,心底又急又怕。“太子殿下……我还要去做吉服,宫里的制衣裁缝已经等着了。”

“珠珠原来这么迫不及待的嫁给我。”诸祁眼角眉梢都是愉悦,像是得了灯油的夜鼠。

他在她脸颊边轻轻印了个唇印,像是刻上自己的烙印一般。江宝珠深深地吐出一股气来,连忙从他怀里挤出来。

“太子殿下。”江宝珠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使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狼狈不堪,“我要走了。”

诸祁微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走吧,能走去哪里呢?再过几天,你就会是我一个人的了。完完全全的只属于我一个,你的笑容只有我可以看,你的眼泪也只能为我一个人掉下来。珠珠,我爱你。你不能离开我。永远永远。

江宝珠得了自由,连忙头也不回的朝里走。里面早就有个嬷嬷在等候了。

“二小姐,请随我来。”

江宝珠便跟在嬷嬷身后,让专门的人测量了身体各处的尺寸。裁缝记好了之后,嬷嬷才带着江宝珠离开。

走到廊前,嬷嬷朝宝珠行礼:“二小姐。吉服做好之日便会送到江家。劳烦您跑了这么一回。”

江宝珠连忙摆手:“不碍事。”

闻梦自侧殿里出来,挽着宝珠的手出宫坐上马车打道回府。江宝珠手心冰凉,闻梦察觉到了异样,连忙问道:“小姐,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莫不是吹了冷风?”

江宝珠摇头,眼底一片无力。她十分害怕,怕极了,闻梦知道他的心思,便继续说道:“小姐,您别乱想了。在家里准备风光大嫁就行。您看看,这满城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羡慕您羡慕的紧呢?”

江宝珠心里苦涩至极,挤出来了个笑容。别人怎么会知道她自己的处境?她摸了摸手腕,上面依稀还残留着几丝红痕。